第二十四章 漆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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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二年十月的一个风雨之夜,群山环抱的一座大庄园里,几乎所有的房间都熄了灯,只有前院正厅灯火通明,一个头戴朝天幞头、身着白袍的魁梧中年人在厅中走来走去,不时走到门口向外眺望,神情显得颇为焦燥不耐。
大厅正中、面南背北,摆着一把虎皮交椅,以下两侧各摆着十几把交椅,依次是豹皮、熊皮、山魈皮、野猪皮、猿皮、鹿皮、狼皮、狗皮等等。两壁间点着十几支粗若儿臂的河阳花烛,后面是两排兵器架,刀、枪、剑、戟在烛火映照下把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微微扭曲伸缩。
厅中还有十多个穿白袍的汉子以及一个道士、一个胖大和尚、一个美貌少女,各自懒散地斜倚在两边的交椅上,有人不时偷觑一眼白袍大汉,心中略有些诧异,在他们印象中,教主从来是个沉稳、冷静的人,今晚的表现却有些异常了。
“大风雨之夜,天定怕是赶不回来了,散了吧。”坐在山魈皮椅上的老道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向白袍大汉拱拱手道,“老道先告退了。”
这道人年约六十上下,留着一缕花白山羊胡须,神情颇为慵懒,但偶尔眼皮眨动一下,便似有电光闪掠;他身材瘦小,但往那一站,全身散发出一种似有若无的森寒气息,令人感觉到强大的压力。
白袍大汉眉头微皱,转过身来,这时便可看见他胸襟上绣着七朵金色火焰,笑道:“道长莫急,天定飞鸽传书,说道晚间即归,那是不会失信的。再说,万一梁山使者到了,我们却不在,未免过于托大了。现在可是我们有求于人。”
老道仰眼看天,嘿然一笑道:“梁山又怎地?老道劝教主不要太过倚重梁山。宋公明那人,很有手腕。不知如何受了招安,听说颇受皇帝宠信,占了十个县的地盘也不退出,又提举淮东应奉局,享用如同王侯。他怎肯放着眼前富贵不享,而与教主共同举事呢?”
白袍大汉笑道:“宋公明亦是一代枭雄,岂甘雌伏?他之受招安,不过韬光养晦而已。本座既将举义,大好机会,他不会把握?”
老道冷笑道:“待会看看宋江使者带来什么消息,看老道可是妄言?”
这里是浙江睦州青溪县的帮源峒桐树坞,一个名叫碣村的小山村。峒即峡谷之意,坞则指堡垒。此处有六都、七都、八都三座大山重叠环绕,碣村位于险峻的七都山口处,地势十分隐秘险要。这座庄园,即是江湖上与梁山泊齐名的武林圣地“方氏漆园。”
漆园的主人,就是方腊。他是当地的一个大漆园主,管理很多的漆园户。有宋一代,油漆行业发达。尤其是睦州青溪一带的农民,“所赖为命者,漆、楮、竹、木耳”,漆树指油桐,经济价值居四木之首。有许多家庭放弃了农田耕作,专门种植漆树,“采取漆蜡以为养生之具”。方腊所居是桐树坞,故名思义:桐树极多。桐油是造漆的上好原料。整个桐树坞,都是方氏产业。方腊之富可见一斑。
漆园主只是方腊公开的身份,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明教教主。明教又名摩尼教或牟尼教,因行事诡秘,代代秘传,“牟”、“魔”同音,又称作魔教。这是一个源自古代波斯拜火教的宗教。
唐高宗、武后时期,明教传入中国,五代和宋时便与本土道教、佛教合流,教义上吸收了道教“五斗米”教和佛教“白莲宗”的信仰,崇拜日月,敬仰光明之神和弥勒佛。因其教义具有颠覆性质,为历代王朝所禁,只能以秘密方式传教。方腊是该教第十三代教主。
方腊传教多年,本地数万漆园户子弟,皆入明教,因而远近闻名,是江南武林第一大派。也正是因为影响太大,日益引起官府注意,有十几处秘密分舵己连续被官府剿灭。随着风声越来越紧,方腊感觉到危险迫在眉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挺而走险,冒死一击。但明教虽为江湖第一大帮会,实力比起朝廷,相差仍不可以道里计。
所以方腊北连梁山,西结王庆,再交田虎,相约共同举事,平分天下。王庆、田虎一诺无词,唯独宋江态度嗳眛,令方腊坐立不安。天下四寇,宋江实力最強,梁山又地当要冲,对京师的威胁最大。梁山一旦举事,必令朝廷顾此失彼,至少可以牵制大半官军,从而减轻明教的压力。
虽知宋江己受了招安,但方腊是何等人,猜想宋江以十万之众归顺,仅受封为区区七品都巡检使,怎肯甘心?因此一再派出能言会道的使者,献上重宝,陈说利害,诱之以利。这一次,更是派出了自己的儿子方天定亲赴梁山,以示诚意。方天定是明教少主,内定的“太子,”在江湖上亦有大名头。以他的身份,想来总可以和宋江谈出一个结果来。
方天定果然不失父望,出去半个多月,于今早飞鸽传书,道是梁山己派出使者,向晚即到。诸事见面再谈云云。方腊大喜,立召明教各大首脑,会于总坛,等着接待梁山使者。
此刻厅中诸人,皆是明教首脑人物,那老道名叫包道乙,道号“灵应子,”为明教总护法长老,他也是梁山公孙胜一流人物,擅长奇门法术,本身剑术也非常高明,堪称明教第一高手,极为方腊敬重。
明教是三教合流,包道乙在明教中代表着庞大的“五斗米教”势力。也只有他才敢对方腊放肆。他对梁山本无成见,但后来风闻得意弟子晏铁彪被梁山人杀死,心中便对梁山隐隐生出仇意。极不赞成双方合作。
“道君皇帝昏庸无道,花石纲糜烂江南,两浙之民怀恨己久,早有反意,只恨无人领头耳。以我明教庞大势力,振臂一呼,天下莫不响应。至不济,也可独霸江南,自成一国。与赵宋朝廷分庭抗礼。”包道乙又缓缓地道,“实不需要与宋江之辈分羹。”
“南无阿弥陀佛!”那猿皮椅上的胖大和尚高喧一声佛号,站起身来,“道长此言差矣。我明教有二十万众,势力虽大,论武力却只有总坛和各分坛护法神军,不过两万人而己。大部分教民皆是漆户、山民,根本没经过战阵教练。反观宋江,拥十万能征惯战之兵,一百单八人谋士猛将。得其助力,取天下易如反掌。”
这和尚名叫邓元觉,法号“宝光,”因他生得广颐方面,双耳垂肩,有三分佛相,又有个绰号叫“宝光如来,”还会奇门法术,以“汪公老佛”的名号行走江湖,广招门徒。现为明教左护法,在教中代表着佛教“白莲宗”的势力。
包道乙冷笑一声,道:“十万精兵,不过是吹牛皮耳。一百单八将,多是土鸡瓦狗、浪得虚名之徒。再说了,宋公明凭什么助我们?他如果真的应诺出兵,并要派兵来江南,又如何拒绝?如不拒绝,大师就不怕他包藏祸心吗?此举不啻引狼入室?”
邓元觉颓然道:“还没举事,就有这许多顾虑,还造什么反?干脆老老实实做顺民算了!一百单八将,卢俊义、林冲、武松、关胜、鲁智深等人,皆是名震当世的高手。道长说他们‘浪得虚名,’太托大了吧?”
包道乙眼皮一翻,正待反驳,那鹿皮椅上的美貌少女突然插话道:“都别吵了。你们听,好像有马蹄声唉!”
厅中诸人都是武功高手,耳目远比常人灵敏。当下屏息静虑,便听见外面风雨交加中,果有一串急骤的蹄音向着庄园方向而来。
邓元觉一挑拇指:“百花好耳力!”
这少女便是方腊义妹方百花,是道门隐世高手“翠玄真人”石泰的关山门弟子。石泰字得之,号杏林,是金丹派南宗前辈,此时己是百岁,云游天下,莫知所踪。民间传说他己成仙。方腊认方百花为义妹,不仅是看重她的武功,更是借重她的门派名望以吸引教民。所以方百花在教中职位亦很高,是所谓“圣处女。”
方百花嫣然一笑。其他人心中惊异。他们多未见过方百花功夫,以为一个女流之辈,虽出自名门,身手也有限。但此刻观感却不一样,单是耳力,诸人都自愧弗如。
“与宋江合作,是祸是福,日后再议。”方腊沉声道。“七佛,开中门,迎接梁山使者!”
一个瘦小精悍的汉子应声“是,”从狼皮椅上蹦起来,眨眼就窜出厅门。随着庄园大门沉重的拖曳声,马蹄声在院内停住。
那汉子见马上下来三个簑衣人,其中一个是方天定,另两人戴着斗笠,背扎着长长的包裹,看不清面貌,猜想必是梁山使者了。便迎上几步,拱手说道:“明教地字堂主方七佛,恭迎梁山大寨使者。我主正在圣坛相候。”
明教机构,是圣坛、内三堂、外五堂,以及各地分坛。圣坛是最高机构,内三堂掌机密、刑法、纠察和圣坛防卫,外五堂按地、水、火、风、空编制,分统一支护教神兵。
梁山使者确是两个人,正使是扑天雕李应,副使是神行太保戴宗。李应、戴宗久走江湖,听这汉子自道姓名,都是一愣。
李应动容道:“足下可是单凭一人一枪挑了太湖帮总舵的‘穿天神猿’方七佛?果然是条好汉子,李应闻名久矣。”
原来方七佛是方腊同宗兄弟,明教头号悍将。明教在苏州开山门时,与当地最大帮会“太湖帮”时有磨擦,被逼得退出。方腊得报,派方七佛去主持苏州分坛。方七佛单枪匹马,夜闯太湖帮总舵,一口气杀了号称“四海龙王”的太湖帮四大高手,全身而退。经此一役,太湖帮元气大伤,后来并入了明教。
这是方七佛最出彩的战役,此刻听李应提起,他为人虽然谦逊,心下也不禁微有自得之意。因李应也是望重江湖的宗师级人物。
方七佛微微一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阁下便是独龙岗李大官人?七佛对大官人亦是仰慕得紧。大官人请。”
李应和戴宗一前一后走进厅门,早有一个大汉上来帮李应脱掉蓑衣。李应先当是侍者,随手把斗笠也递过去,却听见戴宗干咳数声,一眼瞥见大汉胸襟上的七朵火焰,不由出了一头冷汗。
“拜见教主!”李应又激动又惶恐,慌不迭地弯腰下拜道,“李应有眼无珠,竟没认出教主来。请恕李应无状!”
方腊左臂上搭着李应的斗笠、簑衣,右手抓住李应左腕,豪爽地道:“大官人太多礼了。我盼梁山消息,若大旱之望云霓。大官人终于光临,本座非常欣喜。”

李应心头微微一沉。他是梁山核心人物,当然知道齐小远对方腊的态度。此刻见方腊如此至诚,未免有些不安。
方腊眼光又扫向戴宗,微笑道:“这位兄弟一表非俗,必然也是一位奢遮的好汉。”
戴宗簑衣亦由方天定脱掉了,露出颀长如鹤的身材,当下欠身唱诺道:“梁山戴宗参见方教主。”
方腊惊讶地道:“是轻功天下无双的神行太保戴院长吗?呵呵,本座不意得会两位高贤,实是大慰平生!来来来,两位请上座。”
方腊确实是高兴,他有自己的情报来源,知道眼前这两人在梁山皆属重量级人物。宋江派这两人为使,足见对与明教合作事宜的重视。
李应和戴宗解下包裹其时严禁平民携带兵器,江湖人都将兵器装在包裹里在客位上坐下,听方腊介绍在座的明教众首脑,每介绍一个,双方必互相作揖寒喧,各道“久仰,”“幸会。”
方腊手下以地位而论,第一个是方厚,一个貌不起眼的乡下土老儿,他是方腊亲叔父,亦是成名数十载的武林一流高手,在明教的身份是副教主;其次是少主方天定;第三位方貌,是方腊之弟,总掌内三堂。
以下是圣坛总护法包道乙;方腊堂兄、内三堂枢密堂堂主方肥;圣女方百花;内三堂刑堂堂主、方厚长孙方杰;圣坛左护法邓元觉,右护法石宝,前护法厉天润,后护法司行方;总掌外五堂之地字堂主方七佛;内三堂巡堂堂主郑彪;外五堂之风字堂主吕师囊;帮源峒庄园总管王寅;圣坛文案师爷吕将……
李应每听到一个名字,心中都是一惊:因为这几人无一不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心道:“石宝,难道是号称‘南离刀王’的石宝?邓元觉,就是与鲁大师齐名、并称‘南北二僧’的宝光如来吗?还有魔君郑彪、闪电枪王寅、神矛吕师囊竟然也入了明教?方腊实力不弱于我梁山啊!”
江湖人聚会,不可无酒,不过这是秘密会议,庄园内外遍布暗桩,厅中却一个侍者都没有。方百花亲自捧了酒坛出来,给众人斟上酒。
李应见这酒色橙黃透明如琥泊,刚举起酒碗,一股芬芳扑鼻而来,忍不住赞道:“好酒!”喝了一口,舌尖细品,觉得甜、酸、苦、辛……诸味杂陈,回味悠长,又赞一声:“好!”
方百花笑道:“这是老教主自酿的女儿红,酿了百坛哩,大官人爱喝,走时捎上十几坛吧!”
方腊家族世代传教,教主一职,父死子继。所谓“老教主,”就是方腊之父。
方腊道:“呵呵,好酒赠英雄。”
李应举起酒碗,大声道:“今日幸会如此之多的江南英豪,李应十分高兴。这一碗酒,先饮为敬了。”一饮而尽。
戴宗笑道:“李大哥豪爽。小弟虽不胜酒力,也先敬众位。”他的笑声低沉阴柔,听上去有点刺耳。
包道乙阴沉地笑道:“且慢。两位远来是客,老道这碗酒先回敬两位。”
说罢,端起酒碗,随手一拂,盛满酒的汝窑天青釉碗平平飞出,向着戴宗手中碗撞去,要与他碰杯。那只碗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托着,非常平稳,似慢实快,转眼已到了戴宗身前。
李应知道戴宗轻功妙绝,全凭甲马刺激**位,其实内力浅薄,殊不足道。包道乙此举,是江湖人常用的伎俩,借考较武学修为来羞辱对手。两碗相撞,戴宗的酒碗必然粉碎,酒水淋满胸襟,狼狈可知。
当即漫笑道:“长者敬,不敢辞。来啊,李应回敬。”也是随手一甩,酒碗急旋着向戴宗那碗撞去。
李应这一掷纯凭腕力。要知李应是凭着“凌空五飞刀”称雄江湖,博得“扑天雕”的美誉,腕力非同小可。这一只碗又是空碗,甩出时带着破空之声,居然后发先至。包道乙酒碗堪堪飞到,李应的碗也几乎同时扺达。
三只碗“当”的一声,碰在一起,形成一个“品”字形,碗中之酒被三股内力一激,如同喷泉,冲空而起。
“善哉,善哉,”包道乙阴鸷地笑道,“大官人好功力。”大袖一扬,那只碗便迅速回收,眨眼间便回到了手中。但空中三道酒水柱被他袖力一拂,像蛇一样,向李、戴碗中回落。
这酒水饱含内力,一入碗中,必将两碗击破。李应右腕一旋,那只碗向戴宗碗又是一撞。戴宗感觉到一股绝大劲力从李应碗上传来。他已知其意,手掌一松。那碗便与李应的碗互相缠绕转动起来,宛如太极阴阳力。三道酒柱一入碗中,力量便被化去。
戴宗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酒碗,见转速变慢,势将下坠,忙伸手抓住酒碗,见酒水在碗中有如小漩涡,心下骇异:“李庄主好精深的内力!不知公明哥哥知道不?”向着包道乙一伸碗,从容道:“谢道长敬酒。”仰首一干。
李应也凌空抓回酒碗,缓缓饮下。这一下,貌似不分高低,但包道乙以一敌二,始终占据主动,实际上比对手要高了一筹。
包道乙又哼了一声,道:“百花,给老道斟酒。”看来他还要比划。
这一来也令方腊直皱眉头,对包道乙很是不满。方腊本人自是武学宗师,却不大喜欢江湖人的伎俩。而且包道乙此举,是不给梁山面子。李应回山之后,必然回禀宋江,这就易惹起是非。江湖人极重面子,多少血海深仇,起因都是微不足道的事。他干咳一声,看着方厚,以目示意。包道乙是方腊父执辈,方腊不便落他面子,方厚却是包道乙同辈,而且地位更尊。
“嗯,且慢饮酒。谈正事吧。”方厚不紧不慢道,扫了一眼包道乙,又看着李应、戴宗,“不知两位尊使带来了什么消息?宋大头领是否答应与我明教合作?”
方厚出言,包道乙不便反驳,向方百花挥挥手。
李应瞥了他一眼,放下酒碗,从袖筒里摸出一封信,道:“宋大哥让我递交这一封书信。与贵教合作事宜,想必亦有所交侍。”走到方腊座前,双手呈上书信,“请教主过目。”
方腊接过信,约略看了一遍。这封信是萧让撰写,自是表达了齐小远的意思。萧让学蔡京书法,不仅摹仿其技艺,也学得几分大奸似忠的文风。其文对方腊大捧大赞,直把其推到九霄之上,令方腊有些晕乎乎的感觉;然而最关键的却是这一段:“我兄举义,朝廷必委弟为南面招讨,行驱虎吞狼之计;弟决将计就计,引兵南下,却与我兄合军一处,兄据苏、杭,弟取金陵,扼朝廷之吭;与淮西王庆、河北田虎三面呼应,天下唾手可得。此计己得田、王二兄赞同。”
这意思就是否决了方腊的共同举事之议,且己得田虎、王庆首肯。但“取金陵,据苏、杭,扼朝廷之喉”的提议,却与方腊心腹谋士吕将的计划不谋而合。吕将曾屡次建议“直据金陵,先立根本”,当时金陵没有重兵,较易攻取,之后扼守长江,再趁势夺取东南州、县。大事可定。这确是一条良计。但吕将是世家子弟,前太学生,虽为方腊信任,却与明教诸长老格格不入。他的意见也被忽视。
方腊沉吟半晌,委决不下。片刻之后,他一扬书信,对方天定道:“天定,你可知此信内容?”
方天定颇有谋略,梁山的提议,应该征得他同意,则所有细节,他也该参与制订,故方腊有此一问。
方天定恭谨地道:“孩儿与宋、卢、吴大头领共议多日,己有成议。”
方腊点点头道:“夜深了。李大官人、戴头领旅途劳顿,且请安歇。百花,领二位贵宾去客房。”
李应、戴宗知他们要商量秘密,一同起身,向方腊行礼后,便跟着方百花走了出去。
等两人离开,方腊把梁山的书信诵读了一遍,看着众人道:“宋公明此议如何?”
吕将道:“万万不可。”
这一来別说方腊惊诧,众长老也觉得意外。
方腊道:“子明,这不与你的提议相符吗?”
吕将字子明,与三国名将吕蒙同字,也一样足智多谋。他为人处处学吕蒙,不仅熟读兵书,还拜了总掌文案师爷陈箍桶为师,苦学道门剑术。陈箍桶是方百花师兄,此刻正协助方腊第二子方亳主持明教最重要的坛口杭州分坛。
吕将沉着地道:“我是为明公画策,非为宋江定计。宋江此计,虽与某暗合,但由梁山军占据金陵,用心险恶。子明敢问明公,与宋江合作,真耶假耶?事成后果真中分天下乎?”
方腊稍一沉吟,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吕将道:“我懂明公之意了。卧榻之旁,又岂容他人酣睡?宋江之意,是趁南征之机,招降我教。然后用我等为其前驱,图据金陵以为根本,再取东南,进而窥伺中原。进可与田、王呼应,直取东京,退亦可与朝廷划江而治。我教倒不妨抢先一步,先夺金陵,让宋江取两浙。他如果为朝廷出力,其时我军扼守扬子江口,谅他无力渡江。如他果有诚意,也正好与我军联成一片。”
包道乙不以为然道:“是何言欤?弃两浙而守金陵,轻根本而重枝末,子明究竟是何居心?”
包道乙因与陈箍桶争夺教中的道权,与吕子明也不对劲。
如果没有齐小远这封信,方腊也觉得吕将之计颇为可采。但齐小远之计与吕将暗合,反而让他警惕。心道宋江取金陵,就让他取吧。等我据有两浙全境,不怕他不推戴。他始终不认为宋江是真心归宋,因此倒不疑宋江会攻击明教。
“我明教举义,是解两浙黎民之倒悬,夺金陵确是好计,却是缓不济急。”方腊沉吟道,“我意让金陵于宋江,想那宋江也有此意,此举正可示惠于他。”
吕将微微一笑:“我们都忽略了一点,宋江是真反,还是假反?是真反,让金陵也无妨。日后设法取回就是。若是假反,一旦让他占据金陵,我辈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邓元觉道:“大公子在梁山多日,与宋江这伙人多有接触。我们先听听大公子的看法。”
所有人的眼光一起落在方天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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