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突厥国背信 渤海王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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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卢节度使薛泰中了渤海国左路先锋张文休的反间计,怀疑许钦澹父子卖国通敌,先把许钦澹囚禁起来,再命令许之开去引诱渤海军进入伏击圈。以此来验证许家父子是否通敌。许之开为了表明父子清白,冒死出战,身负重伤,却又被张文凯放回来,这更让薛泰疑虑重重。薛泰当即把许之开也拿下。
薛泰让人把许钦澹带上来,说道:许将军,你是河北名将,戍边多年,战功卓著,本帅不相信你会投敌。可是大敌当前,你女儿嫁到敌国,你父子又不肯力战张文休,毕竟十分可疑。本帅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将你父子拿下。可是你我毕竟是多年的战友,本帅也不想为难你,就把你父子送交兵部接受审查。
许钦澹激忿地说道:大敌当前,末将岂能离开战场。我许家父子忠心报国,天地可鉴。请大帅不要中了张文休的奸计。
薛泰道:本帅独当一面,责任重大,岂能把可疑的人留在身边。你有什么话,可以到兵部去讲。
许钦澹道:末将理解大帅的苦衷。只是不甘心让张文休的奸计得逞。总有一天,末将会重返前线,再和张文休决一死战。
薛泰当天就把用囚车把许家父子押往长安。
张文休见许钦澹父子从阵前消失了,料定反间计生效,立即抓住战机,向薛泰发起攻击。薛泰早已设好仗击圈等待张文休入网。张文休引兵杀来,薛泰就且战且走,很快就把张文休引进伏击圈。这样的伏击战,往往是以被包围一方大败而告终。可是薛泰的伏击部队等待的时间已经有十天之久,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就会疲劳松懈丧失斗志。而且薛泰的伏击部队是以步兵为主,而张文休的部队是骑兵。步兵来包围骑兵,就象用沙堤来防洪水,被冲垮的可能性极大。张文休本不是寻常之辈,早已发现薛泰是有意引他入网,却依仗骑兵有锐不可当的攻击力,径直往伏击圈中冲来。一场混战下来,双方各有伤亡,唐军死伤更甚于渤海军。
薛泰伏击失败,只好重整旗鼓,重新占据战略要道,拦住张文休西进之路。几次交锋之后,薛泰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已没有能力打败张文休,要想速胜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也准确地判断出张文休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孤军深入后方空虚。对峙的时间一长,张文休就会不战自退。于是薛泰不再急于出战去求速胜,而是构筑坚固防线,准备打持久战,和张文休拼消耗。
张文休不能突破薛泰的防线,无法向洛阳逼进,也只好安下营寨,和薛泰对峙。他也清醒地意识到,薛泰这道防线有强大的后方支援,不是自已这支孤军一两次战役就能突破的,必须等待突厥人、奚人、契丹人和右路军的大乙夏有重大行动时,才能乘敌军后方动荡之机向西推进。
山东战场上,双方各守阵地,重新对峙起来。
在河北战场上,大乙夏按照张雨生的命令,兵分三路,齐头并进。幽州都督宋庆礼抵挡不住,收缩到幽州待援。
张雨生立即向大乙夏下达命令:宋庆礼全军缩进幽州,正是我军挺进洛阳的大好机会。右路军以两支人马围攻幽州,以一支人马向洛阳挺进。生擒大门艺就在此一举。
大乙夏就让两个弟弟围攻幽州,自已带着一支人马直奔洛阳。这是张雨生的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大乙夏这支人马从幽州城西绕过去,没有遇到敌军阻拦,一天就推进三百多里。这样下来,五六天就可以抵达洛阳城下。大乙夏眼看大功就要告成,不分昼夜,催军急进。
可是张雨生和大乙夏都没有料到,这时候有一支唐军正在向幽州赶来增援。为首的是大唐玄宗皇帝新任命的范阳节度使赵含章。他带着这支一万人的刚刚招募的关中新兵从长安出发,奔驰了三天三夜,正在进入幽州地界,就在幽州西南三百里之地和大乙夏的人马相遇。
两军对阵,大乙夏出马喝道:来将报上名来?
赵含章出马叫道:大唐范阳节度使赵含章在此等候多时了,你定是渤海军的首领,赶快下马受缚。
大乙夏吃了一惊,心中暗想,我在河北打了这么多仗,只知道唐军的边关大帅是平卢节度使薛泰和幽州都督宋庆礼,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范阳节度使赵含章?看来唐军已经有了重大调整,向河北增派了人马,我必须将他拿上。
大乙夏喝道:本将军是渤海国右路军先锋大乙夏,已经把幽燕扫平荡空,你个小小范阳节度使又何足挂齿。
赵含章是领了玄宗皇帝诏命,临危受命,出任范阳节度使,招募了一万名新兵,来拯救河北危局的。他率领这支生力军一心到幽州前线杀敌立功。这时面前立马的就是渤海军的右路军大头目,岂能放过。当时就催马来战大乙夏。
大乙夏以为甩掉了幽州都督宋庆礼,就再也没有阻拦,一心要扑向洛阳去建头功,没料到半路上却杀出个范阳节度使赵含章。他知道这块绊脚石无法绕过,恨不能将他一刀砍下马去,就拍马抡刀向前。
这两支部队就在幽州西南的大平原上摆开战场,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殊死搏杀。
三个月以前,武王发来的廷报中就已经明确通知,突厥国三个月内就要发兵攻唐,要求张雨生敦促左右乘势向洛阳逼进。现在三个月过去了,渤海军左右两军都遇到强兵拦路,一时难以推进。大元帅张雨生就格外盼望突厥国尽快发起对唐攻击,迫使唐军多路受敌,应接不暇,露出破绽。张雨生不便向武王催问突厥发兵情况,只是在战报中顺便提到左右两军将在突厥发兵攻唐之日逼向洛阳,言外之意就是说,突厥国迟迟没有发兵,左右两军已经无力推进。
武王大武艺接到张雨生的战报,一眼就看出张雨生是在抱怨突厥国不按时发兵。武王心中忿怒,不是对张雨生,而是对自已。他恨自已过早地把突厥国即将发兵的消息告诉了张雨生,以致张雨生现在怨气冲天。武王恨自已失策,只是一转眼之间的事,很快他就把怒气转移到突厥国去了。
武王把出使突厥国的大使乌召度找来,问道:突厥国不是承诺三个月之内发兵攻唐吗?为何至今按兵不动?
乌召度出使突厥国,带回突厥国可汗发兵攻唐的承诺,也一直在密切关注突厥国的动向。你早就担心突厥国不守信义,收了渤海国的贡品,却不肯为渤海国发兵,那就会把自已这个大使变成众矢之的,成为武王和百官遣责和攻击的目标。最近一个月以来,武王每天都要问乌召度,突厥国什么时候才能发兵。好象突厥国不发兵完全是乌召度的责任。乌召度自知处境不妙,每天都到突厥吐屯官那里去催问,你国究竟何时才能发兵?吐屯官却支支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乌召度无计可施,只好频频向武王请罪。
这天武王在上书房,刚刚看过张雨生发来的战报,见乌召度无精打采地进来,料到是又没有好结果,就冷冷地问道:怎么,突厥国还是没有发兵的消息吗?
乌召度叩头奏道:臣罪该万死。
武王低头看着乌召度,说道:突厥国背信弃义,只可以说你办事不力,却不能说你罪该万死。

乌召度再叩头奏道:臣确实有罪。臣在突厥国,亲眼见必伽可汗全力追剿回纥残部,根本无力发兵攻唐,对必伽可汗的欺诈行为早该有所察觉。可是臣归来时只是禀报了必伽可汗的口头承诺,却没有禀报亲眼见到的事实真相,以致误导了基下的思路。臣罪该万死。
武王苦笑了一下,说道:你起来吧。突厥国和渤海国不可能成为盟国,这是尽人皆知的。孤王不过是想利用突厥国给大唐国施加压力。突厥国迟早会背信弃义已在孤王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料到他会根本就不肯出兵。你不必过分自责。现在孤王关心的是,突厥国不出兵,我们该怎么办?
乌召度这些天催促突厥发兵一直得不到积极的回应,料到突厥国发兵攻唐已成泡影,就开始考虑如何替武王谋划别的出路。以此来减轻自已应该承担的责任。他分析到武王求助于突厥国的真实目的不在于打败唐军,而是要乘突厥国发兵之际,迫使大唐接受苛刻的和平条件,胜利地结束战争。现在突厥国不肯发兵,和平又该如何实现呢?渤海大军在战场上并没有取得绝对的优势,和平就应该是互相谅解和让步,不能让对方太伤尊严。也就是说,渤海国不能坚持那些损害大唐尊严的苛刻条件。这种想法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呼之欲出,只是怕武王不能接受,不敢轻易说出来。现在武王问到头上,他便乘机说出。
乌召度奏道:臣以为,这场战争已经打了三年,不宜再打下去,应该有个结局。不知基下是否同意臣的看法。
武王仰卧在虎皮椅子上,双目微合,漫不经心地听着。见乌召度突然停住,便张开眼睛,说道:不要问孤王同不同意。想投其所好吗?你只管说下去。
乌召度继续奏道:臣以为最好的结局是和解。先王在世时曾经说过,渤海国和大唐相比,就象狐狼和老虎。现在这样比喻仍很恰当。小巧如猫似的狐狼可以跃上虎背抠烂老虎的肛门,让老虎苦不堪言,却不可能把老虎彻底制服。老虎吃了苦头之后会变换招数,最终还是会把狐狼甩掉或赶跑。现在我军坚持数年不撤兵,已经威名远扬;大唐战了多年无法取胜,已经丢尽面子。此时和解,虽然不分胜负,可是上风还是被基下占着了。所以臣主张议和。
武王被乌召度这番话点到隐痛处,不禁心头一动,离开座位来到窗前,望着兰天白云,沉思起来。这场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他是非常乐观的,因为他看到奚人和契丹人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停止对河北和河东的骚扰,大唐的边关大帅不过是偶尔追击出三五百里,从来没有人能将这两藩夷民彻底征服。渤海郡的骑兵已经远远胜过奚人和契丹人,一定可以长驱直入,直逼洛阳,活捉大门艺。可是战争进行了三年,右路军过不了幽州,左路军出不了山东,僵持在那里,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真象是狐狼骑到了老虎背上。大唐国确实是一只老虎,渤海国只能是狐狼。老虎不能消灭狐狼,狐狼也不能消灭老虎。这场战争不会有一胜一败的结局。他并没有后悔打这场战争,只是对先前的乐观估计有了一些动摇。特别是突厥国迟迟不能出兵攻唐,就最终打破了武王想要在战场上取得绝对优势的梦想,认识到这是一场不可能取得全胜的战争。也就是说,他开始考虑在适当的时机结束这场战争。现在乌召度为了把突厥可汗不肯出兵相助带来的烦恼压下去,缓解武王的心理压力,就把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这些话恰恰说到了武王的心里。
乌召度见武王半晌没有吭声,心里紧张极了。他知道这位基下动起怒来是很冷酷无情的,这时只要喝一声杀,没有人能拦住乌召度的人头落地。
乌召度小心奏道:是臣胡言乱语,请基下恕罪。
武王转过身来,摆了摆手,说道:你没有胡言乱语。孤王知道渤海国没有能力彻底击溃大唐,才把这场战争叫做捕叛擒贼之战。只要把大门艺辑拿归案,就即刻罢兵。现在大门艺尚未归案,如果议和,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乌召度道:那臣就斗胆再进一言。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力战智取可以兼顾,打打谈谈可以促使大门艺早日归案。如果可以智取,为什么非要强攻呢?
武王笑道:你这话说得好。能够智取就不必强攻。如果当初大唐皇帝肯接受孤王的请求,把大门艺押送回来,就不会有这场战争。正是因为智取不能奏效,才不得不强攻。孤王也是很想智取,怎奈事不遂人,不得不战。
乌召度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文攻不能奏效,未必现在仍然不能奏效。经过这场战争,大唐皇帝也会有所转变。为了庇护大门艺而让皇侄李琳做了俘虏,又让河北山东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这明摆着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皇帝又不是傻瓜,还会执迷不悟吗?臣以为,此时大唐皇帝正在盼望罢兵和解,这正是重开文攻的大好时机。
武王看了看乌召度,说道:你们两兄弟很有意思。当初乌知古是力主向大唐开战的。现在你是力主同大唐和谈的。孤王该信谁的呢?
乌召度奏道:当初我和哥哥一样拥护基下发兵攻唐,现在哥哥一定也和我一样希望基下同大唐讲和。我们兄弟之间并没有不同政见,只不过是因时因势而异罢了。
武王道:如果孤王采纳了你的建议,让你去谈判,你有成功的把握吗?
乌召度毫不迟疑地回答道:臣以为一定能成功。
武王重新坐到虎皮椅子上,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乌召度沉着地奏道:现在和大唐谈判,对基下有三大利。一是李琳在基下手中,这是一张致胜的王牌。二是大唐玄宗皇帝五十岁大寿在即,皇家急盼四海和平。三是中原连续三年大灾,中原百姓不愿再战。这时基下主动求和,就是给了大唐皇帝一个下楼的台阶,必能一呼百应,赢得一片喝彩。
武王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些变化,露出一丝温和,说道:如果仅仅是停战,当然很容易办到。可是这三年仗不能白打,总该有个结果。
乌召度知道武王最关心的是和平条件,赶紧把自已想好的建议说出来:基下是说停战要有条件。臣以为可以提出三条,一是大门艺归案,二是大钦茂归国,三是确保两路军平安撤退。
武王的脸色又变得严峻起来,恶狠狠地说道:这三条肯定是要的。这很不够。远远不够。大唐要想和平,至少还要增加三条,一是撤销黑水军,二是晋升渤海郡为渤海国,三是原先高句丽国的土地全归渤海国所有。
乌召度听了武王说出的和平条件,心中不仅暗暗叫苦。他想,看基下的意思,这个和谈大使将要点到自已头上。让我拿这样的条件去谈判,简直就是让我上天去摘星星,就算我生出三头六臂,也是做不到的。与其谈不成而受责罚,还不如谈之前就把话说清楚。乌召度当即横下一条心,和武王针锋相对的争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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