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大元义旧京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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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大钦茂决定迁都显德府,同时任命右相大元义为旧京留守。三省六部闻风而动,纷纷携带档案文卷向显州转移。从敖东城到显州城的官道上,官家车队绵延不绝。十天之后,敖东城已经不再有往日的喧闹,变成了一座寂静的山城。
大元义是唯一没有离开敖东城的王廷大员,他认为这是文王有意让他受到冷落。他面对着空荡荡的王宫和官衙,心中感到很失落。六年前,他从长安归来,满怀壮志豪情,要为文王当个得力的辅政大臣。可是归国之后,只得到一个右相的职位,排在张文休和乌召度之下,就有些忿忿不平。他知道文王不能重用他的原因是嫌他和张文休不合,他抱怨文王把大舅哥张文休放在自已这个堂兄弟之上,他悔恨自已不该为了父亲大乙夏的战死向张文休发难。他真想从头再来,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姿态,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他委曲求全地忍耐了六年,希望文王能够给他更大的职权。可是现在连右相这个职位都成了空架子,一夜之间变成了远离朝堂留守旧京的闲官。他感到沮丧和委屈,就借酒浇愁,整天沉醉在梦乡。
天天作梦的人,会作一些甜梦美梦,也会作一些怪梦恶梦。这天他光天醉酒,白日作梦,梦见自已坐到了敖东城王宫大政殿的王座上,一群素不相识的官员在向他跪拜欢呼。他欢喜得手舞足蹈,突然听到到一声清脆的炸响,一下子惊醒过来,原来是梦中挥手碰掉了酒杯,摔得粉碎。
大元义被这个梦搅得心绪难宁。他开始想入非非,经常独自来到大政殿上对着空荡荡的王座出神。有几次他屏退左右,悄悄爬到王座上威严端坐。他觉得那一瞬间很陶醉很得意。这种感觉早在十年前就曾经发生过,那是他在长安被玄宗皇帝称为驸马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那一段美好的生活,回忆起那荣耀无比的每一个细节。玄宗皇帝曾经说过,给许之元大唐公主身份,大元义就是大唐驸马,这也算是一桩和亲之婚。什么叫和亲之婚?就是大唐公主下嫁给藩国国王。皇帝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想让我大元义做渤海国国王吗?皇帝金口玉言,不会随意乱说,和亲之婚就应该兑现。为什么没有兑现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时机不到。
大元义想到这些,就开始悔恨自已归国太早。他想,如果当初不急于归国,继续留在长安和大唐的皇亲贵戚勾通感情,说不定皇帝册封的下一个渤海国王就是我大元义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已经失之交臂,怎能不叫人悔青肚肠!
大元义在痛悔和怨恨中艰难度日,更加萎靡不振。偏偏这个时候安录山派了个郎将来征购率宾宝马,那郎将不知道渤海国王廷已经迁往显德府,依旧来敖东城报号。大元义就借此机会,上演了一幕登王座接受安录山谍文的闹剧。
这天大元义正在独饮苦酒,王宫留守太监黄力士来报告:范阳节度使安录山的使者来到敖东城,要向国王递交文书,请问留守王爷该如何处理?
大元义一听有来使要见国王,立刻跳起来,说道:文王不在敖东城,也不能让使者白跑一趟。你去通知那个使者,明日巳时,本王在大政殿接受文书。
黄力士知道,除了国王,任何人都不能擅自在大政殿上处理公务,否则就是擅越,就是大逆不道,就要诛灭九族。他听大元义说要在大政殿上接受范阳使者的文书,吓了一跳,惊问道:是在大政殿吗?应该是在偏殿吧?
大元义斥道:我说大政殿就是大政殿。你不要多问,快去安排。
次日,大元义让二十个侍卫换上官员服饰,冒充朝臣到大政殿上侍候。巳时刚到,大元义在黄力士的引导下,从殿后走出来,昂然登上国王宝座,向下喝道:宣范阳节度使的使者上殿!
使者没见过文王,也没见过大元义,进来之后,就向王座上的人叩头拜道:末将给渤海国王请安。范阳节度使安录山大帅有文书送达。
大元义说道:使者请坐。把文书呈上来。
黄力士从使者手中接过文书,送到王座面前的桌案上。
大元义展开文书看了一遍,说道:安大帅要征购率宾宝马五百匹,恕本王不能答应。渤海国早有明文规定,率宾宝马不能上市交易。请使者如实回复安大帅。
使者争辩道:这是安大帅征购,并非上市交易,国王为何不能答应?况且安大帅的文书就是范阳节度使的军令,军令如山,请国王不要违抗。
大元义冷笑道:军有军规,国有国法。就算是大唐兵部来征购,本王也不能答应。节度使的文书还能比兵部的文书大吗?
使者无可奈何,只好悻悻而归。
黄力士受大元义胁迫,帮助大元义演出了这幕冒充国王的闹剧,事后越想越怕。他想,这明摆着是一种大逆不道的行为,追究起来难逃杀头之祸。这事是大元义坚持要做的,我要想死里逃生,只有主动把这事检举上去。黄力士暗中写了一个折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得清清楚楚,把自已摘得干干净净,每天都带身上,准备在有人查问时立即交上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元义在旧京扮演国王的事情,很快就成了敖东城的街谈巷议,不久就传到显德府去了。百官都很激忿,纷纷上表要求严惩大元义。文王对这件事也很重视,派了中正台大中正桑树茂到敖东城进行调查。
中正台是全国最检察院,大中正就是大检察长。让大中正亲自去调查,足见这案情非同寻常。桑树茂领了王教,正气凛然地来到敖东城,不避权贵,秉公办事,单刀直入,就直接把留守王爷大元义传来询问。
桑树茂严厉地问道:据传,留守王爷曾假冒国王接受安录山文书,可有此事?
大元义知道闯了大祸,就避重就轻地解释道:桑大人不要轻信谣传。是本王爷在大政殿巡视,恰巧安录山的使者到来,本王爷就在殿堂之外把他打发回去了。
桑树茂再传黄力士来核实,黄力士就把预备好的折子交上去。桑树茂看过折子,大怒道:大元义大逆不道,本官要回京去弹劾他的死罪。
桑树茂带上证人黄力士返回显州,向文王禀道:大元义行为不轨,有黄力士早就备好的折子为证。请基下按律处大元义死罪。
文王把黄力士的折子反复看过,笑道:大元义这样胡闹,确实过份。不过他把安录山的使者挡回去,处置得当,倒是立了一大功。将功折罪,就不要追究了。中正台向大元义发个警告文书,让他自省,下不为例。
桑树茂对文王这样处理并不满意,可是见文王很在意斥退安录山使节的事,也觉得大元义功确实有些功劳。小功虽然难抵大罪,也并非文王有意纵容包庇,就勉强领教,遵旨照办。
敖东城的留守王爷大元义见中正台大中正桑树茂带走了黄力士,知道大事不好,以为必死无疑,就向家人安排后事。
大元义向妻子许之元说道:悔不该坐了一回那张空椅子,让中正台抓个证据确凿。看来这次大祸难以逃脱,我必死无疑。你有大唐公主身份,不必在渤海国苦熬硬撑。我死之后,你就带着子女们回长安去吧。
许之元向丈夫安慰道:坐一回空椅子未必就是死罪。就算是死罪,也可以请求基下特赦。我是大唐皇帝赐封的公主,这点面子还是应该有的。我写个求赦的折子给基下,你马上派人送出去。
大元义派出的送折子的人刚刚离开敖东城,中正台的警告文书就到了。大元义看了警告文书,知道文王不加追究,就对急匆匆送走许之元的求赦折子懊悔起来。
大元义拿着中正台的警告文书,懊悔道:我这半生总是吃急燥的亏。沉住气,拖延一下,天大的事都可以化解。这次连累夫人放下公主尊严去求文王,真是不应该。
许之元满怀忧虑地说道:我看你懊悔得南辕北辙,毫无自省之意。这样下去早晚还要惹来大祸。你不要以为我们真的是金枝玉叶,可以享受特权,不受国法制约。其实我这个公主身份只不是皇帝一时高兴的随口赐恩,你那个驸马名誉更是凭空掉下来的石头馅饼,中看不中吃,就不要死抱着了。我们现在都是渤海国的臣民。不要再想入非非,安份守已,才能逢凶化吉。
大元义逃脱死罪,转眼之间又神气起来,向许之元冷笑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总有一天会让你看到我梦想成真。
许之元气得直翻白眼,斥道:你真是不可救药。以后再惹了祸,自已去摆平,不要来找我。
文王那边不加追究,大元义冒充国王登王座的闹剧可以到此结束。可是安录山那边却不肯罢休,执意要得到率宾至宝马,又派了个郎将向大钦茂发来军令,把征购改为征调。
大元义上次驳回了安录山的使者,被文王视为有功,把冒充国王登上王座的死罪给折掉了,这让大元义尝到甜头。这次他只想立功,不想惹祸,把惹祸的那些程序全都剔除,只留下立功的程序,一不上大政殿,二不登王座,三不让黄力士陪衬,四不让卫士扮演大臣,只是在后苑的七星亭上召见了使者。使者认为召见他的一定是渤海国王,就恭恭敬敬地递交了安录山的军令。
大元义把安录山的军令展开一看,只见那上面写着:范阳节度使军令,征调渤海国率宾府宝马五百匹,限三十日内交割完毕。违令者按军法论处。
大元义冷笑连声,嗤之以鼻,当时就把安录山的军令丢还给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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