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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归途中,克利斯朵夫在拥挤的巴黎街上走着,一无所见,一无所闻,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他好似一口湖,四周的山把它跟其余的世界隔离了。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骚动。只是一片和气宁静。他再三说着:
‘我有了一个朋友了。’”
我合上书,把已经被翻烂的《约翰·克里斯朵夫》放回床头。我告诉自己要冷静,然而心中还是充斥着莫名的兴奋。
我和申心很久以来一直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我们不是朋友,更不可能是恋人,是比这更远,却又更近的一种关系。我们是同病相怜的,或者,我们原本就是一样的。
光鲜的申心和默默无闻的季景煜在本质上其实是一类的。
我了解申心,正如了解我自己一样,我懂得光华外表下的她的脆弱。我眼中的申心的心如同一片泥泞的沼泽,在沼泽的深处有一块更深更深的荒芜,那是她的禁忌,她对我张起的最后一道防线使我永远无法参透那是什么。我只知道申心总是在害怕,害怕每个走近她的人会去触摸这禁忌。
我了解这种痛楚,我告诫自己不要好奇,我习惯于放弃,所以,她和我在一起,很安全。我们是共栖的生物,不是朋友,而是支撑彼此活下去的动力。
彼氏却成了我的朋友。这样的人,从小到大也碰到了几个,但只有他真正的走近,伸出手,对着我说:
景煜,别独行侠似的,这样太孤单了,一起来吧。
有些事情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的。但是,除了这以外的东西,我向你免费开放。
景煜,我要把你的光环拉下来。
一个人真的可以在向别人袒露心声时却不对对方产生好奇吗?我想彼氏那个时候一定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他说,那我们就试试吧,等哪天你受不了我了就赶快逃走!我绝对不会刨根问底为难你的。不过,在此之前当个正常的普通人吧!
正常的普通人?我笑了,用手肘狠狠的戳了他的肋骨,痛得他直疵牙。
我总是在发呆,站在图书馆走廊尽头的窗口,看带着昏黄色彩的风划过窗户,坠入苍茫的暮色之中。
高大的玻璃窗下有个红色的灭火箱,彼氏第一次向我伸出手时,就坐在那上面。他的身影逆着光,表情模糊在融入了夕阳的混沌之中,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艳丽的橙色,他的背后是哥特式的教堂,尖而长的顶刺破红日,整个世界沉浸在一片如血的潮红中。
所以,当我第二次瞥见有人占据了那个位置时,便很习惯的叫出了彼氏的名字。
那个人回头的刹那,我明白,自己搞错了。

……季景煜,对吧?他站起身,背略微显得有些驼,依然是那条长长的白色的围巾,他走到我的面前问,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家?
啊是林老师,我……有点事。
我心虚起来,身为化学老师的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我和彼氏放学后,经常偷偷的跑到已经废弃的音乐教室,肆无忌惮的喝酒聊天。
刚从外借处出来?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约翰·克里斯朵夫》。
嗯。我点了点头,我是去续借的。
我倒比较喜欢卡夫卡,那种冷艳的风格,带些自虐。他开始和我东拉西扯,而我则有种预感,似乎这一切都只是铺垫,我等待着他真正目的的出现。
终于,他沉默了片刻,移开目光,有些心虚的问。
你……认识申心……对吧?
我想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不怎么高明,方便了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对,我们一个班。
哦,那很好。嗯……化学上……以后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他仓皇逃跑的背影说不出的狼狈,我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后来,每次路过办公室,都可以从半敞的大门里捕捉到化学老师的身影。他坐在靠外面的位置上,很多时候都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总是远远的看他,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新的视力检查结果是我已经成了近视族,不假时日,便会成为浩浩荡荡的四眼哥哥中的一员,他的模样在我的记忆中愈发模糊了。
申心明显的讨厌这个老师,每次和他不期而遇都没有半点尊师重道的意思,那些围着老师问问题的小女生们很早就看不惯她,这下她更难和女生相处了。
我说,申心,别这样了,犯不着为了一个讨厌的人孤立了自己。
申心说,景煜,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从来就没有真正融入过这个世界?
我想了想,决定换一个话题,我觉得林梓晗有些眼熟,以前见过吗?
见过的,申心说着,微微蹙起了眉头,景煜,你变了,以前的你不会这么问的。我有点后悔了,不应该让他接近我们的。
我知道她指的那个人是彼氏,申心还不知道我和彼氏私底下已经成了朋友,真正的那种,否则的话,她的反应或许会很激烈。
你是你,他是他,我说,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他而改变,你放心吧。
景煜,喜欢我吗?她突然问。
不知道。我依然是这个回答。
你是不知道喜不喜欢我,还是不知道如何喜欢我呢?她直直的看我,眼神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我有点后悔了,景煜,你这儿是我最后能待的地方了,不管发生什么,别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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