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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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门的外面,满是丢弃的碎砖块,木料,废钢筋头和塑料袋子。吴良去捡了块砖头要去砸门上的锁子。倪艾挡住了她的朋友,“不能砸,人家刚刚修好的门,染好的漆,你用砖一砸,工人不是白干了?”
吴良心说,“没事,咱们明天就下山了,再说山上谁都来,怎么知道一定是咱们干的呢?”
倪艾说:“这里现在也是一个公司的,他们明天上山来,看到了,一定会报案的,只要警察一查,就可能查到是咱们干的。”
吴良心问:“那你是想在庙门处冻一个晚上?”
倪艾不说话了。在细细的雨中,她的身子已经冻得发抖了,俊秀的脸庞白得象一张纸。在门外冻一晚上,就是本地人也不敢这样,更可况是他们这些来时穿得很薄的城里人。
吴良心在地上转着,眼睛瞅着地上,他在寻找丢弃的钢筋。倪艾问他,你在找什么,吴良心说,找一根粗一点长一些的钢筋。
在庙的后边,吴良心找到了。
这是一根根头粗的,尺把长的钢筋。它的上面已是锈迹斑斑。
吴良心把它拾在手上,拿回庙的正门来。
倪艾看着吴良心,她不明白她的朋友要干什么?
倪艾问:“你要这个干什么?”
吴良心回答:“撬门。”
“怎么撬?它才那么短!”倪艾跟在吴良心的后边。她望着这个个子高大做起事来大大咧咧地大大孩子。
吴良心头也不回地说,“你跟着着好了。”
吴良心走到庙门前,从地上取来一块薄的木板,垫在门上,把钢筋一头穿进锁子鼻中,使劲一撬,那把锁子无声地开了。锁鼻拧到了一边。
吴良心把锁子拿过来给倪艾看着,嘿嘿地笑着。
庙门是四扇。中间的两扇锁着。开了锁子,拔下插销,吴良心推开门,这里面是一个大殿。上面塑着也不知道是什么神的泥像。中间是一个高大的体形胖大的神。蓝脸,蓝身子,蓝手,蓝脚。两边是两个小的神像。左边是一个白色的小神,右过是一个小的红色的小神。
倪艾和吴良心走进庙门,看到这高大的神像,都有点害怕。任何一个庙,任何一个神,他们那样地威严地端坐庙中,自有一种威严的神气。那咱神气让人歪门心思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神态恢复到一种肃穆的气氛中。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座神像,吴良心有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
他快步走到这座神像前,跪了下去,恭敬地磕了三个头,作了三个揖,口里念念有词地说,“神老在上,我们因为春游忘了时间,今晚只好借宿在你家。因为天冷,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请神老原谅!砸坏了你的锁子,我们会留下钱,明天你自己去买一个。”
吴良心站了起来,走到左边的功德箱前,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五十块钱放进了箱子里。然后又写了一个字条,上面写着赔锁子一个,请神老见谅。扔进了功德箱。
此进外面已经黑了。山里的风刮了起来,庙门被风吹得摔打得发出巨大的声音。山风吹得山上的松树发出过续不断地呼呼声。
倪艾用手拉住了吴良心的手说,“我怕。我冷。”吴良心把倪艾的手拉在手里,使劲地握了一下,然后跑到庙外,抱回来一些木柴,又在庙中打了一些干柴,一个碎的小木屑,就在神像面前生起一堆大火。因为木柴不太干,燃起的火堆里,不时爆发出火星和烟雾。他们只好把庙门打着着,让风吹出来。
风把火焰吹向屋里,人无法坐在火堆的正面。只好坐在靠近风口的门外。这样一来,倪艾和吴良心的前身被火烤得热烘烘的,可后背冷得发冷。这情形,真象是一半在火中,一个在冰中。没有办法,他们只能烤了一会儿后,把身后换到火的正面,让自己的脸靠着门外。
身上的衣服烤干了,吴良心明显地活跃了起来。他跑到门个,抱回来更多的木柴,放在火堆旁,让火烤着。这样木柴干了,就不再会因为燃烧不充足,而冒出大量的黑烟了。因为他们是知道的,黑色浓烟,也会把庙里的粉墙熏成黑色的。
成物不可坏。工人们干了那么多天的成果,要是全给人家熏成了黑色,要赔钱事小,关键是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木柴中有工人解好的没用的木板。吴良心从里边抄挑出两块,放在地上,把他的雨披铺上上面,让倪艾坐着。坐得低了,一下子好了许多,人不是那么地感觉到烟熏得睁不开眼睛了。刚才,倪艾被烟熏得直流眼泪。她可是从来没有烤过这样的木柴火。从电影电视中看到的篝火晚会,是那样的美,现在自己真的坐在火堆旁,原来一点也不舒服,只会被烟熏得眼不开眼睛,眼睛直流泪。
在庙里呆的时间长了,外面的风声,听起来不是那么地明显了,不是风停了,而是听得时间长了,人的耳朵习惯了,这时反而觉得好象是风声小了。山里的夜,是静得可怕的,听到不到人地声,听不到汽车声,也没有电视中人物的渲嚣声。平时在家里,倪艾听到父亲和母亲看电视时的声音,感到厌烦极了。可现在要听一点那样的声音,也是不可能的。耳边里无尽的没完没了的,全是风吹松涛的呼呼声。
吴良心去闭了庙门。这样外面的风也就小吹进来一些。可是这样的新庙,里面没有门拴,插不住。刚一关上,庙门一下子就被风吹开了。
吴良心让倪区拿一块木板来,从里边顶住。倪艾问他,“这样可以顶得牢实吗?”吴良心也不知道。他又去抱了一根大点的木头,从另一扇门后顶住。自己从里面拉了几天,拉不动。然后和倪艾回到火堆旁。
火是越烧越旺。刚才燃烧过的木头,留下了许多红色的火炭。它们并没有燃烧尽,散发着很大的热量。这些能量,又很快地烘干了架上面的木柴,充分地支持着新的燃烧。所以,只要把木柴架到火堆上,立即冒出红色的蓝色的火焰。这些火焰象毒蛇的舌头,又一点一点地舔食着没有烧起来的木柴。
在火堆的旁边烤着火,人身体的温度高了许多。消化能力一下子好象高了许多。倪艾和吴良心都感到肚子饿了起来。他们取出拿着的食品吃了起来。但是他们拿来的,多是一些水果,饼干,方便面,还有矿泉水,而且也不多了。他们想的是到了下午,就可以回去了。可谁能想倒,表停了,他们看错了时间,结果就困在了山上。
吴良心比较懂事。他知道,不能把这些东西全吃了。因为明天还要下山去。下山虽然说比较容易,可也要几个小时。所以他吃了几片饼干,就说自己不饿,停了下来,把袋子里的苹果和方便面拿出来让他的朋友倪艾吃。倪艾开始是无忧无虑地吃着,可当她听到吴良心肚子咕咕地叫声时,明白了,她也难过得吃不下去。她站起来,去摸了一下吴良心的包,那里面的方便面只有两包了,饼干只剩下不多的几片,水也只有一瓶了。她坐了回来,也不肯吃了。她去喝了几口冷冰的矿泉水,象只听话的小猫儿,坐在了吴良心的身边,用一又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的朋友。

吴良心回过头来,看着倪艾。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下,他们突然想起了家,那个曾让他们厌恶的家。在那里生活时,他们曾经那么强烈地感觉到不舒服。可是现在,在这个不是家的地方,这个山顶的古庙中,这个又冷又寂静的环境,让倪艾和吴良心一下子想起了家,想起了他们的那些不是最可爱的亲人。
倪艾吴良心,“你爸妈他们这会干什么?”
吴良心说,“我爸可能在搞他的研究,在晚上,他一般是看书的。我妈肯定在边看电视边打毛衣。她没事的时候,就打毛衣。”
“他们会想起你吗?”
“会的。每天晚上我睡了,我妈都要过来给我盖好被子,然后才过去自己睡的。最近她和我爸出去了,到了要给我盖被子时,她睡不着,就给我打一个电话,问问我好着,才去睡的。”
倪艾低下头不说话了。
吴良心知道,他的朋友想家了,想她的父母了。他用一只手揽住倪艾瘦俏的肩膀,把头抵住她的额头,问:“想家了吗?”
倪艾小声说,“有一点。”
“没事,明天咱们就回去了。”
倪艾说,“我所他们这会不见我回去,肯定要到处寻了。我从来没有在同学家住宿过。要看不见我回家,他们肯定是疯了一样地寻找我。要是寻不着,那可怎么办?”
“寻也是有一定的地点的。他们大不了是到同学们寻你。到时候他们会发现别人都在,只有我和你不见了。就会明白咱们俩在一起……到了那个时候,就不会寻了,而会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
“他们会寻到学校去吗?又打电话问牛老师吗?”
“会吧。他们一定问在这几天学校是不是补课了,学校有没有活动?”
“那么咱们回去,同学们都知道咱们俩偷着跑出来了。”
“可能吧。”
“那我以后怎么在学校呆呀。大家会把我当成一个坏孩子,老师们也不再会理我了。我可怎么当干部呀?”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在他们决定要出来时,从来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吴良心没有想到。倪艾也没有想到。他们那时所想的是俩个人出来好好玩一天。可谁能想到出来了,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
倪艾难过得哭了起来。晶莹的泪水从她的俊秀的脸上淌了下来。在红通通的火光照耀下,闪着光亮。
吴良心问,“你后悔出来了?”
倪艾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哭?”
倪艾擦着眼泪,小声的说,“我就是觉得难受。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呀,人是一个糊涂虫。得意时,他们可以说他们了解全世界。可在有些重大的问题上,象命运、寿夭、谁能说得清楚呢?但是有一点,吴良心是明白的,她的朋友现在很难受。很痛苦。他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怎样能使她高兴起来。在前几天他们所想象的,出来游玩的那些快乐,现在一点也体会不到。相反,为了这点想象的快乐,他们后边要付出他们也不知道的代价。
山间的天气变化就是快。白天的雨一直就那么地下着。现在,雨停了,月光出来了。朦胧的月光从庙门的花窗中照射进来,映在神像的脸上,显得神像竟然象是魔鬼一样地可怕可怖。
“呜——,”外面传来什么动物的叫声。这种叫声凄凉,拖得很长。倪艾吓得急忙抱住了吴良心,好象是这种动物就要扑到了他们的身边一样。
吴良心听了一下,明白了,这是狼的嚎叫。他曾在爷爷住的那个小山村里听到过这咱动物的叫声。
这是狼的叫声,爷爷告诉过他。
吴良心揽着倪艾的肩头,小声说,“别怕,它们离咱们远着呢!这是狼的叫声。我小时在山里常常听到它们的叫声。”
“它们会不会是朝着咱们这里来了?”
“不会。动物一般都怕火。咱们在庙里点着这么大的火,动物都不敢来。没事。门顶着。”
“我怎么听着它们就象在庙外边叫着呢?”
“这是狼叫时,常把嘴按在地上,声音从地上传过来,所以听着象是在跟前叫着,其实它们离咱们远得很呢。”
听见火光可以吓跑动物,倪艾就再往火堆里加着柴。因为在她想来,火光越大,动物就会跑得离他们越远。
吴良心挡住了她,说:“别那样烧。一夜长得很呢。咱们要一会儿把柴烧完了,后半夜就会冻着了。”
倪艾不好意思地笑了。论起来在野外的生活能力,她肯定不如吴良心。这家伙好歹在山里呆了几年。她可是一直在城里过的。
在火堆旁呆的时间长了,暖暖的火光,烤得他们身上热烘烘的。吴良心觉得有点困了。于是抬头问倪艾,“你困吗?要困了,就靠在我身上睡会儿。”
倪艾点点头,乖乖地靠在吴良心身上。吴良心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脱下自己的一件外衣,披在倪艾的身上。倪艾怕吴良心感冒了,要吴良心把衣服穿上。吴良心说,“人睡着了才会感冒,我先坐会,给咱看着火。等一会你睡醒了,你再看着火,我再睡一会。”
倪艾不再坚持了,把头靠在吴良心的怀里。
当倪艾温热的身体靠在吴良心身上时,吴良心的心不由得动了一下,他用手紧紧地抱了一下倪艾,可他一抬头看到那尊可怕的神像时,长长地吧了口气,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的朋友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呼吸均匀,神态简直象个小孩子。吴良心在倪艾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倪艾动了动,一只手抓紧了吴良心。
吴良心把头抬起来,看着庙里的墙上、庙顶上画着的图画。这上面的图画都是画的古装人物,有的还骑着马,脸上有着胡子,他们是谁,在干什么,不知道。这些神像中包涵什么样的故事,也不知道。但是,这些一幅连一幅的图画,肯定在讲着一个故事。这一点是肯定的,吴良心想。
看着这些画,这些不懂的画,吴良心感到身心愉快,身体轻安。他的呼吸变得细而绵长,身体也好象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他后面会明白,童子观佛殿,这是修真里很高的一种境界。他是无意之中,在这个夜晚撞入了这个境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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