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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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很细很细的雨。若有若无。飘在脸上,一丝凉凉的寒意。整个运河边的古镇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雾蒙蒙的。如烟似纱。只有偶尔摇过的乌蓬船和古街青石板上传来的叫卖声,打破着深秋的江南古镇。
一个人。一个青年,昂首船头。雨雾轻轻打湿他的长发和衣袍。
他在注视,他在抓取。他要把故乡的景色留在心里,留在记忆中。
水声,沉重的橹,一下一下地划出运河的水声。
他走了,他终于要走了。他腰中的配剑似乎在鞘中响了千年。他要从这走出去,他要去挥动这古剑,去实现他多年仗剑天涯,挥剑报国的梦想。
他要北上进京城。
雨,还是雨,一直在下。从头发上,沿长长的黑发滑落,滴落在长袍上。从额头上,沿着英俊的脸庞滑落,滴落在胸前……
“烟雨如纱,泪无痕,离船如箭破晓晨。此去也,狼烟深处,应是古剑舞,豺狼哭。他日报得儿郎归,长空如碧,彩狮挥。且豪饮,唤妾舞长袖,洗征程累。”
他,突然,拔剑指天,如狼长啸。
雨,还是雨,一直在下。似乎是身后母亲擦拭的泪和父亲长长的叹息。
“少爷,进舱来吧,淋坏了,我怎么给老爷交待呀。”
是阿泉,他的仆人,在喊,在拽,让他进去躲雨。
他是昨天下午跟父亲提出要离家的。
院子里很静,父亲在古柳树下喝酒。墙边的一大片黄黄的菊花。随风吹来凉凉的幽香。父亲花白的长须,在风中飘摆。
蟹。秋蟹。阳澄湖的秋蟹一定很肥,很香。
酒,这老酒不烈,很淡,淡得让人忘记了喝的是酒。
父亲在古柳树下的石桌旁饮酒,吃蟹。吃得很慢,很仔细。用竹签细细地剔出透亮的蟹肉。举杯,慢慢地酌一口透亮的老酒。

幽香,一阵幽香,是从远处飘来的桂花香,随着飘落的是几片柳叶,飘落在石桌上,酒杯旁。
“矜儿,是否真的要走了”父亲一仰头饮下一杯酒。
他,楚雄,楚子矜。抬起头来回答:“是,是父亲答应孩儿,今年的菊花黄了,月儿圆了,桂树飘香之时,便是矜儿的离家之时”。
笑。仰天大笑。楚老爷的笑声应该随风传得很远。小仆人阿泉躲着,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楚老爷的白须在秋风中,随着笑声飘动。
“走吧,呆在这古院中,会被江南的雨,淋锈了你的古剑。剑如菊花,菊花如剑。菊花古剑,剑飘菊香。走吧,让这古剑的菊香,在战场上去飘吧。”
“拿剑来!!”楚老爷推开就酒杯,一拍石桌。
楚老爷站在秋风里,似乎是站在当年塞北的烈烈寒风中,拔剑指天。几片柳叶随着剑气的寒光飘落……
剑,看不见剑。只见剑光在闪。不见人身。
剑。只有风声。剑无声,人无形。但见柳叶飘零,如刀飞舞。
但闻阵阵菊香,幽幽凉凉,如轻风如细雨。从如雾的刀光中传来。让人迷,让人醉,让人惊,让人醒,让人如饮,如舞,如蹈……
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菊香飘,剑飞舞。何人独孤?
剑入鞘。须独飘。
楚老爷收剑之处,满地黄叶。一阵菊香。
楚雄子矜,单漆跪地,双手齐眉。接过楚老爷递过来的剑时。他明白,他可以走了。他在楚老一声“上酒,上烈酒”的喊声中,豪情万丈。
楚老爷醉了。从被贬回乡,离开塞北大漠后,他再没喝过这么烈的酒。这坛从塞北将士手中接过的酒,他藏了二十五年。
楚老爷醉了。在满是秋风的夜里,他闻见了菊花的香,从大漠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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