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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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新队员跟在老队员后面排着队。王若回头一看,贾萍在后边,慢慢向前挪动,见他回头找着她,马上一脸木然,眼睛朝别处看。鲁丹丹目不转睛的看着老队员的一招一式,生怕出一点儿差错。队伍的最后几个人踮脚往前瞅。
学着老队员的样子,新队员从食堂师傅手里接过不锈钢套餐盘、筷子、汤碗,嘴里要说:“谢谢师傅,辛苦了!”再往前,见了打饭、打菜、盛汤的师傅,也要说:“辛苦了,谢谢师傅!”整个食堂里,“辛苦了,谢谢师傅!”的声音此起彼伏。
打了饭菜,寻着四方餐桌,并不能立即坐下便吃,等八个人到齐了,都站着,其中一人大喊:“××队!”另外七个人速答:“到!”,又喊:“坐下!”,答:“是!”接着喊:“开饭!”答:“是!”此时方可开始吃饭。每桌都是如此,打饭菜处队员在喊:“谢谢师傅,辛苦了!”这边在喊到啊是的,食堂里好不热闹。
王若跟着德叔,贾萍、鲁丹丹跟着杜晓贞,寻到了空位,大喊几声后,开始吃饭。
此时,墙上音箱响起了歌声,是卓通的企业宣传歌曲《来到卓通就回到了家》,还是重金请作曲家、词作家和当红女歌星联袂打造的,旋律很优美。
一个个笑脸飞上了彩霞
一声声问候道出心里话
一缕缕情丝常把你牵挂
来到卓通就回到了家
家有亲情家有欢笑
来到卓通就回到了家
……
歌声渐小,传出一个甜甜的声音:“亲爱的队友们,大家中午好!”
“中午好!”队员们齐答.
贾萍吓了一跳,手一抖,筷子夹着的一块土豆掉在地上.
“我是周菲菲,又到了卓通人才创业中心广播室第二次播音时间.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温和,最令人高兴的是,又有一批新队员来到中心培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让我们对新队员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宫燕在门口喊:“全体起立!”
队员们忙站起来,放下筷子,齐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全体坐下,继续用餐!”宫燕命令道。
饭桌上,赵彪向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又高又胖的人说着什么,脸上满是笑。那人平静地听着,细嚼慢咽地吃饭,偶尔点一点头,赵彪脸上便一阵阳光。宫燕在那人边上坐下来,边吃边加入他们的谈话。那人轻轻推开套餐盘,接过赵彪递上的香巾,慢慢地抹着嘴,迷彩帽下的一双眼平视着正在吃饭的新老队员,脸上是淡淡的笑。手边是一个哨子,系着红彩带,他摸着红彩带,指头在带子上一下一下的敲着。
音箱里又响起周菲菲的声音:“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我们的老队员一定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有很多话儿要向新队员倾述,老队员们,有没有?”
“有!”震天动地。
王若含着一嘴饭,也跟着喊了半个“有”字。
“那我们有请一位老队员到广播室来,抒发抒发心语好吗?”周菲菲问。
“好!”大伙答。
“哪一位来广播室,自告奋勇,抓紧时间!”
老队员们相互张望,不知道安排的哪个讲话,嘴里嚼着饭菜,低声说,谁讲啊,快点儿啊。廖雄飞拿筷子指了指埋头吃饭的德叔,挤眉弄眼的。
“让德叔代表我们讲话好不好?”有人小声喊道。
“好!”老队员们答道,眼睛都投向德叔。
德叔正夹着一块排骨,仔细地用牙撕上面贴着骨头的薄肉,老子今天一定把你撕下来,也许是做了五十个俯卧撑,食欲特别好,排骨虽然没什么肉,但咬起来还是挺香的,何况有姜、大葱,味道烧得不错,比白水萝卜强。
“德叔,别啃骨头了,快去广播室演讲啊!”旁边有人捅了捅他的腰。
“演讲?演什么讲?”他油光着嘴,筷子夹着排骨,不解地问左右。
“欢迎新队员,还不快去,赵教官又要罚的。”
德叔赶紧把排骨扔进碗里,放下筷子,起身小跑去食堂隔壁的广播室。廖雄飞、夏涛掩口而笑。
周菲菲在广播里说:“现在,老队员代表已经来到了广播室,他就是我们尊敬的德叔,下面请德叔讲话。”
广播里传来德叔的声音:“丫头,说个啥咧?”
“请您谈谈对新队员的欢迎和祝福,你欢迎新队员来到中心和老队员一起培训吗?”
“那咋不欢迎,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你不想对他们说点什么吗?来,对着这个话筒说,别紧张,开始。”
“新队员们,欢迎你们来中心,中心好,吃住都好,学文化,学操练,看电视,好,还说啥咧,谢谢咧!你看这样说中不中?丫头?”
“中中中,德叔,请回到座位上去,谢谢!”
德叔从广播室跑出来,边跑边搓着手,笑着,头也不敢抬,到了餐桌边,一**坐下来,对左右说:“出大丑咧,咱不会说话,咋叫咱上去讲咧!”手不敢摸筷子。
桌上有人答:“德叔,你讲得好啊,好口才赛布什呀!”
德叔说:“啥才,瞎摆活,出大洋相咧!你说啥布不湿呀?”
音箱里周菲菲问:“德叔讲得好不好?”
“好!”
“老队员代表讲了话,我们的新队员是不是也应该讲一讲啊?”
“应该!”
“那我们有请新队员代表给我们讲讲话好吗?”
“好!”
老队员们都拿眼睛寻找去讲话的新队员代表。新队员也四处看,不知道谁去讲话。
“一二三四五!”周菲菲喊道。
“我们等得好辛苦!”老队员们答。
“一二三四五六七!”
“我们等得好着急!”
宫燕放下筷子,朝食堂中间走来,大声说:“在新队员里,有一个大才
子,他就是王若,我们请他代表新队员讲话好吗?”
“好!”
宫燕来到王若桌前,说:“王若,随便说几句吧!”
王若一点准备也没有,突然被宫队点将,只好硬着头皮往广播室跑,身后是一片雨点似的掌声。
“王若,你好,请你谈谈感想!”
“谢谢大家,我叫王若,来自北京,第一次来江岛,这里很美,特别是在火车上看
到大海,心里很激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初来乍到,感到中心对新队员很热情,很周到,特别是老队员,象对待亲人一样照顾我们。这里我代表新队员说一声谢谢,谢谢大家。我相信,在江岛的日子一定是充实而又快乐的,也是难忘的,谢谢!”
跑出广播室,王若回到座位上。
“王若刚才说得非常好,我也祝愿新老队员相互关心,共同进步!卓通人才创业中心广播室第二次播音到止结束,祝大家午餐愉快,谢谢大家!”
《来到卓通就回到了家》的歌声渐大,歌声回荡在食堂里。
大家于是抓紧时间吃饭,食堂里满是筷子划动套餐盘的声音。
贾萍喝了一口汤,感觉身边有人在看她,一抬头,见是老队员。老队员蹲下来,捡起她刚才被喊声吓掉的那一小块土豆,吹了吹,放进嘴里,然后微笑着示意贾萍吃饭,朝另一个餐桌走去,扶正就餐者肩膀。
“贾姐,她叫郭芬,今天是她值日。按中心的规定,掉在桌上和地上的饭菜是要捡起来吃掉的,你刚来不知道,她这是以身示范。郭姐人很好,等会我介绍你俩认识。”李灿边吃边说。
同桌的几个老队员快吃完了,拿起馒头,一掰两瓣,用馒头把盘子里的汤汁擦干净,馒头吃掉,盘子亮晃晃的,干干净净,像没用过一样,起身把盘子送到厨房门口,郭芬和另一个值日的老队员仔细检查,合格了便送进厨房,不合格的便用手抹下饭渣,抿到嘴里,再送盘子进厨房。大家端着盘子,排着长队,接受值日员的检查。
德叔帮王若擦了盘子,李灿帮贾萍擦了盘子,杜晓贞帮鲁丹丹擦了盘子,老队员帮助新队员擦了盘子,送检,进厨房,出食堂,午餐终于结束了。
有老队员留下来,帮着抹桌子、扫地、洗盘子刷碗。
新队员不知道是留下来还是回寝室,都站在食堂门外,小声说话。
那个听MP3的男生两手插在裤袋里,说:“这顿饭吃得,一惊一乍的,什么呀,忙乎了一中午,饭菜什么味都不知道。”
“钟鸣,你少说两句,就你长了个嘴呀!”
“说两句怎么了?你说你吃饱了没有,我又没说别的。”
钟鸣摇了摇头,哼起歌来。
“贾姐,我们回寝室去吧。”鲁丹丹说。
“本来就应该上楼休息,这下好了,弄得咱们迈不开腿了,那就进去抹桌子去吧。”钟鸣怪笑着说。
门开了,宫燕出来了,见一堆人站在门外,忙问:“怎么还不上楼休息,还要轿子抬呀!去休息去!”
大伙松了口气,转身上楼,脚刚踏上楼梯,身后一声喊:“大家手不要碰扶手,听见了吗,不许碰,这是中心的规矩!”周菲菲正好赶来,急忙提醒新队员。
12
回到寝室,王若和几个随后进来的老队员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大家都有些累,拉开被子,倒头便睡,一会儿,寝室里满是鼾声。
王若摸出打在静音上的手机,见上面有三条未读短信,一一调阅了,都是七七集团的朋友询问他是否顺利抵江的。王若便简短的回了,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躺下来,闭目休息。

楼道里不时响起脚步声,做卫生的老队员回来了。远处有汽车的喇叭声,隐隐传来,若有若无。
旅途的疲惫,新环境的不适,和贾萍的约法三章,让王若多少感到有一些郁闷。来中心短短的几个小时,让他感到莫名的怅然,似乎同什么相比有些让人不快。在七七集团,王若没有这种感觉,他只是感到太过于清闲,有些像地方上大机关的生活,平静,无干扰,但也无人关注。而在中心,让他觉得手足无措,分分秒秒都不自在,好像都有很多眼睛在注视,条条框框很多很细,至于别的,他感到似乎不应该在中心出现,像这样一个成熟的大型餐饮集团,有些方面的做法显得有些随意。
“我们的企业文化,怎么说呢,还有很多急待改进的地方。”
那天和万云天第一次见面,谈得最多的也是企业文化。
“卓通走了这么些年,在本省一直做得很火,靠什么哪?”万云天斜靠在沙发上,喝口茶,说:“我看无外乎三条,一是高管层吃得苦,敢打硬仗,我们一个酒楼一个酒楼开下来,目标就是做省里餐饮第一品牌,这个目标我们达到了,不容易啊;二是有一大批忠诚于公司的员工,现在公司里还有30%的员工是和我第一批创业的,他们中有的提拔到了总监一级,有的还是普通的保洁员,这些人是卓通的财富。我敢这样说,即使有20%或者更多的离职率我也不怕,为什么?我的骨架子没散哪,是不是?骨架子松动了,那才是动了卓通的根基,那就要出大问题了;三是我们有一套好的制度,这些制度是铁律,不是做出来印成书或者是挂在墙上摆看的,而是该奖就奖,该罚就罚,该提拔就提拔,该走人就走人,一视同仁。我的一个侄子是个司机,酒后开车撞了人,该开除就开除。几千人的企业,没制度行吗?不行!有了制度不执行行吗?坚决不行!”他又点上一根烟,吸一大口,说:“还有一条,算第四条吧,那就是坚决做到我的亲戚的回避制度,啥意思哪,就是说凡是我的亲戚,包括我老婆的亲戚,公司一律不予聘用。在打江山时跟着我的,发给他们创业费,一次性的,五万八万十万不等,请出公司,自谋发展。我有一个表兄,最初公司只有十来个人的时候就跟着我干,能吃苦,人也正派,我说对不起了老兄,公司大了,不是咱创业时的小作坊了,请你带个头吧,再支持支持老弟的工作,他二话没说,领了三十万创业费,第二天就办手续离职自个儿干去了,现在干得不错,我们仍然是好兄弟。有的人不理解,骂我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我在大会上讲,骂我我也得拆这个桥,因为你这个小桥在,我大桥建不起来呀,说我卸磨杀驴,我回答更痛快,你要真是个驴,我就杀对了!有这几个驴在,我怎么能引进来千里马,驴马咋同槽啊!还不得你踢我撞的,一句话,该走就走,好合好散,见面还是朋友!”万云天把烟蒂拧熄了,抹一把脸,咕咚喝了一大口茶,起身端起王若和自己的杯子,没穿鞋,到饮水机那加开水,说:“王老师,单这一点,我敢说很多地方上的党政机关就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当然话说回来,咱们民营企业办事没那么多程序,拍板快,行动快,没有一大堆婆婆妈妈的,我这定了的事,那就没啥嘀咕的了,办就办,不办也得办!你说是不是?”
回到沙发上,万云天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打个电话,有个老兄约好了回电话的,瞧我话匣子一开就忘了。我到里间去打,你喝茶。”起身穿上鞋,万云天进了里屋。
王若端起杯子,回味着万云天的话。
杯子有点烫手,茶味挺香,淡淡的。
一会儿,万云天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包烟,还是和刚才那包一样,白壳子的,什么字也没有。
“我的烟瘾很大,每天三包,这脑子呀没闲过,尽事!”扯了封皮,抽出一根,啪的一声点儿,说:“我听说七七集团在用人方面就有些问题,是不是,王老师?”透过青烟,他望着王若。
“七七在这方面的确不如卓通,江大川几次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总是下不了手。他其实心里很清楚,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所以在前不久,他还向全体管理层提出一个思考题,七七还能走多远?他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内心还是很警醒的。”
“那你看,江大川为什么不下死决心切掉亲戚这一块肉哪?”
“恕我直言,您和江大川是两种类型的企业家,您哪,是那种豪放爽快型的,办事雷厉风行,江大川哪,属于稳健阴柔型,事事考虑周全,而且,据我的观察,江大川内心有时也很矛盾,七七正处在一个瓶颈当口,是守住京城一流餐饮王牌的现状,不再有大的事业拓展,还是乘热打铁,借势而上,把七七做得更大更强,江大川还在犹豫。七七目前呈现的是守势,而卓通启动的是第二次创业,定位上两个集团是不一样的。”王若说。
“王老师你也知道,卓通在本省已是稳居老大了,但我不愿意做一方诸候,小富即安,守着坛坛罐罐过小日子,那不是我的性格,当初我能甩掉铁饭碗,成为咱们国家最早下海的那批人,现在我也敢跳出本省这个餐饮圈子,到北京这个大海里扑腾扑腾!我要在北京开六家高档酒楼,2008不快到了,奥运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商机,此时不干,还待何时!卓通还要准备上市,广纳社会资金,做产品深加工,进入地产领域,做就要做大的!所以,没有三板斧,也不敢上梁山哪,自身不硬,怎么打铁,你说哪?”万云天说得兴奋起来,挽起衣袖,烟灰掉在身上也全然不顾,这股**也感染了王若,房子里似乎显得热乎乎的。
有人敲门。
“进来!”万云天掸了掸裤上的烟灰。
门开了,秘书石小冬走了进来,微笑着对王若点一点头,走在万云天身边,俯下身,耳语几句。
“端进来嘛,没关系,王老师又不是外人。”万云天抬头说。
石小冬会意走到门口,对外边说:“老季,万董让你端进来。”门外应声走进一个穿着厨师服的人,两手端着一盘饺子,笑眯眯的放到茶几上,从盘子里又端出两个小碟子,一碟子是酱油和醋,一碟子是切碎的葱花大蒜,上边还淋了芝麻油。饺子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石小冬从盘子上拿起一双筷子,褪了纸套,双手弯腰递给万云天。厨师两手交叉垂在小肚子上,说:“万董,您好,照您昨晚打电话给我吩咐的做法,我们试着做了几个饺子,请您尝尝,不知道口味达到您说的要求没有,刚起锅的,这不趁热就给您送来了,不知道您正忙着,不好意思。”
万云天说:“这么快就弄出来了,好,好,哦,这是王老师,我们随便聊聊,没事,我尝几个。”他抓过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往嘴里一塞,嚼了几口,咽了,又夹一个,嚼得慢了一点儿,低下头,仔细感觉着口味,抬头又夹了一个,看了看饺子皮,咬了一口,鼻子在馅上细细的闻着,完了才把半个饺子放进嘴里,端起茶,喝了一大口,送饺子下肚了,搁下筷子,一手往茶几上摸烟,一手接过石小冬递上的纸巾,说:“我说老季啊,饺子尝了三个,味道比以前的鲜了,有余味了,不错!不过总感觉还差那么一点点,调味上还得琢磨琢磨,好不好,再试试。”
老季忙笑着点头说:“万董总是一丝一毫都不放过,求全求美。我们一定再好好试试,要没别的事我回厨房了。”
万云天说:“做就做好,不咸不淡的不如不做,你说哪,老季,再试试,辛苦了,没想你这么快就弄出来了,行,不错!”
老季笑着说:“没达到要求,快又有什么,那我先走了。”边说边收了盘子、碟子,退出去了。石小冬取纸巾抹了抹茶几,也笑着走了。
屋里残留着香油葱花大蒜的味儿,撩人食欲。
“王若,醒醒,起床上课咧!”德叔推推床上的王若。
睁开眼睛,见德叔正在扎腰带,屋里一阵脚步声,眼前人来人去的。王若忙坐起身,揉揉眼睛,问:“上什么课呀?”
德叔说:“好像是学《入队须知》,新队员来了都要学的,不学咋知道怎么做哪,学学也好。”
王若下床穿上鞋,把床单抻了抻,扯了扯被子的角。
“你们在五楼上课,我要下去训练了,快点去,别迟到了!”德叔边说边跑出门,回头又补一句:“五楼青春书屋!”
王若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见又有两条未读短信,他把手机放进衣袋,到小柜子里取出上午领的本子和笔,整了整衣服,出门往五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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