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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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王若正在午睡。
于旺火急火燎的上了楼,推开门,掀开他的被子。
“快,快起来!”
睁开眼睛,“你疯了?干什么吗?”王若用手去拉被子。
“不好了,出事了,你还在这呼呼大睡!”
“什么事呀?乍乍乎乎的,”王若坐起来,一头雾水。
“德叔,德叔他,出大事了!”
王若一楞,问:“德叔怎么了,他能出什么大事呀?”
“我不跟你说,快起来,古经理在下边等你,快!”
王若边穿衣服边问于旺:“到底什么事呀?你说呀!”
“快走吧,下去你就知道了!”
王若穿好衣服,随于旺跑下楼,只见古非炎、李教官、赵彪、宫燕、严峰站在楼门口,旁边停着两辆红的士。
见他俩下来了,古非炎对宫燕说:“就这样吧,你留下,我们去医院看看,晚上开会,定一下后事怎么办。你们两个,”他指了指王若、于旺“上后面的车,走!”说完,和李教官、赵彪上了前面的的士,严峰、王若、于旺上了后面的那辆,一溜烟出中心大门,往医院去了。
车上,王若觉得事态不妙,特别是古非炎说的“定一下后事怎么办,”心里有些发毛,便问坐在前面的严峰:“严老师,我们这是……”
“德叔叫人打死了,我们去太平间。”
“啊?”王若惊呆了,以为这是梦,摸摸车门,凉凉的。
七十六
太平间里,德叔一身血,硬硬的躺在水泥地板上,下铺一条白色旧床单。
杜晓贞、周菲菲和几个闻讯赶到的队员站在边上,抹着眼泪。
板寸抡椅子砸倒了德叔以后,和另外三个人夺门而逃。屈掌柜忙打110,吓得直筛糠。110和救护车几分钟就赶来了,公安控制现场,带走了马少昆、廖雄文和屈掌柜,回局里录口供。救护车下来几个人,抬着德叔上了车,叫上杜晓贞、周菲菲,奔往医院。车没进急救室,医生就告诉杜晓贞,伤者脑颅伤得很重,酒助血速,流血过多,可以确认,老人已经死亡,请节哀顺变,通知单位和家属吧,遗体先放在太平间,准备后事吧。杜晓贞、周菲菲顿时大哭,在太平间前不知所措,给鲁丹丹看病的那位主治医师刚好经过,见她俩有些面熟,问是不是人才创业中心的,出什么事了,你们古经理我很熟的。杜晓贞也认出他是给丹丹看病的医生,忙把事情颠三倒四哭着说了一遍,医生没听完,掏出手机,打通了古非炎的电话。
的士一前一后在太平间前的空地上停了,古非炎他们下来了。
啊的一声,杜晓贞、周菲菲扑到古非炎的身上,痛哭起来。
李教官、赵彪、严峰、王若他们走进太平间,默默蹲下。
李教官揭了盖在德叔脸上的杜晓贞的手帕,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微闭,虽然护士作了清洗,但鼻孔里,耳朵里,还残留血痂,迷彩服几乎已变成暗红色,紧紧沾在他冰凉的身上。
王若看着德叔的脸,睡着了似的。作为邻铺,还有谁比王若更熟悉呢?
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七十七
古非炎让王若回中心,到德叔的旅行包找一套好点的衣服,把血糊糊的迷彩服换下来。王若找来找去,他包里就几件极旧的衣服,队员们见了,就这个十块那个二十的凑起钱来,一下子就捐了一千多块钱,交给了王若。王若忙打车去商场,买了一套灰色西服、内衣、衬衣、腰带、领带、袜子、皮鞋,自己又贴了一百多块钱,匆匆赶回太平间。
古非炎用剪刀剪开沾在德叔身上的衣服,王若、于旺给他擦洗着,刮净脸上的胡子。德叔背微驼,上面有不少旧伤疤,。
王若翻开他的上衣口袋,有一小包花生仁,半个馒头。
镘头沾满了血,像一块红石头。
马少昆、廖雄文跪在一旁,泪如泉涌。
七十八
晚上,古非炎主持召开紧急会议,王若、马少昆也列席参加。
会开得很短,很快达成以下意见,一、严峰会后与其家属联系,尽快来中心,协商后事办理;二、古非炎向集团人力资源部汇报,力争以见义勇为护队友的理由争取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三、宫燕、王若负责稳定队员的情绪,并讲清事实真相,马少昆、廖雄文、杜晓贞、周菲菲遭地痞围攻,德叔保护队友负伤,伤重而亡,是正当行为,可歌可泣;四、李教官、赵彪抓紧抓好日常训练,力争尽快完成训练课程;五、古非炎代表全体师生员工向公安部门呼吁,尽快抓拿凶手,严惩案犯,让死者安息,还公民一分安宁。
会上,马少昆一再悔恨不已,悲痛欲绝。
大家劝慰一番,分头开始工作。
七十九
回到办公室,李教官把本子和哨子桌上一扔,说:“放什么鬼假,我说接着训练没问题,老古非讲什么人性化管理,那叫什么可可的,胡侃什么从心启航,去,文人就是文人,酸!”
赵彪坐下来,拿报纸盖住桌上训导师送给他的书。
李教官端起开水瓶,给自己杯子里加水,赵彪忙递杯子过来。
“什么叫人性化管理?赵彪,你说说,什么叫从心启航,书你也拜读了,给我讲授讲授!”放下开水瓶,李教官回到桌前。
赵彪一笑,摸摸头,说:“我这不是也在琢磨这事嘛。”
“甭瞎琢磨!”李教官喝口水,说:“我们这是创业中心,培训基地,不是幼儿园,也不是敬老院,更不是什么实验中心,人来了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训练,服从指挥,令行禁止,说一不二,手手都硬。才搞了这么几天什么奔月训练就得人性一下了,放大假让他们这帮子楞头青满世界逛,不出事才怪!你是知道的,当年我们在部队,新兵一年多不准回家探亲,爹娘老子死了还要村里的证明,不这样,解放军百万雄师能训出来吗?不可能!曹操带兵严不严,岳飞带兵严不严,曾剃头带兵严不严,彭老总带兵严不严,兵松松一个,将熊熊一窝,咱们牵这个头的,心里得有定力,不能随风倒,董事长说要严格训练了,就严一点,那个什么可可说从心开始了,就软一点,这样不行!你说呐,赵彪?”

赵彪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有深度,训练嘛,肯定不是轻松的事,十八般武艺,样样流血流汗,不吃苦中苦,别做人上人,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嘛!”
“都有你这明白这好罗!”李教官手里摇着哨子说。
八十
熄灯了,王若坐在床上。
右边的铺上,空空的,那个临睡前总是递给他几粒花生仁的人,此刻躺在另一个地方,清冷,孤独,寂静,墨黑。
王若还记得德叔约他上街,而当时自己为什么偏偏要留下来洗衣服,如果一同上街,就可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然而,生活中没有如果,只有悔恨。
手机在枕下震动,他摸出来,是贾萍发来的信息。
“酒楼传闻中心有一个队员在外面吃饭被地痞打死了,我很紧张,一问,说是一个大伯,才松一口气,是谁?有事要及时告诉我,不要怕我怎样,速回信”
王若深叹一口气,过一会儿,才给她回了。
“我一切都好,德叔、丹丹都向你问好,不要打听这些事,听了也无助于事,只会影响情绪,到时候该知道的你就会知道,我累了,晚安。”
八十一
办公室里,严峰打了几个小时的电话,结果令他吃惊,德叔竟是一个上无爹娘,又无妻子,更谈不上有什么“德福,满全”两个儿子的孤老!
照着德叔报到时让江小华给他填写的登记表,严峰打通了“家庭联系电话”一栏写的电话号码,对方说这是白家屯村委主任家,你说的这个白德顺,村里有这么一个人,爹娘早死了,家里穷,人模样吧也那个点,就一直没成个家,出去怕有个十来年了吧,有时候清明回来一趟,家里的地也给别人种了,啥事找他呀,怎么知道这个电话呀。严峰就把德叔为保护队员被地痞打死的告诉对方了,对方停了一会儿说,他这人虽没文化,但还是个仗义厚道人,这人死了,你们打算咋办呀?严峰就问他是不是村主任,贵姓,对方说我是主任,叫白树林,说和德顺还有一点点沾亲,发小一起长大的,他死了,也挺难受的,要不这样吧,明天中午你再打这个电话,我和村里几个人商量商量,在他娘坟旁边给他整块地,入土为安吧,明个中午回你的话,你是哪呀?严峰说,是卓通人才创业中心,在江岛,对方说,卓通,听说过,电视上看过,是大公司,江岛离这也就四小时的车,好办,明天再说吧,不早了。严峰说谢谢,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一上班,严峰就把这情况向古非炎汇报了。
“是这样,”古非炎想起奔月训练时德叔的超常发挥,一下子明白了,“我说那天他怎么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投入,原来他说的好些都是真的呀,德叔这一辈子啊,怕是没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好不容易能在卓通落个脚了,又碰上这档子事,唉,是个命苦的人呐,不容易呀!”
严峰说白家屯那边,让中心中午给回个话,看看这后事怎么办。
古非炎低头深思了一会儿说:“总部人力资源总监的意思,给亲属补偿五千块钱,说明情况,他毕竟还只是培训期员工,不是正式员工,还没有办三金一险,这样已经破例了。现在,他就一个人,我的意见把墓做像样一点,也够用了,再说,火化费,买骨灰盒,派人送回去,请村里几个负责人吃顿饭,还要花钱呀!总监还说,凶手还没抓住,有些话不好说,追悼会就不要开了,再说,对他过去几十年我们也不了解,这悼词也不能随便说呀,另外,训练很紧张,希望我们赶快把这件事妥善处理,淡化影响,不要再节外生枝了。这样吧,中午你就按我这样说的,回白家屯一个电话,口气真诚一些,说明我们的难处,火化是一定要火化的,这是市里的规定,真要弄个棺材送回去,事就更多了,农村的规矩多,没个大几千一万的,人下不了葬啊!”
中午,严峰照古非炎的意思和村委主任通了电话,情真意切,村委主任还算好说话,说行吧,就这么办吧,只是有一点,德顺生前是个孝子,他娘拉扯他不易,能不能再加一千块钱,顺着把他娘的坟也归整归整,这也是德顺未了的念想,以前就唠叨过,有孝心没能力,如果你们犯难,就算了,庄稼人好说话,也知道你们办事人的难处。
严峰听到这里,一阵伤心,泪从心里淌出来,没和古非炎请示,一口答应了下来,村委主任说这就好,这就好,大公司有大气度,什么时候送德顺回来,提前打个电话,不管咋说,他没给白家屯丢人,是见义勇为死的,村里乡亲要到村口迎一下,放放鞭炮,他回来了,落叶归根了,也是个汉子呀,总不能不声不响的吧,村委主任说着,哽咽起来,先挂了电话。
严峰半天没放电话,眼泪又流了下来。
窗外,队员们正在练正步走。
那个每天默默在厨房洗菜刷碗抹桌子拖地板的人,就要回家了。
家,是他永远的痛,和一生的梦。
带着这一切,他走了。
在庄稼人最看好的季节,在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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