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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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请江岛市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病科的主治医师来到鲁丹丹的寝室,对她作了全面的诊断,结论是,心理刺激较重,短期会言行痴呆,情绪不稳定,但尚可恢复正常,只是需要一定的条件和时间,建议不住院,留在中心服药治疗,熟悉的环境和人,对恢复有利,并无大碍。得知结果,古非炎、李教官、训导师、王若、郭芬他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大松一口气。
中心给主治医生打了一个五百元的红包,他执意不收。最后,中心让赵彪、严峰花了八百元钱去海鲜市场买了一对鲜活大龙虾,连夜送到他家里。他一再说太客气了,这样不好,以后有事直接找我,很方便的。出了他的家门,赵彪说:“以后有事找他,不吉利,谁还希望有事,真是,巴不得牛死马发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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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训仍在进行,于旺向郭芬乞讨,周晓琴向刘文育乞讨,肖煌向张四良乞讨,依次下来,也都是声情并茂,泪汗俱下,真真假假,哭作一团。反过来,乞讨者又成了富有者,端坐椅子上,装模作样,冷漠无情,感动施舍。培训中没有一对因未获通过退场,十分成功。训导师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连声夸卓通员工参与意识强,进入角色快,培训效果好,十分难得,几年未遇,可喜可贺!古非炎当然也很高兴,一再说训导师水平高,了不起!
最后,训导师告诉大家这一培训环节的名字,叫“心灵的乞讨。”
培训顺利转入下一个环节,又是一番景象。
教室里,训导师让大家排成一列横队,靠墙站好。
“今天,我们将要进行的培训,名字也暂时保密,同样,大家也是双重身份,谴责者和被谴责者。程序是这样的,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次机会,一次什么机会呐?一次承受辱骂的机会,一次灵魂接受拷问的机会。我们都知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今天的我们,准确地说不是一个成功者,有人会说,我才二十几岁,至少不是一个失败者。你错了,稍微有一点社会知识面的人都知道,二十几岁这个年龄,曾经,不,应该说也包括现在,不是有很多军事奇才,科学天才,商界巨子,影视明星吗?对于年龄大一些的队员,我们不想再伤害你们,但今天还是要撕去这层薄纱,朋友,你应该不是一个成功的人!我们的命运为什么会是如此,大家真正反思过吗?为什么会沦落为一个乞讨者,扪心自问过吗?你为你自己,为你的家人,为你的朋友,付出过多少,承担过多少,又向他们索取过多少,连累过多少!我们之所以失败,我们之所以叹息,是因为在我们的身上,有着太多像肌肉一样长在我们的缺点,我们没有彻底割掉它们的勇气和毅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长叹着走向明天,走向人生的黄昏。现在,从我开始,请求你们帮助我,拯救失落的人生!”他走到大家对面的墙前,站好,等待着“暴雨”的来临。
古非炎对大家说:“从我开始,每人走到他的面前,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都可以,记住,我们不是在伤害他,而是在帮助他,骂得越狠,帮得越深。如果我们轻描淡写,和风细雨,那就是在害他,在把他往黑暗和悬崖上推,苦口良药,响鼓重捶,帮人帮己,人心悲悯,苍天感知!”
说完,他走到训导师的面前,问:“你觉得你成功吗?”
“我不算成功,但也还可以。”训导师笑了笑。
“什么叫可以?”
“有钱养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挠了挠头。
“你能告诉我,你少年时的理想是什么吗?”
“那时候,我想一想,哦,想起来了,是想当一名射击运动员。”
“为什么还要想一想,你为什么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
“训练太苦了,太累了。”
“你知道吗?你的教练因为你的放弃多么伤心!”
“我……”训导师低下头。
“苦使你放弃理想,累使你选择逃避,你,今天后悔吗?”
“我……”他摸了摸鼻子。
“懦弱,自卑,退却,懊悔,你自责过吗?”
训导师长叹一声,抱头蹲下。
古非炎走到他左边,说:“作为朋友,我为你惋惜!”
宫燕走了过来,对训导师说:“选择就是一种责任,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做一名训导师,就应该投入所有的精力,培训好你的每一位学员,你认为,你做到了吗?”
“基本上做到了,但对极个别的学员,或者因为不服从培训安排,或者因为资质不太好,也选择过放弃他们。”他有些内疚,叹了口气。
“现在,你认为这样做正确吗?”
“当然不妥,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苦笑一声,抬头看着宫燕。
“什么叫不得已而为之?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句让推卸责任者自慰的话,有这样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和理由,在现实生活中,有一些人在伤害他人之后,以此来掩饰和美化自已的行为,为自己的轻率圆场,为自己的冷漠打开退场之门!训导师,你可曾想过,通过你的培训,也许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进而改变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的未来。当你放弃一个又一个学员,也就意味着你在给一个上升的人,一个有可能改变家庭的人,一个渴望振兴家族的人釜底抽薪!不得已而为之?听起来显得多么无奈和苍白,你应该明白训导师的天职是什么,在你的职业操守和良心天平上,这六个字有理由出现吗?这六个字你今后还会说吗?我们期待着,你发自内心深处的反省和行动!”

训导师从深深的懊悔中站起来,眼里闪动着愧疚的泪光,一把握住宫燕的手,“你的话是一把火,它点燃了我沉睡多年的心,你的话是一把刀,它割掉了我思想上大大小小的瘤子,朋友,谢谢了!”
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大家都沉浸在一种久违了的真诚和感动之中。
接下来,王若、郭芬、德叔、于旺、刘文育、肖煌、周晓琴、张四良他们也都一一来到训导师面前,痛斥他的冷漠,指出他的缺点,相信他能悔过自新,做一个负责任的人,做一名中国最优秀的训导师!
德叔最有趣,他对训导师只说了三句话:“你会训个啥?唱戏似的,熊样!”
大家忍俊不禁,想一想,也没对德叔说这是培训,随他。
休息十分钟后,继续“暴雨”倾盆。这一轮,受责问的是王若,他照例站在墙前,面对一排熟悉的队员。第一个走上前的是郭芬。
“能告诉我你的理想吗?真正的理想。”她轻声问王若。
“我从少年的时候,就梦想做一个诗人。”
“那你现在圆了自己的梦吗?”
“没有。”
“为什么?”
“生存,因为一个诗人不可能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站在屋檐下写作。当我大学毕业以后,我曾想当一个自由撰稿人,靠稿费养活自己,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为了完成我的学业,做为农民的父母还欠着债,我能两手空空的回到那个小山村,在潮暗的小屋子里写作吗?肯定不能。于是我选择了打工,边工作边写作,慢慢来圆自己年少时的梦。这就是生活,放弃比选择更痛苦,但你必须放弃,为了将来更好的选择,流着泪,放弃昨天!”
“这个理由基本上可以成立,但你是在边工作边写作吗?”
“也算是吧,工作虽然不忙,但在一个管理很严格的民企,你找不到写作的感觉和冲动,因为保住饭碗是第一位的。所以说,在希望和痛苦之间没有梦,只有现实,只有当下,谈诗是奢侈的。”
“能告诉我你每天工作多少时间吗?”
“嗯,大约十个小时吧。”
“还有十四个小时呐?是发呆、聊天、网上看来看去,看一点闲书是吗?”
“应该说是,也许在办公室发呆的人和一个伏案写诗的人之间,你的上司或老板更能接受前者,因为他可能在思考公司大事。”
“这一点也基本站得住脚,请你告诉我们,下班以后的时间有多少,包括睡眠时间。”
“一起大概十多个小时吧!”
“你一般是晚上几点休息?”
“十点半吧。”
“那好,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女人,一个人带着五岁的女儿,早上六点半要送她去幼儿园,然后开始工作,下午六点接她回来,九点她睡了以后,开始营销管理的函授学习。两年下来,我拿到了本科的毕业证书,还有,连续三年,我的营销业绩是全公司三百名员工中的第一,不但还清了死去丈夫所欠的八万元债务,还按揭了一套两室一厅五十平米的商品房,你知道我是怎么走过来的吗?”
王若看着郭芬,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震撼人心的坚定和自信,同时,也有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痛苦。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屏息倾听,这是培训所需要的台词还是她真实的告白?
“一年时间,我磨坏了十双鞋子,在我生活的那个小城里,几乎没有一家的房门我没有敲过。为了第一份两百元的保单,我一次三次五次的上门,还用借来的钱送上了水果和鲜花。当我拿到客户签字的保单,走出她的家,已是中午二点,为了送孩子上幼儿园,为了等她,我早饭午饭都没有吃,又高兴又饿的我,在街边小摊上买了碗一块钱一碗的素馄饨,也算是奖励一下自己吧,咽下第一个馄饨,我哭了。难不难?心酸不心酸?苦不苦?在这个小摊上,我暗暗下死决心,我就是把自己跑散了架,跑断了腿,也要让我的女儿幸福,也要还清死去丈夫的债务,让他在地下安稳,让人们说,老张家的媳妇不是一个含糊的人!郭芬不是生活的弱者,她是一个眼里流着泪心里淌着血脸上笑得比谁都灿烂的女人!”她抓住王若的肩膀说:“你,一个男人,一个无牵无挂血气方刚有才有情的男人,难道还要输给一个纱厂的下岗女工吗?!”
王若眼含着泪,抓住肩上的手,滚烫滚烫的,说:“郭姐,我,我只说一句话,你今后就看王若的行动吧,谢谢,郭姐!”
“姐信你这句话,信!”郭芬放下手,笑着,欣慰地笑着。
哗的一下,掌声震动着天花板,迸放在每个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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