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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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斌、上官浩每天游走在停车场,免费观赏各类轿车,以及从车上下来的各色人等,请客的,东张西望,诚惶诚恐;被请的,大摇大摆,昂首挺胸;情人约会的,搂搂抱抱,打情骂俏;地下情人幽会的,躲躲闪闪,若即若离;自个掏钱消费的,自自然然,无拘无束;逼着别人请客的,左等右等,焦急顾盼,看电影似的,顿顿饭有新鲜的看。两人没别的事,比着看谁发现了高级轿车,你说那有一别克,我道这停一大奔,你说那有一帕莎特,我言这是一林肯,三天下来,看够了西洋景,瞧遍了高档车,就他俩舒坦自在。回到中心,他俩足足神侃了一星期,指手划脚,神灵活现。实习时,杜晓贞、周菲菲又喝又唱的,郭芬、柳倩她们收盘子端碗的,最亏的是马少昆、廖雄文他们,磨烂了一双脚板,溃烂奇臭,熏死个人,值,就咱俩值!
说话三天的实习就结束了。
回到中心,除了董斌、上官浩眉飞色舞,神侃海聊,其他队员都不太说话,劳累,紧张,奢华,失落,让他们无法平静,对于社会,对于打工,对于外面的世界,也或他们知道得太少了,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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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迎接集团高层会议,古非炎召集各部门主管和骨干教师开会,进一步落实相关工作,要求一定要全力以赴,责任到人,确保会议顺利进行,谁如果出现问题,要严肃处理,决不姑息。
主管们纷纷表态,按中心的要求,一丝不苟,严防死守,保证不出丝毫差错。
严峰说:“钟鸣的事表面看已经过去了,队员们还是听话的,不过,这次实习的队员回来以后,士气都比较低落,有几个队员把酒楼的工作说得非常可怕,还有什么陪酒陪唱的,影响很不好。”
范琴说:“这也难怪队员,他们从学校到学校,和社会接触少,现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别说队员,就是我偶尔参加一次朋友的聚会,都有点接受不了。中心的培训是很理想化的,可社会是复杂万变的,有时还是残酷和不堪入耳的。今后,我建议要加强队员心理素质方面的培训,太脆弱了,出了中心如何面对社会,有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
古非炎说:“这个建议好,我也有亲身体会,现在外面满世界钱啊权啊美色啊,大肆宣扬一夜红透半边天,一首歌打入上流社会,看看那些所谓的粉丝,如醉如痴,疯疯癫癫,要死要活的,队员们对比自己起早摸黑地训练,上岗后累得瘫软,一个月也就几百块钱,心理上怎么平衡。下一步我们要进行的生存训练,就是要强化他们的心理素质,把心理防线筑牢,不要一到社会上就不知所措,脑子一片空白!”
李教官说:“你们说的有些道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打铁还须本身硬,关键还是要看队员自己硬不硬,是泥菩萨还是铁金刚,还得看定力。”手里的哨子敲得桌子当当响。
几个主管也都说,我们的企业文化董事长费了很多心血,博采众长,融会贯通,意义深远,吃透了精神实质,可以说是受益一生,还是要向队员讲深讲透,入心入脑,卓通就是要独领风骚,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培养出优秀的人才。至于集团高层会议,做到外松内紧,不要搞得太紧张,紧张过了头,反而容易出错,不要弦绷得太紧。
李教官笑笑说:“我早想好了,好办得很,周六全天搞饥饿训练,一清早就把队员拉出去,一人一个鸡蛋一瓶矿泉水,跑上它个三十公里,在外面晃荡一天,晚上九点多拉回来,准备点稀饭就可以了,周日呐,也是一大早出去,两个馒头一瓶矿泉水,进行一整天的海滩训练,晚上再拉回来。这两个项目本来就有安排,只不过把它们往前挪一挪,这样的话,队员几乎和集团高层见不上面,省得人多嘴杂,漏了什么风声。”
赵彪一听急了,说:“那阅兵式呢?董事长不检阅队员了?练了几天,够折腾人的!”
古非炎说:“我正要告诉你们,董事长为这件事还说了我几句,他说,阅什么兵呀,我又不是司令员,瞎胡闹,报纸上登过,有一个厂的厂长检阅民兵,都通报批评了,你们上网查查,孤陋寡闻,井底之蛙,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取消,坚决取消!我正要告诉你们呐!”
李教官、赵彪听了,低头不语。
“大家还有什么事吗?”古非炎问。
厨房老孙看了看大家,说:“不知道伙食上有没有什么特殊安排,我们好早点下单进菜呀?”
古非炎说:“哦,集团总办苏主任在电话里说,参加会议的高管,包括董事长,伙食标准和队员一样,队员吃什么,老总们就吃什么,只增加数量,不提高质量,和以前在中心开会一个标准,明白了吗”
老孙说:“那就好办,那就好办,多煮点饭,多炒点菜的事。”
古非炎对李教官说:“老李呀,我看也不要把队员搞得那样辛苦,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周日下午让他们休息半天,在外面放松放松,晚上八点半准时归队,这时候,参加会议的人基本上都走了,既让队员休息了,又减少队员和与会者的接触,一举两得嘛,你看怎么样?”
李教官沉思一会说:“我看行,就这么定了吧!”
古非炎对老孙说:“周日晚餐的人数落实一下,队员们在外边玩,肯定不会回来吃饭,别做多了浪费,上个月我们的伙食费超了一千多,总部通报批评了,还扣了我三分之一的奖金呐,手把紧点,拜托了,老孙!”
“心里有数,瞧好吧!”老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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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云天董事长和所有参加会议的集团高管、各酒楼驻店总经理周五晚抵达江岛,住在江岛卓通海鲜大酒楼的员工宿舍里。第二天上午七点半赶到中心吃早餐,然后在一楼的会议室开会。队员们已于六点整出发,开始三十公里的野外训练,人去楼空,整个中心显得十分安静。大门口加了双岗,操场上停了万云天的大奔和几辆豪华中巴,中巴上都刷着鲜红的大字“卓越奋进,通达天下。”
古非炎列席会议,协助集团总办的苏主任作会议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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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教官按照会上说的,早晨指挥所有队员,一人吃了一个熟鸡蛋,喝了一碗稀饭,带上一瓶矿泉水,开始了训练。李教官带队跑在前,赵彪居中,宫燕断后,一百五十多号人,“一二一、一二一”的出了中心。
队伍沿着街道向南跑,出了市区,顺着公路往乡村而去。
最前面,马少昆、袁鹏、廖雄文、谢文仲举着写了“卓通”二字的红旗,忍着脚板的疼痛,一步一步向前跑着。李教官吹着哨子,赵彪喊着口令,跑一阵走一阵,走一阵跑一阵,半小时休息十分钟,每人喝一口水,一上午转眼就折腾过去了。

中午,饥饿干渴的队员们在公路边的一座小山下席地休息。
王若把自己的水递给贾萍、鲁丹丹,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指了指瓶子,让她俩喝水,贾萍递给鲁丹丹。鲁丹丹的水早喝完了,接了瓶子,喝了一小口,又递给贾萍。贾萍接过瓶子,没有喝,闭上眼睛喘气。
杜晓贞和周菲菲背靠背坐着,什么话也不想说,眼前浮现出东海厅,北海厅和更多的豪包里发生的一切。
郭芬扶任三姑坐下,给她捶着腿,从大腿到小腿。任三姑眼里流着泪,帮郭芬揉着腰。
德叔脸上流着汗,接过宫燕给他的纱布,给马少昆他们几个包脚,嘴里说:“起茧就好了,忍着点,忍着点!”
大部分队员都捏着空瓶子,傻傻地坐着,灰头土脸,沉默无言。
四面插在地上的红旗,此时迎风招展,被绿树衬得鲜红如火。李教官看了看手表,中午一点十五分,对坐在地上抽烟的赵彪说:“怎么,不行了,当兵的老底子哪里去了,得向我学学,别看胖,再走个一、二十公里都没问题,伙计,部队里练就的这一身本事,一辈子受用,那像他们,”他指了指坐在地上张嘴喘粗气的队员,“刚走几步路,就累成这样,一个个霜打了似的,坐下就不想动弹了,哪怎么行。再休息十分钟,集合队伍,冲上这座小山,把红旗插到山顶上去,听明白吗?”
赵彪抬头看了看足有五百多米高的小山,坡势较陡,又没有路,便面有难色,说:“都这样了,这帮队员,还冲小山呐,这……”
“你信不信,我现在十分钟就能冲上去,”李教官甩了一下手里的哨子,“人的身体潜能是很大的,二战的时候,德军攻打莫斯科,战况紧急,在一个跑兵阵地上,一个班几乎都阵亡了,就剩下一个填炮手。德军的坦克开过来了,你猜怎么着,平时三人抬的炮弹,他一个人抱起来就往炮膛里塞,打瘫了坦克。战争结束了,这个士兵当上了战斗英雄,再要他抱同样重的炮弹,就怎么也抱不动了,这就叫潜能的力量,懂吗?我们的训练,就是要把队员的潜能,像挤海绵里的水一样,一点一点挤出来,直到最后一滴,这样的训练多了,今后在任何恶劣的生存条件下,都能坚挺过来,挺到生机出现,明白吗,教官同志!”
赵彪叹了口气说:“服了,我服了你行不行.宫燕呐?叫她来,咱们商量一下,一会儿攻山头,发挥潜能,找到生机!”
李灿把宫燕叫了过来,赵彪把李教官的意思说完,宫燕看了看坐了一地的队员,又看了看小山,迟疑地问:“李教官,队员能行吗?”
李教官一字一顿的说:“怎么叫不行,不行也能行!”
赵彪吃力站起来,拍拍**说:“话说到这了,那就冲呗!”他走到队员中间大喊:“全体注意了,起立,目标,小山顶,冲上去,然后我们就回中心,听清楚了吗?都站起来,站起来,任三姑,杜晓贞听见了吗?队员们,冲啊!”说完,自己一马当先,冲向山坡.
队员们左搀右扶,你拖我拉,前扯后推,三三两两的鼓着劲,朝山顶上爬。滑倒的,拉起来又爬;软在坡上的,扯着往上走;吐酸水的,抹了抹嘴又走;有的解下皮带,拉住一个,死命往上冲。郭芬和柳倩架着任三姑,欧思思从后面推着她的背,三人呈品字形,硬是把她弄了上来,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大妹子,婶不行了,放下我吧,受罪呀!”王若左手拉着贾萍,右手牵着鲁丹丹,踩稳一步,往上拉一步,贾萍大吐不止,泪也淌了一脸。鲁丹丹咬紧牙关,手捂着小腹,一声不吭,往上爬着。德叔跟在马少昆、廖雄文他们后面,两手举着两杆旗,倒还挺得住,说:“用鼻子出气吸气,别张嘴,劲匀着,快到山顶了!”队员们扯着枯枝,扳着树桩,抓住草皮,先先后后的上了山顶。李灿举着掌上宝,跟拍冲锋的场面,连着摔了几跤,手护着摄像机,脸被树枝划伤。宫燕见了,忙替她包扎好,接过机子,抢拍镜头。李教官早早爬上了山顶,从第一个队员到达山顶时看手表,到于旺最后一个爬上来,一共用了三十二分钟。
队员们不分男女,全都仰着趴着,山顶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人。德叔搂着四杆旗,罗汉一样坐着。那旗,风中飘得正欢,呼呼直响。
公路上过往的行人,和汽车里面的人都往山上看。
“卓通训练真够狠的,玩命呀!”
“人家闯北京了,事干大了!”
“这些孩子受苦啰!”
“苦?不苦怎么做人上人呐!”
“人上人?难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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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钟,队员们拖着疲惫和饥饿的身子回到了中心的大门外,等任三姑他们十几个走得极慢的队员赶到,赵彪重新把散乱的队伍组织好,四面红旗高高举起,在黑暗中飘扬。队员们已呈虚脱状态,神情恍惚。
“都安静一下,”赵彪说“本来我们还要继续做更苦的训练,站板凳和站木桥,看来今天大家的体力消耗很大,暂时取消。大家也知道,集团总部这两天在中心开会,希望大家遵守纪律,长话短说,中心怎么规定,你们就怎么做,明白吧,等会进去以后,先到食堂吃饭,然后休息,两个要求,一要保持安静,二不要吃太饱,吃多了是要出问题的,以前有过这样的教训。现在听口令,目标食堂,齐步走!跟上,快跟上!”
进了食堂,打了馒头、稀饭和炒萝卜丝,队员们都坐着,眼像睡着了一般。有的拿着筷子,头一歪就靠在旁边队员的肩上,似睡非睡。王若对B队队员说:“吃吧,不吃怎么行呐?德叔,你带个头。”德叔抓起个馒头,一掰两瓣,把菜夹在里面,嘴一咬直流汤,说:“大家吃,很香,吃了早点歇着,坐着也不是事呀,吃,吃!”
郭芬对脸色蜡黄的任三姑说:“婶,喝点稀饭吧,暖暖身子。”
任三姑抖抖的端起稀饭,喝了一口,泪就流下来了,滴在稀饭里。郭芬抚摸着她颤颤的背,说:“都过去了,别这样,挺住点。”说着话,两眼潮润起来。
马少昆的目光寻找着杜晓贞。他双脚似已麻木,几乎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脸上发烫。晓贞呢?她还挺得住吗?满眼尽是迷彩一片。
李教官在餐桌间慢慢的来回走动,见队员们渐渐吃起来了,脸色也渐渐缓过来了,便到西头桌旁坐下来,端起碗喝稀饭。
宫燕挨桌查看队员的情况,对身体弱的和年纪大的更是留意。
“田小丽,怎么样,胃感觉好些了吗?”
“任三姑,瞧,你脸色好多了,趁热喝!”
“德叔不错,多照顾好自己!”
“郭芬,辛苦了,多亏了你,任三姑不然就走不回来了!”
“贾萍,挺住,睡一觉就好了!”
“菲菲,晓贞,好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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