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定四年春季，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战争越加激烈。各行省都有大量的兵马调动，军需物资的需求也一下子变得更加紧张，相比之下，益都行省的生铁需求顿时变得微不足道，原定特使巡视的计划也因为战争情势的紧张而取消。
在益都大营闲了个把月的玄机终于开始发挥他的作用，大批量的物资被运进益都大营，经过玄机的分工指派之后，一个有固定工人五百人组成的临时军工厂开始了日夜赶工。按照玄机绘出的图纸，以及李璮所要求的数量，工厂日夜开工，也需要工作八个月才能完成计划。对于装备出厂的时间，李璮的要求并不严格。因为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战争虽然激烈，但双方至今还没有决定性的战役发生。按照大风堂众智士的分析，两边大规模的战役至少还有九个月的时间才会发生，所以，玄机有整整十二个月的时间来准备益都军备。
为了防止这批武器的技术外泄，李璮将大营驻区划分为四大块，每块又划分大队，分队，小组，每组都有固定的区域，没有命令，擅自离开指定区域，或出现在别个小组的区域的士兵会被当成间谍当场格杀。
玄机包揽了图纸中最重要的部分，如雷火珠火药的比例、装填手法，重装弩床的发射主部件安装，轻便弩的关键部分装搭等。由于李元亨临走之前调拨了一批亲信给玄机，所以玄机也就将自己的一部分工作分给这批大风堂兄弟操作。但玄机仍是留了个心眼，他将一个工作分成十几个步骤，每个步骤只由一个人负责。由于每个人只知道自己的工作，即使有人泄露出去，也不怕整项技术会被偷走。
在见识过雷火羽箭，重装弩床等试发性的操作后，李璮对此高度重视，甚至将自己的帅营都搬到玄机的营帐边，将这片区域划为禁区，所有的警戒工作都换上了自己的亲信，任何窥视的士兵都将被当作奸细射杀。
如此高程度的保密工作本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的，但也正是如此过火的表现引起了蒙古军方的怀疑，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景定四年二月十四深夜，一队黑衣夜行者潜入益都大营。由于李璮的划组分区方式，这队夜行者很快被大营守卫发现。士兵们本打算生擒这批不速之客，但这队夜行者武功高强，一出手就杀了两个士兵，并在重伤了五人之后逃离。士兵们一直追到小组区域的边缘，另一区的士兵早就严阵以待。但这队黑衣人还是强行冲破了防守线，眼见这队黑衣人将离开自己的防区，防区小组长官做了一个极为正确的决定：“射死他们！”
在两个防区的边缘地带，十六名黑衣人被士兵用弩箭死死的钉在地上，弩箭的数量多的，据说李璮闻讯赶到时，半天没认出地上那堆东西曾经是群人。
营帐之中气氛沉闷，军医正呆板的报告验尸结果。一众将士表情各异，却有着共同的不安，他们的心中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是不是消息走漏了？
“说说吧。”军医退了下去，李璮开口问帐中众将官。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默然。此时，门帘掀起，门帘的响声惊动了帐内众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门口，走进大营的玄机毫无准备之下，不由得被吓了一跳。他见众将目光有异，迟疑的问道：“各位在商量军机大事？那我迟点再来好了。”
“玄机道长深夜至此，不知是为了什么？”李璮开口问道。
“听说有人夜闯军营，所以我来听听李将军有什么事情要交待。不过，各位既然还有重要事情要商量，我迟点再来好了。”
“不，道长可以留下，我们正在探讨这批闯营者的意图，不知道长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李将军能给我仔细说说事情经过吗？”
李璮点头，一名将官知机的出列，将今晚发生之事细说一遍，玄机听后沉默片刻，抬首道：“益都大营兵工厂的相关消息一定泄露了！”
众将早已揣测不安，此刻听玄机公然点破，帐中不由一阵哗然，众将相互低声交谈，李璮并不在意，沉声问道：“这么说，这批人是蒙古人派来的勇士了？”
众将歇声，尽数看向玄机，只盼他说个“不”字，玄机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此话怎讲？”
“忽必烈大战在即，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后方起火。此时，若有人将我们制造新兵器的事情泄露给了忽必烈，不管是为蒙古人制造兵器，还是制造兵器打蒙古人，忽必烈对此一定有所动作。而且，他对新武器也一定十分好奇，泄露消息之人一定将武器的部分性能，特别是重装弩床的性能——因为这本就是为了克制蒙古骑兵而设计的——告诉了忽必烈，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对付阿里不哥最好的武器。但因为将军手中握有精兵六万，所以您的意图对忽必烈来说举足轻重。您若是帮他，他后面安定，您若是反他，他便要面临两方作战，情势不利。所以，他才会派一队勇士潜入益都大营，先探明武器的威力有多大。可是这一队勇士尽数死于营中，如果我是忽必烈，明后两天定会有特使前来巡营。所以说，是不是蒙古人所为，看了再说。”
“按照道长的说法，似乎还有另外一批人会来？”
“我觉得，宋廷的贾似道对这批武器也很感兴趣。”
“喔，想不到贾相国原来也要这些武器。”
“他自然想要这些武器来对付大哥。”玄机心中默想，开口道：“不管是谁派人来探营，我建议兵工厂立即停工，将所有的成品、半成品尽数就地深埋，工厂所有接触过新武器的工人全部转移隐匿。”
“道长的建议很合理，众将听令！”
“末将在！”
“传令下去，立即按道长所说的执行，另外，向四方派出探子，见到蒙古使节立即回报！”
“遵令！”众将官鱼贯出营，分头去执行军令。
“李将军，刚刚有一点，我忘记说了。”
“道长有话，直说无妨。”
“希望将军能留下两部重装弩床与二十只雷火箭，这样，即便有蒙古使节到达，也可以交差。”
李璮已经明白玄机说得意思，若真是忽必烈派人前来探营，自己若是两手空空的去见蒙古使节，那不是反意毕露吗？但把弩床留下，使节一定会将弩床带走，到时，忽必烈定会重金招人制作，这对益都行省，对大风堂，对大宋都是为不利之事。
玄机见李璮眉头紧锁，犹豫不决，先开口道：“李将军，留下的两架弩床我是可以动些手脚的，而那雷火箭，放心，您就说负责制造的人已经在一次意外中丧生，如果蒙古人不信，你就让他们去找死人对质好了。”
李璮听后方才放下心中所忧，点头道：“道长言之所理，本将这就差人去办。”李璮大步走到营门口，却见门帘突然掀起，正要入营的司马越差点与李璮撞起来。
司马越惶恐的后退一步，正要赔罪，却见司马越身后一人使劲一推，司马越顿时失力的扑飞入营，好在李璮行伍出身，身手不弱，极为敏捷的闪身站到一边，这才避免被司马越带倒。
“摩勒，月儿！”玄机惊喜道。
鬼月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玄机身边，出手如电，一把捏住玄机的耳朵，疼得玄机哇哇大叫，连声求饶道：“娘子饶命，媳妇儿饶命，松手，快松手！”
鬼月伸劲一拧，差点将玄机的耳朵给撕下来：“为什么不来西天目山找我？！”
李璮见玄机疼得说不出话来，有心想管却又不好意思管，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只是个领军大将，打仗没话说，家务锁事，还是留给玄机自己慢慢解决吧。心里所想，脚下生风，几步就出了帅营。
“松手，月儿，再不松手，我可翻脸了！”玄机恼怒说道，鬼月这才放手。玄机心中生气，那见面之时的惊喜早在这一捏一拧中消散的干干净净。
“司马大哥，你去沧州府，可问到我要问的东西了？”
司马越面有愧色：“按照兄弟的吩咐，小将是找到了百晓先生，但是……”
“但是什么？难道百晓先生又抬价了？”
司马越道：“那倒不是，只是，小弟才刚刚问了百晓先生第一个问题，百晓先生就……”
“他答不上来？”玄机奇道。司马越摇头：“小弟才刚发问，百晓先生就成了死人。”
“什么！谁杀了他！”
“小将不知，那人的速度实在太快，小弟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便听到百晓先生的惨叫声，小弟向着叫声处跑去，却被人拍了一掌，小将中了这一掌后，顿时晕倒在地。后来才知道，云来客栈被人烧成了一片白地，掌柜伙计，连同客人没一个逃出来。小将也因为那一掌伤了内脏，在沧州养伤至今。”
“那司马大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来惭愧，小将也不知道。小将醒来时便已经身在另一家客栈房中，一位姓秦的老神医一直为我疗伤。小将曾经向他打听过事情的始末，秦老神医说，是一个姓范的年青人将我交给他治疗，并叫老神医转告我，江湖上无所不知的百晓生已死，不由再费心思了。小将本来早日回来复命，但是有伤在身，此次又没能完成兄弟的重托，实在愧对玄机兄弟。”
“司马大哥因为我才受伤，是我说对不起才是。我想问句，那名神医有没有说，那年青人叫什么名字？可是叫范离？”
“玄机兄弟认识他，那太好了，小将正发愁找不到救命恩人呢？”司马越激动的说道，却听玄机语气冰冷：“司马大哥不用找他了，因为打伤你，杀了百晓先生，还有将云来客栈烧成白地的，都是这个人。该死的，又被他抢先一步！”
司马越疑惑道：“那他为什么不杀了小将？”很快明白过来：“他是要小将带口信回来？”
玄机点头，反问道：“那个姓秦的医生住在沧州府何处？”
“这个小将也问过，不过那医生说他不是沧州人，而是平川县人，也是来沧州找百晓先生。既然百晓先生已经死了，他就要回去。此刻算来，早已经走了。玄机兄弟怀疑他与凶人是同谋？”
“原来是他，”玄机轻笑道：“他是我师门长辈，道号长生，只是不知道他来找百晓先生问什么。可惜，百晓先生已死，再想找个无所不知的人，可就难了。好了，司马大哥，你一路劳累，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再请你喝酒。”
司马越连说不敢，退了出去。帐中剩下玄机三人。
玄机问鬼月道：“你们怎么来了？”
“一个月前，你的好姐姐到西天目山告诉我你在这里，所以我来找你了。”
玄机恍然：“原来是姐姐告诉你的，那她还有没有说其他的事情？”听到玄机此问，鬼月顿时红了俏脸，想起紫苏那日说得话，鬼月每次想起，都要面红心跳好一阵，“也没说什么。”
“姐姐就没话叫你带给我吗？”
鬼月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