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祸起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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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玄机四人由原路出了古墓之后,由小凤引着到她家暂时歇息。所庆幸魔人是由另外秘道进出,否则这荒山小村人家定要受其所害。玄因一路上连呕黑血,虚弱已经到极致,玄机本想把玄因带回临安疗养的想法也由此折衷为就地静养。李元亨担心那批军甲尸士的去向,玄机又见山中无补身的药物,便给了小凤许多银两,嘱咐她好生照顾玄因,自己与李元亨连夜下山回临安,一边向吴潜报急,一边收购疗养事物。
二人各有所急,一路无语,只顾拼命打马前行,只用了半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便接近临安。但见临安方向火光冲天,李元亨心中一惊,只道是群尸早至,临安城已破,不由狠抽了一鞭,坐骑吃痛之下全力狂奔。二人到得临安城下,却见城门大开,城上士兵虽比以往密集不少,但城中却是管曲声悠扬,人声鼎沸,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二人不由纳闷,打马至城下向一士兵询问,一问之下才知原来今日皇帝下诏,立忠王赵禥为太子,又册封其母全太后之侄孙女全玖为皇太子妃,是以举国同庆。
听说此事之后,二人稍稍放下心来,但群尸动毕竟不是什么好兆头,必须立即告急于吴潜。二人商量分头行事,玄机去购买伤药,而李元亨去禀报吴潜,之后便于相国府会面。二人议定,李元亨留下身上的银票给玄机便先去了,玄机塞给士兵一锭银子,向他打听了临安最好的药铺后,翻身上马而行。
只是今夜临安城中路人如潮,玄机虽有快马却也不能纵骑,只得随着人潮一点点向前挪动,好不容易挤到临安出名的“回春堂”前,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玄机进店,将玄因的症状说了一次,由大夫开了药方与进补的种类。玄机看那上面的东西数量不多,但想玄因在山上修养的时候恐怕要比较长,便多加了三倍,这样一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带不走,便付清了银子,对大夫说道:“劳烦您将东西送到相国府上。”
那大夫一听相国府,顿时一颤,轻声问:“敢问这位道长是要送到哪个相国府?”
玄机道:“自然是吴相国的相国府了。”声音有些高了,店中之人无不侧目相看,目光中似惊奇又带着惶恐。大夫连忙将玄机拉到一边,说道:“道长此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圣上有旨,吴大人已经被罢官流放,他的相国府已经被抄家了,此时临安城中也正在抓吴大人的同党呢!”
“什么!吴先生被抄……”大夫一把捂住玄机的嘴,玄机差点没被闷死。那大夫道:“如今这城中谁还敢提吴大人的名字。本来您这个买卖我也是不能做的,但道长您既与吴大人相识,老夫便是豁出去了。只不过,这东西却是怕怕不敢给您送到吴相国府去。”
玄机心中既担心李元亨,他并不知道吴潜被抄家的事情,而且官兵又正在抓人,恐怕要出事,又担心留在了相府的鬼月,便对大夫说道:“那东西就暂时寄存在您这里,我迟点再来拿。”话刚说完,人已经窜出门外。路道拥挤,玄机知道骑马更慢,便放开脚步大步向着那相国府方向奔去。
此时的相国府也是灯火通明,只不过执火把的俱是披甲持械的官军,个个脸上都杀气腾腾的,摆明了告诉路人,此地凶险。玄机老远便停步,躲在一处阴暗角落观察,他心中焦急,也不知道李元亨是被抓走了,还是见此情况已经避开。这边除了抄家的兵就是抓同党的兵,根本无法询问。
玄机正心急如焚,背后却有人拍了拍他,玄机惊得回头,但见一张熟悉的脸正使眼色对着他示意噤声。玄机点点头,那人招招手要玄机跟着他走。二人走出老远,玄机才道:“吴管家,我大哥是不是来过?”
吴奇点头道:“新姑爷来的时候正被我看见,便是他要我来接道长的。”
“那我媳妇呢?”玄机边走边问。吴奇道:“道长走后,那位女伴也离了相府,小的实在不知道她在何处。”玄机点头,以鬼月的身手,加上有摩勒保护,实在不会有什么大事情发生,而且他们又是在抄家之前离开的。迟些日子如果找不到她,只怕她也会找上门来要债,玄机顿时放下了一半的心。
二人避过人多的大路,在小巷子里穿行,差不多穿过了半个临安城,吴奇带着玄机到了一处人烟稀少之所。此间是城中贫民流民的居所,满城的热闹都与此地无缘。吴奇到了一所破败木屋前,轻轻扣了两下门,稍停,又再连着扣了三下,门开,吴奇拉着玄机连忙进入屋内,屋门立即被关起。
那开门之人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破旧污秽,补丁连着补丁,手中执着一根竹杖。吴奇向玄机介绍道:“这是此地的丐帮义士陆大虎,今日幸亏有他,招贤馆中的大部分兄弟才能逃出来。”吴奇又向陆大虎介绍了玄机,陆大虎向玄机拱了拱手,并不说话。吴奇解释说陆大虎是个哑子,玄机点头,但见陆大虎走到屋角粪桶前,将那盛满粪便的净桶搬至一边,又将垫在下面的木板抽掉,便露出了一个大洞,吴奇当先跳了下去。玄机见这个地方隐蔽的当真是高明之至,就算明知下面有古怪,也没有哪个官兵愿意上来搜一搜如此污秽的角落,当下对陆大虎竖起大拇指,满目赞赏之色。那陆大虎憨厚一笑,对着大洞指了指,叫玄机赶快下去,玄机也不再耽误,跳了下去后,那陆大虎便将一切复位。
玄机见下面这个洞挖得只能让人爬行,不由苦笑:“这便是传说中的狗洞吧,想不到本少爷英雄盖世,侠义无双,也要在狗洞上走一遭,将来说出去恐怕也是一大怪事,哈哈。”正当玄机自娱自乐间,眼前突然一宽,原来狗洞之后连着一个大房间。
吴奇伸手帮玄机脱出狗洞,玄机见这个房间不仅高大宽敞,而且还堆着如山的麻布包,不由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临安府粮仓,皇帝老儿想抓我们,一定想不到咱们就在他的粮仓里。”一人笑道。玄机回头,见是李元亨,顿时大喜,又好奇道:“这么大的临安府,粮仓就这么小?”李元亨解释道:“这只是其中一间,像这种规模的房间还不知有多少,总之,没有个把月的时间,是没有人来查粮仓的。”
玄机记起吴潜抄家一事:“对了,大哥,吴先生怎么会被抄家了呢?”
“哼!还不是那狗贼贾似道,若是吴大人当年肯听我一言,让我摸入府一刀杀了他,也不会有今日之祸!”玄机转头,见说话之人满脸彪悍之气,腰间挂着一柄没有鞘的刀,刀光雪亮,刀气逼人。李元亨介绍道:“这位是武道全武大哥,他是招贤馆中武言堂的负责人,也是吴相国手下的一员猛将。武大哥,这是我三弟,道号玄机。”
玄机问文有夫道:“吴先生不是被皇帝下旨抄家的吗?怎么又有个贾似道出来?”
李元亨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先见过诸位招贤馆中的兄弟,咱们再听文有夫文先生说说事情的经过,我也只是刚刚听了个开头。”玄机点头,由李元亨引着一一向招贤馆中的诸人相识。
当年大宋王朝内忧外患,国家日危,面对襄、汉溃决,兴、沔破亡,两淮俶扰,三川陷没,吴潜上疏朝廷,认为朝中大臣要“勿以术数相高,应以事功而勉;勿以阴谋相讦,应以识见相先。协谋并智,戮力一心,则危者尚可安,而衰证尚可起矣。”又请建立招贤馆,分路取士,以收淮襄之人物。所以招贤馆中众人可说是吴潜门生,也就难怪皇帝要下旨剿杀馆中诸人。
见过馆中众贤之后,由文有夫重头说起事情经过。原来理宗无子,所以立了亲弟弟赵与芮的儿子,即现在的忠王赵禥为皇储。理宗曾向左相吴潜询问立赵禥为太子是否合适,其意本是要吴潜赞同此举,谁知吴潜却道:“臣没有史弥远那样的才能,忠王恐怕也没有陛下那样的福份。”
玄机插嘴问道:“史弥远是谁?”
文种夫道:“史弥远是先帝时的右丞相兼枢密使,独相先帝宋宁宗十七年。嘉定十三年,皇太子询死,皇弟沂王之子贵和立为皇子,因见史弥远权势熏灼,心不能平,曾书字曰:‘弥远当决配八千里’,又呼弥远为“新恩”,意他日当将史弥远流放新州或恩州。史弥远大惧,潜谋废立。从越州求得宗室子赵与莒,赐名贵诚,立为沂王後,亟力扶植。先帝驾崩之后,史弥远一边矫旨立了沂王贵诚——便是当今的皇帝理宗——为帝,一边派人逼死皇子竑,自此又独相当今皇上九年,是个专擅朝政﹐权倾内外的奸相。吴大人此话,一语双关,不但反对立赵禥为太子,而且触及到皇上与史弥远阴谋篡位的痛处,又因为立太子乃国家大事,吴相国在此问题上的态度具有重要影响,皇上不能置吴相国的意见于不顾,再加上吴相国极论丁大全误国,得罪了同为一党的右相贾似道,于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武道全冷哼道:“皇帝早就与相国有隙,文大哥你又怎么不说?”
玄机问道:“难道吴先生还有别的事情得罪皇帝了?”
武道全道:“多了去了!”文种夫接口道:“吴相国尽忠职守,每事必以国家角度考虑,所以与皇上有冲突也是自然。还记得当年宋蒙交战之际,由于军情紧急,吴相事行事往往先斩后奏,令皇上极为不满。”
“开庆元年时,蒙军渡江围攻鄂州,皇上问计于吴相国,吴相国主张皇上迁都避敌,自己死守临安。此举本为皇上与大宋着想,谁知皇上竟哭诉吴相为‘张邦昌’,意指吴要另立朝廷,图谋篡位。蒙军撤后,皇上当着众臣称吴相误国,君臣不和路人皆知。”
“而在鄂州之战前,吴相听从监察御史饶应子的建议,让贾似道移屯黄州。黄州乃是军事要冲,贾似道以为吴相此举是要将他置于死地,因此怀恨在心。此次贾似道就吴相对皇上之言趁机上书,一方面迎合皇上,力主立忠王为太子,另一方面又命侍御史罗织吴相指挥作战不力、在立储问题上‘奸谋不测’等罪名。皇上早就等着有人弹劾吴相,自然不问真假,立即罢去吴相相位,抄没家产,而我等招贤馆徒自然也在清剿之列。”
玄机听罢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道:“大宋失了半壁江山后,奸相佞臣屡出不绝,这最后的一点基业都是在风雨中飘摇,如今又去了吴先生,当真是大势已去,再无半点回天之力了。”
众人点头称是,李元亨问道:“可知吴相国现在何处?”
文有夫道:“御史弹劾吴相贬谪建昌军,皇上就下旨吴相徙潮州,责授化州团练使,循州安置,日间已经启程。”
李元亨听后目光闪动,玄机见后,转念一想便知李元亨的打算,连忙打岔道:“不知道妙玉小姐是否知道此事了?”
文有夫道:“已经有兄弟快马自杭州带回妙玉小姐的口讯,妙玉小姐将来临安与众兄弟会面。此刻算来,妙玉小姐也将至矣。”
玄机突然大笑道:“难不成众位大哥要妙玉小姐也从咱们进来的地方爬过来吗?”
众人皆笑,武道全道:“自然不能委屈了小姐,已经约好在状元楼碰面。”玄机笑道:“早知如此,我也到状元楼去等好了,也省得一会儿又要爬出去。”众人见玄机说得有趣,不由又笑,有了这玄机,当真是把日间的惊险,以及种种不快都笑到九霄云外去了。
藏于临安粮仓中的贤人不下百数,自然不可能全都到状元楼去。当下由文有夫调配,算上玄机、李元亨、武道全,一共有二十余人,尽皆是身手高明之辈,以免不测之事。其余众人便在粮仓中隐匿,待会见妙玉小姐之后再做商量。众人安排停当之后,由文有夫带领前往状元楼。
在那之前,玄机设想过很多次妙玉的模样,但见到本人之后,他也如同李元亨初次见到妙玉般,目瞪口呆,惊为天人。“有这么漂亮的美女招亲,难怪,大哥会不敢答应了。”玄机喃喃道,声音之轻,只有他与李元亨听得到。
谁知妙玉轻轻一笑,说道:“道长谬赞,妙玉愧不敢当。李郎是当世豪杰,实在是妙玉高攀才是。”玄机大笑,调皮道:“既然妙玉小姐觉得是高攀了,那不如不要我大哥,换个人考虑一下吧,比如说,比大哥英俊不少,英雄气概更是不输于旁人的——我。”怪模怪样的一指自己,楼上的气氛本就紧张,被玄机这样一调侃,顿时轻松不少。
妙玉微笑,朱唇轻启道:“在座的诸位都是天下难得的贤才,妙玉是沾了爷爷的面子,才敢请得诸位到此一聚。”众人皆称不敢,妙玉微笑着继续道:“妙玉年少,说话无知,若有冲撞之处,还请众位前辈勿怪。”
文有夫为众人代表,对妙玉拱手道:“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小姐就不需要客气了。此次我等是为了相国大人之事而来,若是小姐有什么差遣,我等自然听从吩咐。”
妙玉轻轻点头,微笑道:“那妙玉便直言了,在来临安的路上,妙玉已经得到密报,奸相贾似道密令循州知州刘宗申加害爷爷,所以妙玉想请诸位援手,救出爷爷,不知诸位叔伯前辈可愿帮妙玉这个忙?”
武道全起身道:“我本是个杀官剪径的强盗,要不是有吴相保举提拔,早就死于菜市口,我武道全这条命就是吴相给的,小姐怎么说,我武道全就怎么做!”数人同时呼应,想来都是被吴相国救过性命的人。
文有夫道:“朝廷偏安怠战,若不是有相国大人保荐,我等招贤馆徒又哪里去施展毕生所长?相国大人对我等恩同再造,小姐所说之事,我等定当全力相助。”
妙玉起身对着诸人盈盈一拜,说道:“得文、武两位堂主承诺,妙玉代爷爷向诸位贤者拜谢。”文有夫慌忙与武道全一同上前扶起妙玉道:“小姐这可折杀我等了,这事本就是我等份内之事,还请小姐全权指挥我等救出相国。”
妙玉微微摇头,轻声道:“妙玉一介女流,才疏智浅,又怎敢全权指挥诸位叔伯。若诸位叔伯相信妙玉的眼光,不如妙玉推荐一人为帅,全权指挥如何?”
文有夫和玄机心中已经猜出妙玉所荐之人,唯有武道全发问道:“小姐想要让人掌帅?”
妙玉目光温柔的看向李元亨,说道:“这位‘混江龙’李元亨李相公在江湖中素有威名,一柄‘龙吟’剑会过不少豪杰,日前不仅解去杭州城外,尸怪围城之祸,更于次日在西冷诗社武试剑中胜出,有他指挥,当然能马到成功。”
众人尽皆惊叹,自南宋后,西冷诗社便成了大宋人才的聚集地。招贤馆中就有不少从西冷诗社出来的人,是以众人皆知西冷武试剑胜出是何等的了不起。武道全问道:“不知李兄弟是用了多少招才赢得武试剑的呢?”
妙玉轻笑且带着自豪道:“一招。”众人皆惊,看向李元亨的目光顿时敬佩起来。文有夫道:“李兄能在西冷武试剑中一招折桂,自然是当世人杰,况且又有妙玉小姐力荐,那指挥此次行动定然差不了,我文有夫愿听从差遣。”
武道全说道:“文大哥都说不差,那我武道全也没意见,跟着李兄弟干了!”
二人是招贤馆的两大代表,二人一表态,余人自然再无意见,也都纷纷起誓愿听从李元亨差遣。李元亨正要推辞,却听玄机道:“大哥,当仁不让真君子。”李元亨一愣,笑着点头道:“那就有劳诸位贤才相助了!”
于是,众人便商量先分批出城,再图大事。李元亨对玄机道:“此次路程遥远,来往怕要费起时日,玄因道长有伤需要人照顾,三弟就留在临安吧。”
玄机点头,说道:“以大哥的能力,指挥招贤馆群贤救出吴先生并不难,难得是吴先生是否愿意跟你们走。吴先生一生为国,心中所牵必定难舍,所以大哥还要与妙玉小姐商量好计策,要不然徒教众人奔波一场,反而露了行迹,要再背上个杀官劫道罪名,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李元亨哈哈一笑,与玄机在状元楼上话别。期间,玄机能明显的感觉到妙玉在观察着自己,那目光,就像能看到你的灵魂里,令人惊惧不安。玄机回过头对妙玉轻轻一笑,说道:“妙玉小姐,我大哥虽是当世英雄,为人豪爽,但难免有些粗枝大叶,不全之处,还请你多多指正。”妙玉点头应允,那逼人的目光收敛了点。
玄机说完朝二人一拱手,二人回礼,同着招贤馆众去了。玄机自楼上俯看妙玉,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许久,叹声道:“大哥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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