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一笑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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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皇甫高所说得流程一般,文试剑之后的武试剑确实是按着品剑、论剑、舞剑与对剑进行下来。
品剑,顾名思议,就是对一般剑从材质、做工、手感到剑的灵魂做出自己的评价。这对玄机来说虽然是非常有趣的事情,但世间论到制剑工艺,恐怕要逊奇门宗不止一个档次。而对奇门数术有着特别天赋的玄机来说,品剑已经是一种入门的基本功夫,如果连剑的好坏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最好连剑都不要碰。不了解剑的剑客,只是将自己的死亡提速。
但对于台下的许多人来说,品剑仍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情,所以大部分人还是看得聚精会神,并不时发出自己的感慨。很快的,参赛的十人都通过了品剑关。
品剑之后的论剑才是精彩的开始,按照各人性格的不同,如何看待剑,或以剑引申开来畅谈自己的抱负理想便有了许多差异。但玄机听了前两个人论剑之后,不由瞌睡连连。与其说他们在论剑,倒不如说他们只是在空谈。所以没多久,玄机便打起了盹,结果是错过了舞剑这一项。当他被场中两剑相交发出的响声惊动,醒过来时,已经是对剑的阶段。
正如玄机先前所说的,这一次的论剑阶段淘汰了三个人,舞剑阶段淘汰了两个人,场中只剩下五名参赛选手。由于是单数,所以五人进行了抽签,其中被皇甫高推崇的齐傲抽中嘉宾签。也就是说,评判将会从一众嘉宾中选出一人与齐傲对剑,这使得看好齐傲夺魁的人都不由紧张到了极点。
皇甫高拍拍李元亨的肩膀,示意是时候了。李元亨会意,大笑着站起道:“素闻齐兄是西冷诗社中数一数二的剑客。刚好,在下也是使剑之人,若是齐兄不介意,就由在下与齐兄过两招,为齐兄夺冠助助兴如何?”
齐傲道:“如果评判没有意见。”
众人将目光看向评判席,只见一众武试剑的评判交头接耳片刻之后,一名评判站起来宣布:“同意!”
场中顿时响起一阵呼声,“混江龙”李元亨出道至今,以一柄“龙吟”剑会尽天下英雄,未有败迹。而西冷诗社自大宋开国后,一直人才备出,今年的齐傲更是西冷诗社的精英,剑术造诣并不会比李元亨差上多少。这二人都是江湖中一时无二的后起之秀,众人对这场两强之战充满了期待。相比之下,那前两场的对剑较技顿时逊色了几分。
玄机见识过李元亨的“龙吟”剑法,所以并不担心。但见皇甫高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奇道:“二哥,你不是齐傲的推崇者吗?怎么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皇甫高笑道:“齐傲可是西冷诗社近五十年来最受关注的弟子,我对他有信心。”玄机笑道:“是吗?那我们不妨来打个小赌,我赌大哥会赢。”
皇甫高道:“那我自然买齐傲胜出了,三弟,你想以什么下注?”
玄机神秘一笑道:“如果我赢了,你要告诉我那个妙玉的住处。”
皇甫高倒吃了一惊:“三弟倒不是第一个想要妙玉小姐住址的人,只是即使三弟知道了也见不到妙玉小姐啊。”但见玄机志在必得的样子,只好同意道:“三弟知道这个消息也无妨,那里戒备森严,等闲人绝难踏进半步。这样吧,如果我赢了,便要三弟为我做一件事情好了。”
玄机仔细考虑了下,与皇甫高击掌成交。
二人在这边刚刚谈好,会场轰然雷动,却见李元亨与齐傲分从两边上到试剑台,相隔三尺对立而站,在欢呼声中,二人各向对方抱拳行礼。礼毕,全场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飘荡。这二人都是当世精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惊天动地的一剑。
所以大家都凛气凝神的在等,等着双方出手时的那道凌厉剑光的出现。不少人已经在准备捂住眼睛,怕得是那剑光会灼伤了双目。
全场寂静,听得见风声,也听得到众人竭力压制后的呼吸声。所有的人都向前半倾着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捏得紧紧的,一颗颗心脏都“砰砰砰”的急剧跳动着。大家都在期盼,期盼,期盼的连自己都已忘记,没有时间,没有地点,也没有了自己,有得,只是等待,等待那一剑的光,亮起。
玄机叹息道:“齐傲,输了。”
众人怒目而视,但当众人的目光刚自场中二人身上短暂的离开,一道光亮起。
就像混朦宇宙中亮起的那第一道光,壮观、绚丽、惊人、夺目!
剑光终于亮起了,就像那夜空中一闪而逝的流星,美的惊人、亮得惊人,同样,也快的惊人。被玄机的话引过目光的众人都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剑光已经逝。只有那评判席上,自始至终都未移动过的三道目光捕捉到了这一刻,三人震惊,连嘴何时张大了都不知道。
那一道剑光,留下了震撼的同时,也暂时带走了他们的灵魂。他们就像三个木偶,呆在评判席上,他们的双手都不约而同的放到了桌面上,身子前倾,双手微握拳,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但那东西实在太快,太快了!以至于他们刚刚想到,那东西已经消失,只留下无限的遗憾。
谁赢了?众人疑惑的看着根本就不像移动过的二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谁赢了?到底是谁赢了?!
万众瞩目中,却见齐傲抱拳向李元亨道:“佩服!”
李元亨回礼道:“承让。”
全场欢场雷动,皇甫高懊恼道:“都是你,害得我连大哥怎么出剑都没有看清。倒是你,一直在看,你说,齐傲是怎么输的?”
玄机微笑道:“输给了运气,如果他不是站在那个位置,胜负之数难料。”
皇甫高迟疑的看了半天,突然像有所醒悟的抬头看头,失声道:“太阳!”
玄机点头道:“不错,从一开始,齐傲就站在了不利的位置。只可惜,他是到台上站定之后才发现这个致命的问题,那时,双方已经行礼,大战一触即发。所以他不能动,也不想动,他太自信了,以为即使这样也可以接下大哥的一剑。所以,我才说他输了,因为他先输给了运气,再输给了变成自大的自信,最后,输给了大哥。”
皇甫高道:“但大哥那一剑也应当是极为惊人的吧,你看三个评判此时才回过神来,真是的,我竟然错过了这一剑。”
玄机赞同道:“是挺可惜的,如果今天的对手不是齐傲,大哥恐怕还使不出如此完美的一剑。这一剑,已经不是人间的剑法了。”
皇甫高不解,玄机反问道:“若不是有一个旗鼓相当的齐傲,你觉得大哥凭什么能在一晚之间达到使出天剑的地步?”
“大哥已经达到‘天剑’境界了?”皇甫高也是习剑之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但玄机却摇头道:“应当说大哥感受到了‘天剑’的境界,但还没有踏入。要不然,你觉得齐傲此时还能不动声色的站在台上吗?”玄机绝对正经且严肃的对皇甫高道:“今日一战,看起来是齐傲败了,但受益最大的,其实还是齐傲。赠人玫瑰,手有余香,齐傲引动了大哥的剑意,使大哥感受到了‘天剑’之境。但被‘天剑’之境正面击中的齐傲感受绝对比大哥还要深上许多。你看齐傲败无馁色,依然自信满满,如果没有意外,他会比大哥更早的进入‘天剑’境界。而大哥……”玄机微摇头道:“长生道法上曾说,世间是没有捷径,要想到达山顶,你只能自己一步步走上去。跑上去或是被人拉上去,看起来比别人快了很多,也省力了很多,但其实,那已经失去了更多。所谓的捷径,只不过是在日后本可达到更大成就的道路上,自己为自己设下了一个障碍物。大哥与齐傲,是各有得失,此战,平局。”
皇甫高料不到看起来一脸稚气,且说话行事大大咧咧的玄机竟然会说出如此深刻的总结,不由吃惊的合不上嘴。玄机一笑:“好啦,你输啦,快把妙玉的住址告诉我!”
皇甫高不由哑然失笑,这个三弟,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李元亨像英雄般备受瞩目的走下试剑台,相比之下,齐傲的退场便显得冷冷清清。玄机对李元亨一笑,大声道:“大哥,不要忘记,一会去见妙玉,不单要进得去,还要出得来!”一边说,一边调皮的眨眨眼睛,分开众人向齐傲追去。

成王败寇,这是一个可悲的法则,也是一切苦难的开始。齐傲刚败在了李元亨剑下,便有人开始对齐傲大声耻笑。玄机跟在齐傲身后,既不太近,也不太远,始终不让齐傲离开自己的视线。那些人的说话越来越难听,也是,锦上添花与落井下石都是最容易做,也是人们最喜欢、且经常要做的事情。人们似乎都忘记了李元亨那一剑是多少的惊人,他们只记住了他们想记住的,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齐傲输了。
而且,对手只出了一剑。
痛打落水狗的,是人,但那些没有落水的狗却纷纷对水里的同伴龇牙咧嘴,发现恐吓的叫声。玄机跟在齐傲身后,心中问自己:“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这可真是一段充满屈辱的路程,崇敬被鄙夷取代,赞美被耻笑挤走,一路上形形色色的目光都有,但没一样是令人舒服的。玄机虽跟在齐傲的身后,但身上就像爬满了虫子,说不出的恶心。但偏偏那个齐傲像是无知无觉,他高昂的头不曾因此低下半分,握剑的手也很稳,他就像以往胜利时那样,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在众人的目光里。
难道他就不愤怒吗?玄机开始佩服起齐傲来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他这样,不,应该说,还没有一个普通人能做到像他这样。玄机就像齐傲的影子,一直跟着他走出了西冷诗社。
渐行渐远,直至人踪绝迹。荒草掩径,齐傲在前面走,玄机在后面跟。前面的没有回头,后面的也没有停步,一直到了一处绝壁,齐傲停下了脚步。玄机抬头,只见刃高千尺,孤峰入云,绝壁之下,座落着一间简陋的茅屋,而且年久失修,看起来随时会倒的样子。
齐傲对着绝壁纵声长啸,玄机笑了,看来,齐傲毕竟还是个正常人,否则,玄机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冒死结交,二是转身就逃。
啸声绵长,齐傲的功力不弱。玄机不急,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得是时间。而且,他觉得齐傲也确实有权利要自己等着。因为是自己跟着齐傲,而不是齐傲跟在自己**后面。况且,任谁经过刚才的事情后都需要发泄一下,齐傲仅仅选择了一个很正常的方式,所以自己可以等,也很想知道齐傲对自己说得第一句话是什么。
哪知,齐傲连看他一眼的兴趣也没有,啸声未消,他已经慢慢走进了那间破坏的茅屋,玄机也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不仅简单,而且同茅屋一样破旧。一张四脚方桌,一张四方木凳,在两张板凳上面放了一块破门板便算是一张床了。玄机这辈子见过最清苦的清修道人,他们清修的环境和这里一比,齐傲简直比苦行僧还要虔诚上十分。
玄机皱了皱眉,走过去坐到了桌子上,因为屋内唯一的一张凳子在齐傲**下搁着,而他又没有丝毫让座的意思。玄机不想坐在地上,只好坐到桌上了。玄机刚坐到齐傲面前时,齐傲的左手紧了下,他的左手握着剑鞘。仅仅是紧了下,他无言的看着玄机,玄机也同样沉默的看着他。
日头偏西,天色渐暗,茅屋内比外面更快的迎来了夜晚。只是今晚的茅屋中,不再只有一双寂寞的眼睛,还有一双亮如繁星的眼睛在茅屋中静静发亮。那双寂寞的眼睛似被繁星的眼睛所感染,竟也慢慢带上了些亮光。
日落,月升,秋虫低鸣,秋意逼人。
齐傲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答应你了。”
玄机却如释重负,笑道:“多谢。”说完,自桌上下来,慢慢走出茅屋。
有时候,不说话不代表没说话。如果有些事情不用说对方也会明白,那又何必要说呢?
就在玄机刚走到茅屋门边时,齐傲道:“他实在很幸运,有你这样的兄弟。”
玄机笑道:“我也很幸运,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走了。”玄机说走就走,而且头也不回。
“不送!”齐傲坐在凳子上,淡淡道。
回程玄机走得很愉快,虽然他有两次差点迷路,却也不妨碍他的好心情。这一晚,有好心情的不仅仅是玄机,还有那被妙玉小姐请去了的李元亨。
李元亨同时也很意外,这次妙玉小姐仅仅请了他一个人,而且,是在妙玉小姐的香闺内。
一个出身豪门的女人,在夜里只请了一个男人,在她的香闺中一述,任何正常的男人都知道这个女人不仅仅是想找人谈谈诗,写写词这么简单。一个女人在夜里请一个男人到她的房里去,通常只为了一件事,而且,也只会做一件事。不仅仅是男人会这么想,连女人也会这么想。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名满江湖的美人,这更是大大的满足了一个江湖男人的虚荣心。所以李元亨接到这个消息后,是即意外又高兴。
玄机还在回来的路上,李元亨已经被接到了妙玉小姐的香闺外。
没有人进去通报,因为妙玉小姐吩咐过,如果李大侠到了,可自行入内。所以接引的人把李元亨送到门口便退下了。李元亨本就不是个婆妈的人,伸手推门,入内。
就像他的剑震惊了三位评判一样,妙玉小姐震惊了他。
推门入内,他先见到的是一名女子。美!这是他第一眼之后的全部思维。这妙玉小姐的美让毫无准备的李元亨一时间竟找不出可以匹配的词句。恐怕人世间所有的华丽词藻堆积在妙玉小姐面前,也无法形容其万分这一二。
天人!惊为天人!
李元亨入内时,妙玉正低头看书,宽大的书桌上散乱的放着一些书籍,一柄宝剑小半出鞘,侧入于桌上,冰冷的剑锋向外透露丝丝杀气,但那整个房间内又充满了平和的气息。杀戮与和平,宝剑与美人,无论哪一样都让人沉醉,而这四样同时出现在李元亨面前时,他竟完全痴了。
这一幕,美的可怕,美的,惊人!
房门响惊动了妙玉,她抬头,一双妙目在李元亨身上停住,嫣然一笑,房内顿时有如百花齐放,原来,那些故事都是真的。李元亨心中悠悠道:一笑倾城,一笑倾城。
面对李元亨的目光,妙玉微微一笑,这种目光,她见过太多了,尤其是这几年。若不是日间见过了他那惊人的一剑,恐怕自己已经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将他扫地出门了吧。此刻,他已经有权利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了。妙玉心中想着,轻声唤道:“李大侠。”
这一声可真比什么都能勾魂,李元亨应道:“妙玉小姐。”
妙玉轻笑,明眸中闪动着一些令人玩味的东西:“李大侠可知妙玉为何夜间相邀于此间一述?”
李元亨虽然被妙玉所震惊,但还不至于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小姐的意思谁敢乱猜。只是在下心中有个非份之想,觉得妙玉小姐或许是因为招亲之事而请在下到此。”话刚出口,连李元亨自己都吓了一跳,当真是近朱者亦,近墨者黑,近玄机者,也变得胆大妄为,想说就说了。
妙玉料不到李元亨竟会如此直白,倒也当真被他吓了一跳,轻笑道:“江湖中如李大侠这样率直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不错,妙玉正是为了招亲之事才请李大侠过来的。”
李元亨见妙玉说得也直白,当即问道:“妙玉小姐是怎么想的?”
妙玉轻笑:“妙玉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信义二字。当日妙玉提出招亲之事,本意也是想请些英雄解却杭州之围,救一救地方百姓。妙玉立过誓,要嫁与解了杭州之围的英雄。如今虽然魔人是在试剑大会前烟消云散,但毕竟与李大侠率领群雄杀出城去有关。李大侠可愿意娶妙玉为妻?”
幸福来得太快,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李元亨目瞪口呆,心中一个声音催促道:“快答应,快答应!”但嘴巴张得老大,就是说不出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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