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毫州恶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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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天气由凉开始转冷,秋初的凉爽之风也逐渐慢慢向秋中的冷霜之风转变。树木已经开始纷纷谢果,落叶,为来年的生长做着本季的最后努力。夏季一夜不曾停歇的蛙声,蝉鸣也被空中南去的鸟叫声所取代。如火的夏季已经完全过去,秋季已经全面的来临,六月袭炎,七月流火,八月临风。
和谐的秋夜,被乌鸦不时的传来几声它特有的咕叫声所打破。那声音似乎不动听,但也不刺耳。一团漆黑的打扮,千百年来都被人们所不解,所诅咒。其实它并非人们想象中那般的不耻。
树上飘下一片落叶,在空中飘飘忽忽,蜿蜒而下,落在了树下的赵祈正的脸上。叶落了,秋即将来临。看着天空中的璀璨星光,杨恒授受于老爷爷的一身养性之法,是很容易与这自然融为一体的。
自打将陈梦心送到庐州后,杨恒等人便折向京城,沈萱倒是给自己换了身衣衫,不再是一副小乞丐模样,不知从哪家倒霉的店里顺手摸出了几件衣服,摇身一遍却是个俊俏的公子。本来有辆马车,却被沈萱給偷偷的給卖掉了,杨恒倒是无所谓,可这苦了陈家大少爷,那岂是个走路的主儿,连声责问。沈萱却道平时较少出门,这有机会出来溜达,自然是不能错过,若是行着马车岂不是要错过许多景色,也不大理会陈丰程的责骂。
三人一路从庐州边走边游到毫州境内,不知不觉就过了有五六日,这一路之上就没少听陈丰程的叫苦,不过叫苦归叫苦,这路倒是走的挺好的,也不曾见面红气踹脖子粗的,到最后竟是不吵也不闹了,一问原因,答曰:习惯了。这日三人时运不济,月夜天黑进不了城,左右也寻不到一个客店,只得大呼无奈,再野外凑合就算了。
月光洋洋洒洒的打在杨恒的身上,泛起阵阵光晕。也许感受到月光的柔和,他懒洋洋的伸展了腰身,抬头瞧着天幕下的点点繁星,不由拿出自己竹箫,放在嘴边,却又不吹,凝神思绪。一阵南风吹过,带来了丝丝冰凉,却没有扫走心中淡淡的惆怅。
毫州城内,此时已经辰时三刻,大街上的人流已经达到一个顶峰,不同商铺的送货伙计,有晚起出来溜达的人们,有逛街市的女子。路边两旁,早点铺的老板们还在争取这一天中最后的生意。
人来人往中,有欢声,有笑声,有吆喝声,有嬉戏声…….,这个时期普通人家的女子如同男人般来往于城市里各个地方。当然此中不包括大户人家所养的歌妓等,她们仍同货物般,任由主人随意买卖。
“包子,包子,五文钱一个,新鲜出笼的包子。”
“山东大饼,味道好得很。”
“嘿,来碗烩面。”
…………………
热闹的街市不断充斥着叫卖声,人流往来如梭。三人行在街上,便是左瞧又看的,似乎一切都很新鲜,特别是沈萱和陈丰程。
沈萱对着陈丰程有时是一惊一诈又一嚷,一掀一倾加一脚,把陈丰程弄得有点服帖。不过对着杨恒却是喜欢作弄,偶尔露出点小女儿家心性,杨恒多半也是由着她。这毫州城的风味早点小吃什么的,是走一个摊,便要吃一个摊,特别是那欢喜陀,金黄灿灿,圆润滚滚,杨恒和陈丰程一人尝了一个,沈萱愣是吃了四个。一些当地的小玩艺,也是瞧个不停,沈萱是拿了东西就走人,这付钱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做。
陈丰程则不一样,不看小东西,专找大东西瞧。期间看中了一床竹席,硬是想买,终是在杨恒的劝说下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家虽是有钱,但都秋天了还买什么竹席。
杨恒一边和他们逛着,这珠子却扫在大街上的女子,心道:自己幸好是回到北宋,这时女子着装虽不全像唐代风情,但仍是以抹胸衣为主。若是被送回了南宋中后期或者明朝,朱程理学兴起,束胸衣占了主流,那除了青楼之外,大街上俱是与男人一般平胸的女子,那当真是无趣的紧。若是再碰上兴于南宋,盛于明清的三寸金莲,那当真是要郁闷死了。
就这样在毫州城内逛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在杨恒的强烈要求下才停了下来。三人来到云德茶楼休息休息。云德茶楼是虽不是毫州最好的茶楼,却是最火的茶楼。茶好不用说,这里的说书人可是毫州城内最好的,每每引来大批的观众,茶楼的生意也被带动起来。三人见一楼乃是嘈杂之地,就在两楼寻了处些许幽静的地方,并要了一壶上好的祁门红茶。
“谢先生来了啊。”
“谢先生,薛平贵定天下讲完了,您今天讲什么啊?”
“是啊,您今天准备开个什么题目?”
杨恒等人闻声向下看去,只见一半百书生模样的男子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走入大厅中。此人看起来虽已半百,却无任何颓靡之态,颇为有神,一双眼睛清澈而透亮。楼下的人们不停的向他行礼,想必就是那说书人。而那少女肌肤虽不算特别白,却光滑剔透,脸蛋算不得精致,但配上飒爽的风姿,却分外撩人,身子不似一般女子娇盈,上下透露出健康之美。
谢先生一边向众人还礼,一边说道:“众位好,众位好。”然后走到大厅中专门为其准备的说书台上,大声说道:“众位看官,薛平贵定天下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今天我就为大家讲讲玄武门风云。”
谢先生略微准备了一会,就开始说道:“话说大唐立国,其天下基本上由秦王李世民打下的,太子李建成觉其对自己的地位有所威胁,所以多方对李世名加以压制,陷害。逼迫李世民出走长安……….”
这谢先生的本领自是不凡,玄武门风云乃是流传甚广的老桥段,固然是通俗易懂,但难免是听多耳乏,没什么趣味。不过老桥段从此人嘴中而出,故事虽还是那故事,但端的是精彩无比,扣人心弦,引得众人是如入其境,随着情节变幻着自己的感情。

“此时刺客正扑向世民,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的说书时间已经结束,人们还回味在说书人精彩的故事之中,留连忘返,浑然不知。当听到今天的故事已经结束,脸上无不露出不舍之意。好一会人们才从大厅中散去。
陈丰程一直在倾听老者的说书,入迷不已,道:“以前我也没少听说书,但无一人能够及的上他。”
沈萱瞧着陈丰程,说道:“你知道怎么个精彩么?”
陈丰程一时有些茫然,摇摇头道:“精彩就是精彩,扣人心弦,还有什么奇特的。”
沈萱轻笑道:“这老先生说书不拘泥于形式,不默守于成规。而且对故事本身还加以修改,使得更加符合口述。特别是他说书时能很好的营造气氛,让人能融入故事本身,体会故事的精采绝伦,跌宕起伏。往往一个好的说书人,有着一流故事。出色的说书人,有着一流口才。高绝的说书人,有着一流的氛围。”
杨恒和陈丰程一时面面相觑,都不曾想她竟有如此的见地,细细一分析倒确实是这样的。
“各位实在谬赞老朽了。”三人朝声音处望去,原来那谢先生和那少女正坐在离他们不远之处。谢先生举起茶杯,向三人示意,喝了一口,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还不时打量着两人。两人也举起茶杯,微微喝了一个,算是还礼。只听谢先生笑道:“如若公子往人前一现,换了自身面目,估计今天老朽的书就平白减了四五分的力道。”
这话起初没觉什么,在细细一揣摩倒是把陈丰程惊住了,自己这么天竟然没看出她是个女子,指着沈萱,说道:“你,你当真是个漂亮的姑娘?怎么横竖都看起来不像,声音也不像。”沈萱冷哼了声,小脸一横,懒得理他。
“老朽说书已有近二十年,众人只道我书说得好,却没一人点破的如此透彻,说的出来我为何说得好。世人往往看重故事本身的精彩程度,或者说书人的口才,但殊不知一群人在一起听书,气氛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气氛的渲染才能达到入事的程度。”谢先生说道。
“说书这门艺术,精髓在于说。说传达的不仅仅局限于文字,它也可以传达出情,传达出景。说的高明与否就在于是否能突破于文字,而传出情景出来,气氛的营造就是为了烘托出文字中所表达的情景。先生,不知道我说的是否正确?”沈萱道。
说书人此时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沈萱,良久才露出慧心的笑意,微微点头,道:“说得对极了,当文字从死到活,才是一个说书人真正的突破。老朽佩服。我还有点事情,先告辞。”
见那爷孙两人离去,沈萱方才道:“这人定有大才。”
杨恒点点头道:“恩,此人谈吐从容,面色和谐,绝非一般说书之人,想必年轻之时,必定乃一时的风流才俊,不知道为何晚年这般光景。”
“你真是漂亮的姑娘吗?”这时陈家少爷又杀了出来,沈萱还是理也不理。杨恒道:“你管他是不是漂亮姑娘?你不是只钟情于青凤楼的红嫣么?”
陈丰程神色突然暗淡,想起红嫣,已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不知她现在过的如何。又想及自己若是进士及第,回了鄂州再见到她,那是何等意气风发。“那是自然,我可是天生的情种,但这也不妨碍我去欣赏美。再说太白有诗云: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杨恒真是有点恶寒,就算真是这样,你也不能这般显摆自己。沈萱却笑道:“怕不是情种,而是被人打的青肿。”
杨恒道:“丰程,这境界太低,你且听好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来信与,莺儿燕子皆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陈丰程和沈萱盯着他瞧,陈丰程眼中俱是惊讶,喃喃道:“看不出啊,竟是个诗词高手。”而沈萱眼中却是以女儿家的感性居多。杨恒心中笑道:只愿这词不要传出,要不然以后就断了元好问的名气。
“谢老头,今天我看你就不要在推脱了。”
“是啊,咱们家少爷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正当几人闲聊之际,楼下却传来这不和谐的声音。向下看去,一群人正拦住了说书人的去路。
“黄公子,在下还有事,这…….”
那被称为黄公子人,见他不肯答应,不等他把话说完,抢先道:“老头,我好意三番四次请你孙女去,你每次都推三阻四,当真是不识好歹。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的名头,这面子我算是给足了,你还有什么不依的。今天就由不得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说完黄公子手一挥,出来两彪汉准备将说书人架住,而另外一个人抓住了她的孙女,女孩略带哭腔喊着:“爷爷,爷爷。”楼内的茶客满脸愠色,却无人敢出来帮忙。
杨恒见状忙挥手招来小二,问道:“这个公子是谁?光天化日之下敢如此行事。”
小二低声回道:“两位怕是初次来毫州吧。这黄公子乃是毫州城内有名的恶少,欺压百姓,调戏女子还算是平常,他还经常强占民女,唉,有些真是说都说不完。只因其老子有权,老娘有势,听说家里还有门什么厉害的亲戚,大家对他都是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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