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迷糊赶狼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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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迷糊在连里也算是个人物了,平日里一声不响,无冬六夏双手习惯性地揣进袖筒儿,耸肩含胸地把脑袋扎进臂窝里,迷迷糊糊地半醒半睡,偶尔从帽沿下眯着小眼睛朝外偷瞧,到了实在不说不中了,他还是习惯成自然地朝地上啐两口唾沫:“呸呸——”骂一声:“妈了个巴子的”算是开场白了。就是他的这句说了几十年的不说不能开口的开场白,也不例外让他尝到过文化大革命的铁拳头,读**语录时,他仍然用了这些个零碎儿,其结果让他终身难忘,他深深地记得:刚进学习班的头一天,他被‘请’到了学习班队长的‘办公室’,队长问:“知道怎么进来的吗?”刘迷糊小声地说:“知道、知道——妈了个巴子的”队长说:“知道就好,再背一段**语录,让我听听!”刘迷糊一听又是背**语录,心里咯噔一下子:妈了个巴子的,我算是完犊子了,他低头心里默念------队长见他愣呆呆地站着,觉得刘迷糊没听见,便大声地喊:“干啥那?没听见我让你背一段**语录吗?”刘迷糊被学习班的队长一催,心里犯急,嘴唇一哆嗦,更没有把门的了,他张嘴:“**教导我们说:“妈了个巴子的,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啪地一声,铁扣子军用皮带抽在刘迷糊的脖梗子上,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学习班的打手们蜂拥而上,围着刘迷糊饿狼撕食般地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刘迷糊的小身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写成个大字儿。以后的半个月里,一天只给两个小玉米面的窝窝头,饿得他眼前冒金子,每天还要不加零碎的诵背‘老三篇’,说一句‘口头语儿‘,自己个儿自觉地掌嘴一次,每天下来,刘迷糊总是把自己的嘴巴扇得又红又肿,连半生半熟的小玉米面窝窝头也嚼不了,说句好听的话,寻点开水泡散了吃。这他还得念好哪,学习班的队长看在他解放战争中流过血负过伤,还是大半个老乡的面子放他一马,不然做顶现行反革命的帽子一戴,别说自个儿了,连儿子这辈子也算是完个犊子了。从那以后,刘迷糊装聋做哑:玩个泥菩萨打坐——金口不开了。

刘迷糊还有个小毛病,不管是开大会小会,有坐没坐,他总是爱蹲着,金銮宝座他也不肯试着坐一坐。连里开大会,整根去掉树皮的白茬子杨木搭的坐位,他猴子般地蹲在上面,让连长好一顿臭骂,他咧嘴嘿嘿一笑仍我行我素——照蹲不误,气得连长把他撵出食堂,大声地吼:“别让我看见你!”再开会刘迷糊不敢在连长眼前转悠了,揣着手找个旮旯照蹲不误。
刘迷糊有两件珍宝,一是他有一盘打狼的狼牙大钢夹,(这种狩猎的工具是禁用的,它可以将人致残致死。)二是他头上的那顶密密扎扎绒绒乎乎的狼青色的狼皮帽子,一提起这两样东西,刘迷糊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先是朝地上胡乱啐上两口唾沫:“呸、呸——!”骂一声:“妈了个巴子!”后便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说到嘴角子冒白沫子,拉着你说个没完没了。别小看他其貌不扬,他肚子里的故事还真有些嚼头。
刘迷糊不是等闲之辈,曾参过淮海大战中,头部中弹光荣负伤,为共和国流过血的,用现在的话说:鲜红的国旗上有他的一滴鲜血,上世纪五十年代,他跟着十万转业官兵来到了北大荒,手的钢枪换成了锄头,他的敌人也由叫嚣反攻大陆的国民党兵,变成了成群结队嗷嗷嚎叫的狼群了。几个冬季过后,他便成了此地闻名的猎狼高手,每年小雪过后(小雪节气一过,野兽的绒毛长齐了,皮子就能卖个好价钱了。)茫茫的雪野里,刘迷糊肩扛铁夹子,手拄老柞木棒子,寻找着狼的足迹。(那时有明文规定:猎狼国家有奖励,猎杀一只狼奖人民币二十八元,如果是怀孕的母狼连肚子里的狼崽子也算数的,在当时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数字了,很有吸引力。另外,狼肉可食、狼油入药、狼皮御寒:做皮褥子或做皮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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