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记忆,消失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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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的沉默,银月从旁边椅子上拿起了一个黑色的信封递给她。“看看这个吧。”他说。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份电子文稿,三页,其中夹杂了许多手写的修改部分,整张纸上圈圈点点。玛阿塔疑惑地翻了翻:“这个是?”
“一篇专题新闻。看起来还没有真正敲定,或者,只是草稿中的一份。”
玛阿塔点点头。银月是校园新闻社的编辑,无疑成天都要对付这种东西。但是,她有点不明白,他想说什么?难道这会和昨天的聚会有什么联系吗?
她把手里的稿子看下去。
于是她震惊地发现——可能是他搞错了,这不是什么新闻,而是一部奇幻小说的开头!
这部小说里面一开始讲述了一个开学典礼的场景,事件内容是:同学们,敬爱的校长、高级法师、魔法界首屈一指的精英人物水芫先生,在华丽的讲台上,当着上千名学生的面,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物体当场砸晕了(后面是数人对此事的评价)。而后的发展则更加离奇——经过奇妙的巧遇和追踪调查之后笔者发现,那个从天而降的物体,乃是一名人类,经询问得知,该人类,来自另一个世界……再往后,是一些笔者与当事人黄禾先生的谈话记录,并且,玛阿塔在受邀采访人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说了些“希望黄禾能够早日回家”、“请大家用真诚的愿望帮他祈祷”之类不可思议的话。再然后,还有妮可和维达教授的几句感言……最后的总结是:笔者将会跟踪报道,请同学们关注下一周的《校园时闻报》……
通篇读完之后,玛阿塔彻底愣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想法。这一切,坦白说,离谱得可以给《梦幻》杂志投稿去了!但如果银月这仅仅是在开一个玩笑……那么,她不得不说,这个功夫做得太深了,深得让她一头掉进这篇稿件里头去,让脑子里所有混沌的记忆都成了迷宫的死路。
她抬起眼睛,银月沉默地看着她。
“这是……能不能告诉我,这篇稿子是谁写的?”她语无伦次地问道。
银月犹豫了一下,“我想,应该是我。”
玛阿塔没听明白,呆呆地望着他。
“修改的部分全都是我的笔迹。而且文字里的感觉,我认得,这变不了。”银月皱了皱眉头,“但是,玛阿塔,我不记得我写过这篇东西。我也不记得,这篇东西里所记录的一切事情。”
“呃,那么,”半天,玛阿塔费力地吞咽了一下,“你找我来的意思是……对不起,银月,关于接受采访,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我想你是不是……”
“影血也是这么说的。这有可能是我喝醉了之后的产物。”银月笑了笑。“但是还有更奇怪的事情——注意到了吗,稿件的日期是四月二日,也就是昨天。昨天它被打印出来,看到这个之后,我找遍了所有文档,没有发现它的电子版,而且记忆笔和手写本里也都没有头绪,它好像……是凭空蹦出来的一样。”
银月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望着玛阿塔时,眼睛里是一种困惑与坚定交织的矛盾。他说:“嗯,这样说吧,我能够确定这篇东西是我写的。只是,我没法解释它的来处。”
“……好吧。”玛阿塔扶了一下自己的前额,现在那上面已经浮出一层细汗。“我们可能都出了点儿问题。让我想想好吗……银月,你是怎么发现它的?”
“不是我。今天早上‘毛球’把它叼回来的,它说信封是在回宿舍区的路上捡到的。”
“‘毛球’?”玛阿塔眨眨眼睛。
“一只小狐狸,我和影血的伴学宠物。”
看到对方一瞬间跳了三跳的眼角,银月不得不多解释了一句:“玛阿塔,你忘了我的专业是‘生物交流与辅助’,小动物的语言多少是听得懂的。”
“哦,是呀……”玛阿塔呼了口气,感觉脑子里的混乱加剧了一些:“可是银月,这么说,这份你写的稿子,是你的小宠物在……外面,捡来的?”
银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我头晕。”玛阿塔实话实说。
“我也想过这会不会是谁的恶作剧。”银月抱歉地看着她,“但是,它好像恰恰又解释了一些我们自己说不通的事情。比如,撇开这里的内容不提,你还记得前天的开学典礼上发生了什么吗?”
沉默。玛阿塔盯着面前那杯打满奶油的雪山咖啡,觉得那里面的一个个气泡就是自己的一桩桩记忆。那里面,空空如也。
“银月,你向校长问起过这件事吗?”终于,她闷闷地说。
“……你也那么想吗。”银月看着她,目光里有说不清楚的沉重。
“我也?”玛阿塔愣了一下。
“影血不同意。”岔开话题,银月摇了摇头。“他的意思……就冲这篇稿子上写了校长被当众砸晕这一点,他就无条件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样,咱们现在遇到的问题,到底是谁搞的鬼还不一定呢。”
玛阿塔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叹口气,无奈地看着银月。
“不管怎么说,”对方还她一个笑容,“我也觉得先找你们聊聊会比较好,大家一起分析说不定就会有些头绪。这份稿子你先拿去吧,我做了复印件。晚上如果有空,叫上妮可,我们找个地方再说说这件事情。”
“嗯……”侧过头,玛阿塔淡绿色的眼睛忽然一亮:“对啦,我可以推荐一个去处,而且,银月,我们能不能再叫上一个人?相信我,他会对这件事情有帮助的!而且你们大家都可以成为好朋友,好吗?”
如果当时银月知道,玛阿塔口中的“那个人”和“那个地方”指的分别是塞卡雷斯和学生会办公室,他多半会犹豫地回答一声“还是不要吧……”但是现在,他没有选择了。当玛阿塔把大家带到那个“保证没人打扰”的神秘地点时,影血的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要我进这个鬼地方!”
“怎么?”玛阿塔吃了一惊。
“嗨,这么说也太过分啦。”妮可转过身来,佯装不满地反驳道:“好歹这里没有菲尔弗,没有水芫,也没有曼尼·欧威尔,怎么谈得上是鬼地方?”
“有迪姆罗斯特家的那位大少爷就够了。”影血冷冷地勾了勾嘴角,“你们去吧,我先走了。”
“别这样。”银月无奈地扯了扯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玛阿塔茫然地抓了抓头发,“塞卡雷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吗?如果是这样,别跟他计较好不好?他那个人……”
“谈不上。”影血皱了皱眉,“不过这件事为什么非要跟他扯上关系?”
“因为?塞卡雷斯的分析能力厉害极了!”玛阿塔瞪大眼睛,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而且知道的东西也多,我想他一定会对咱们有帮助啊。”
听她说完,影血非常冷淡地笑了笑:“要是为了这个原因就得忍受那矮子的自以为是,对不起,恕我不奉陪了。”
玛阿塔觉得喉咙里微微一紧。“不,影血,”她迟疑地说,“你不知道,塞卡雷斯其实是很好的人。”
水蓝色的头发一阵流淌,影血认真地侧过头来看了看她:“先告诉我,在你眼里有‘不好的人’这种生物吗。”
“……呃?我想想……”
“喂喂,这么说的话,”妮可挥挥手把这个局面打破,“还是我的看法比较有说服力吧?影血,听我说,那家伙只是毛病大了一点儿而已,本人真的还不错。再说,不管怎样,那是我们的朋友啊。你说‘忍受’,想想看,我昨天是怎么忍受曼尼·欧威尔的!”
“曼尼?”影血愣了一下。他身旁,银月一脸了然的微笑:“没看出来?欧威尔老板对妮可肯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似乎方法不大对头……”
“打住!”妮可痛苦地将两臂在胸前一交叉,“玛阿塔,赶快再给影血一个理由,我相信只要再有一个,他就会被我们说服啦。”
“理由,嗯,理由……”玛阿塔焦急地眨着眼睛,她不知道塞卡雷斯长相可爱、像布娃娃一样,这一条能不能算数。好在她不用为此费神了,就在这句话出口之前,影血皱着眉郁闷地耙了耙头发。
“不用了。”他说,“不管怎么样,那是你们的朋友。进去吧。”
在塞卡雷斯埋头于这份新闻稿的第二十分钟,玛阿塔终于开始担心了。
“咳……”她用细微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塞卡雷斯……要是还没睡着的话,能不能说说你的看法?”
妮可皱着眉,一脸担忧:如果这家伙脱口而出“胡说”或者“天方夜谭”之类不屑或讽刺的评论……但愿影血的反应是站起来转身走人,而不是抬手扔过去一个风元素领域。
结果,她等来的却是塞卡雷斯仰起脸,长出一口气之后心满意足的表情——“呼!”他感叹,“好极了,这说明我昨天晚上的那一大堆研究并不是白做。”
“你相信啦!?”玛阿塔与妮可的惊喜溢于言表。
“当然。我早就在奇怪了,现在这篇东西正好说明问题。”
“你说……研究?”那一边,银月疑惑地重复这个词。
“对呀,空间学。稿子里说到的那位黄禾,你知道……”塞卡雷斯笑眯眯地看过来,然后嘴角的纹路忽然一抽,“……影血先生,不好意思,但这里是教学区,而且,这是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
“你要是指这个,”影血扬了扬手里的烟,目光一路横出去,“就直说。而且最好在我点第一根的时候就说出来。”
瞥见一次性纸杯里头漂浮的五六个烟蒂,塞卡雷斯倒真是愣了愣。“怎么,我考虑了这么久吗?”
“对,有什么结论?”妮可热忱地看着他,“你只要告诉我关于开学典礼的那件事儿是真的就行!不然,我说,那就太遗憾了!”
“如果是的话,”塞卡雷斯耸了耸肩,优雅地将稿件往桌子上一扔,“那么失忆的范围就要扩大到全校师生的头上了。嗯,谁知道,也许还不止。”
话音落下,玛阿塔心中一震。
听得出来,虽然故作轻松,然而塞卡雷斯的言语里头是隐藏着战栗的。“失忆”,是呀,就是这个词儿,她相信自己和银月都已经触摸到了事情的边角,但是刻意的,再也没办法深入。原因,这件事情背后的牵连,实在大得让人觉得恐惧。
……这种时候,头脑单纯的家伙往往就比较幸福。
“什么,失忆?”妮可瞪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没有看过这篇稿子?”烟蓝色的眼睛看过来,塞卡雷斯维持一丝微笑。
“当然看过!”
“那你怎么可能想不到,咱们每个人的记忆里头都是存在着空洞的?我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塞卡雷斯摊摊手,尽量显得平静。
“这跟个人的体质有关系,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反应。”看见妮可震惊的表情,玛阿塔忧心忡忡地安慰道,“就像我,从醒来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思维断续,头脑里还存在着残像片断,总有忘记东西的感觉。而塞卡雷斯也是,他没法解释自己昨天的行为。这些,妮可,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解释了。”
“可是,可是……”妮可愕然张大眼睛,半天,“可是玛阿塔,你竟然没告诉我!害得我要被这个小矮子来说教!”

“——对不起呀!长得矮真的是我的错!”“噼啪”一声,塞卡雷斯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没法说。”玛阿塔抱歉地笑了笑,“我也不确定呀。要是没有银月带来的这篇稿子,恐怕谁也不会往那上面去想的。妮可,直到现在我还有点儿怀疑自己的感觉呢,就算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但这件事情是说不通的。”
“对。为什么我们会不记得昨天和前天发生的事情。原因?”银月坐在沙发一侧,迟疑地说到,“而且,就算大家现在都相信了稿子里的内容,它的相关资料又在哪儿呢?好像没别的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能够证明它了。”
“还有我的日记!”玛阿塔惊醒到:“我的日记少了两天!嗯,我是说,要是开学典礼和昨天真的发生了那些事情的话,我肯定……”
“不用说啦。”塞卡雷斯挥挥手,一脸懊恼,“早上,我笔记本上的好多内容也都乱七八糟,断断续续的根本就不是人话。好吧,那现在可以加上一条了——相关资料的缺失。”
沉吟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总结说:“我想,咱们非要追究原因吗?这很有可能是超自然现象啊。”
“超自然?!”
“……就是说你也解释不通了?”影血的声音懒洋洋地夹杂在别人惊异的疑问之中。
塞卡雷斯一下涨红了脸:“咳……听着,要是大家认为这篇稿子里的内容可以相信,那么,记忆和资料的消失又有什么问题呢?想想吧,有人自另一个世界从天而降,这本身能说是正常的现象吗?我说,请你把烟熄了!”
“虽然不正常,可既然发生了就会有解释。”出人意料,影血服从地把刚刚点起的一截烟支丢进了纸杯子里。他看了塞卡雷斯一眼,“要是你的分析就到这种程度,我想我可以出去抽烟了。”
气氛有点糟糕。旁边的沙发上,玛阿塔担心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妮可则尴尬地把目光转到别处去。
塞卡雷斯诧异地瞪着面前的不良学生,仿佛要把他刚才的言语扔进嘴里狠狠地咀嚼一通。片刻,这家伙缓和下来,面具似的笑容又一下子挂在了脸上:“要是你觉得这是人为的——影血,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说真的,这不可能。首先咱们不知道这回失忆的范围到底有多大——整个学校,还是整个世界?谁,哪一群人可能做到这个?其次,这件事情的动静,虽然可能还没人发觉,但是,它可以载入史册了——无论是另一世界的来客还是这样大规模的遗忘。那么,想想吧,什么人承担得了这样的结果?原因又是什么呢?……对,超自然现象是借口,那是因为,除此之外我给不出别的解释。”
眼色变换,影血歪了歪头,懒散地靠回了沙发上。
“那么,现在,”塞卡雷斯叹出口气,瞪着桌面上的复印稿件挑挑眉毛:“问题就是这个了。这件事情唯一的线索……银月,你说它是在哪儿被捡到的?”
“生活区的某个角落。”银月回答,“‘毛球’说不清楚,动物的记忆是很短暂的。”
“这说明什么?”妮可期待地看着塞卡雷斯。
“说明我可以找个地方哭去了。”小矮子弯弯嘴角,微笑地表示。
“……玛阿塔,你说你日记里缺少内容,是以什么形式?”银月若有所思地问到。
“形式?”玛阿塔愣了一下,随后醒悟到:“它消失了。没留痕迹的那种。”
“不是被撕掉?”
“不是……怎么?”
“我想也应该是这样,但是……”银月漂亮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为什么这一篇例外了呢?而且露天出现在校园里,又偏偏被我们的宠物捡到……”
“这个不难解释吧?”一旁,妮可帮忙分析,“‘毛球’是狐狸嘛,鼻子一定厉害得没话说。那在什么东西上闻到了自己主人的气味,带回来也很说得过去啊。”
“恰恰是这个问题。”银月摇摇头,“‘毛球’……是影血从动物实验室抱出来的,长期用药的关系,它的视力和嗅觉都很不好。而且,想想看咱们校园的面积,再看看这个。”他把手中黑色的信封翻了个面,无奈地笑了笑。大家脑海里立刻呈现出一副大海捞针的生动画面。
“嗯,这种巧合发生的概率大概是……”妮可仰天冥算。
“不会比一个人从天而降砸扁校长的概率高多少。”塞卡雷斯替她得出结论。然后他舒口气,“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要交给你们的——先让我们这样假设吧。那也就是说,还有人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他这是……要提醒咱们呢。”
片刻的愣神,玛阿塔与妮可忽然一起把脑袋凑到银月手里的稿子前——
“我看看,上面发表了评论的都有谁……葛拉斯?”
“会不会是维达教授呢?”
“算了吧,维达怎么可能忍得住不用嘴而用手来告诉你他想让你知道的事情!”
“得了得了,你们两个。”塞卡雷斯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谁说一定是接受过访谈的人呢?为什么他要用这种方式?稿子他又是从哪里来的?而且,最重要的,这还只是假设呢,真正怎么回事儿谁拿得准它!”
定在原地,妮可眯了眯眼睛,不满地斜过去:“我说,那我们到底在浪费什么时间?”
“这的确是在浪费时间。”塞卡雷斯点点头,居然一脸赞同,“承认吧,同学们,这件事情不是咱们几个凑在一起商量商量就能弄得明白的。”
“你的意思?”影血翻起眼睛直锐地看着他,仿佛已经憋了很久。
“跟校长谈。我想只有他……”
“跟他!?”两个人一起大叫起来,玛阿塔和银月不约而同地扶了扶自己的太阳**,保持沉默。
“对。除非你们觉得就这样搞不清楚状况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塞卡雷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喂……你准备拿着记录他糗事的稿件去找他说什么?”妮可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香菜先生,来看看这个,我们可能把这壮观的一幕忘记了,您能帮我们回忆一下吗?’……这样?”
“别傻了,”塞卡雷斯微微笑道。“就冲这事件里面蕴藏的学术价值,你还指望他会把目光放在开学典礼那一两寸大的地方吗?重要的是穿越,和另一个世界啊!不管怎么样,咱们现在需要一个解释,要是连他也不能给,那么,好吧,咱们干脆把这件事情忘了了事。你们说呢?”
“你就这么确定咱们失忆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影血扫过去一眼。
“这个问题太傻了。”塞卡雷斯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气,“我刚才说过,他怎么做到这些?违反常识呀。而且,原因呢?就为了掩盖稿子里说的那场可笑的开学典礼?唉唉……影血,相信吧,咱们校长先生的思维是不会幼稚到这种程度的。”
“说完了?”冷冷的声音,影血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表情嫌恶地斜睨着塞卡雷斯,“要是你觉得向神树院申请记忆抹除这个想法挺幼稚,那就去找你家校长问个明白吧。不过在他问你为什么没变成白痴把这些忘了的时候,劳驾别提我们的名字,我还没想再让‘超自然现象’消除一次记忆!”说完,他转身把烟盒从口袋里拿出来,朝门口走去。
“……”玛阿塔伸出手,还没开口,对方气场里巨大而明显的情绪已经“咣当”一声当头压来——“受,够,了!”
……泄气。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办公桌后面,塞卡雷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他恼人地微笑起来,“你认为校长想要掩藏什么,所以去向神树院提了申请,之后得到哈纳克的准许,它发挥力量,我们大家的记忆就这样消失……是这样?——说真的,影血,作为一个武斗系的学生,你能想到这里可真不容易,我应该给你鼓鼓掌!”
“……找揍吧你。”门开一半,影血一脸黑气地回过头来,怒气直震得两个姑娘在沙发上一缩。
“但是,但是。听我说,”塞卡雷斯摊摊手,笑眯眯地解释,“你也许不了解,但我多少知道一些——神树院里的那些长老,在月会之外的时间想要召集他们——除非是特别紧急的事件——否则没个三五天那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即便会议召开,议题被讨论,那也要经过五六道谨慎的程序——咱们的大地意识并不喜欢当机立断的思维模式,要知道,跟它交流,必须要有异于常人的耐性。从一件事情的提出到申请下来,我看一个星期已经算是高效率了。那么说起来的话,这份稿件的日期是昨天?而今天咱们已经失去记忆了。所以,很抱歉,你的假设是难以成立的。不知道我这个解释你能不能接受呢?”
话音落下。这样不紧不慢的声调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玛阿塔担心地看了影血一眼。
门口,他的姿势定了定,然后似乎运了口气下去,转过身来直视塞卡雷斯。
“跟你交流也得要有点儿异于常人的耐性。”冷冷的声音,他说,“要是你早知道这些,也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不说出来?等着给别人指摘错误很有趣儿?迪姆罗斯特,我们今天是来商量,而不是把问题堆给你然后指望一个结论。妮可和玛阿塔管你叫‘朋友’,你觉得这样公平?记着,想找你高高在上的感觉的话,换个学生会开会的时间。”
“我……”眉心跳动,塞卡雷斯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对,他有话要说,但是那个刚才还伶牙俐齿招人厌烦的小子,现在却像个被抢白委屈了的孩子一样,笨拙得无从开口。
这种神情是玛阿塔从来不曾见过的。她也相信,刚才影血的那些话,尖刻锐利,一针见血,以前也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只是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她有这样的想法——这些话,恰恰是塞卡雷斯需要听到的。
正在气氛尴尬到了顶点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忽然铃声大作。
稍稍平定情绪,塞卡雷斯接了起来:“喂。”
然后,那略带生硬的腔调立刻变成了甜蜜的小猫叫声:“哦,维达教授,您好。是,还在整理资料。怎么?不麻烦,请说吧。是,我听着……”
影血横了横眼睛,妮可则“噗”的一声窃笑出来。
渐渐的,塞卡雷斯没声音了。玛阿塔疑惑地望过去,却见到他瞪大双眼,一幅震惊到极点的样子愣在原地。
稍后,妮可诧异地悄悄走过去,手指在他眼前挥了挥:“还活着?”
半天,塞卡雷斯出了口气:“……嗯,是的,知道了。好的,没问题。教授再见。”
“卡嚓”一声电话挂下,塞卡雷斯脸色苍白地看了看大家。
“出什么事情了吗?”银月迟疑地问道。
“校医办公室新来了一位助理,年龄不够,也没正式入职,维达教授要我从学生体检卡中先提一张给他。”塞卡雷斯干巴巴地说。
“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妮可不以为然地吁了口气。
“那位助理?”玛阿塔想起来了,“今天中午的时候我还见到他了。是不是黑头发的?”
“不知道。”看起来,塞卡雷斯似乎用尽了全部力量来保持矜持。深吸口气,他说,“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黄禾。”
“啪哒”一声,银月手中的复印稿件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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