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回 【赶尸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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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休口中的“巨”,究竟是什么东西?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探究了。死人也是人,天底下最沉默的人。
所以死人常常受到几种人的欢迎;其中有政客,有将军,当然还包括了李二麻子的职业杀手,以及言不休的职业赶尸匠人。
可是现在言不休自己也已经死了。随着奥库十三个睡死的同伴一起被抬上船的,还有他们言堡主的尸身。
李二麻子站在船头,凝视着掌中横握的看似一柄木剑的东西,良久,他竟然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诶,好剑。”
李二麻子回头,对着坐在船舷上的小女孩冷冷地问道:“小姑娘,这把剑是谁给你的?”
小女孩静静地坐在船舷,望着夜色中迷蒙的海,田巨木残死的悲痛,手刃言不休的惶恐,这些东西在她的眼睛里并不存在。她仿佛已经是一个成熟冷峻的杀手,抑或……是一个不知生死为何物的白痴。
她也是冷冷地答道:“我爷爷。”
没有多余的字,这点跟李二麻子似乎很象。然而这三个字对于李二麻子来讲已经够了,他知道这个女孩的爷爷,九成九就是田横岛上代岛主,外号“田园风光”的田芳竹。
这个外号很怪异,名字也很温润。但是如果身处那个年代的话,你就会完完全全地体会得到,在五十年前战火缭乱的中原,人们最渴望的就是那种田园风光式的生活。而田芳竹恰好可以给你;因为传说人死的时候,他的眼前会出现这一世最渴求的东西。
“单大哥,我的朋友什么时候会醒?言老哥的尸体怎么办?”死人沉默,但是活人不会。站在一旁的奥库,两条浓眉早就绞成了麻花。
“他们三天之后就会醒来。”言不休身死之后,单天翔突然没有了初见李二麻子那时候的慌张和恐惧,整个人沉静了下来,“至于堡主的尸首,由于他的硬功是配合药物洗练锻炼而成的,药性早已经深入血肉,是以皮肤会呈现青灰之色。这样的尸首,就算放个三五年都不会腐烂,足够我们把他运回言家堡。”
“单兄。”黑色斗篷下的李二麻子突然用他那谙哑的长音发问道,“容我问一句,你怎么后来和言家堡扯上了干系?”
单天翔两道黑色的长眉下饱经风霜的眼眶里有了一种悲哀的神色,“他救了我的命。单掌追魂这个外号,也是这么来的。”说罢,他单掌一翻撩起袖子,船头的油灯光晕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整只比平常人要大了一圈的小臂,赫然也和言不休的青灰的肤色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言家可有后?”李二麻子再问。
“有的。言家的少爷今年十五岁。”单天翔答道。
“那么这个小女孩的生死,该由言家的少爷决定。”李二麻子侧首又对奥库说道,“奥库小兄弟,言老哥的尸首和这个小女孩,就劳烦你和单兄了。之前老哥也曾经说过,他们的家族,和你祖先有很深的渊源,我想这趟湘西之旅,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那你去哪?”奥库直楞楞的问道。
“我么。”李二麻子斗篷下硬挺的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个破天荒的淡淡的笑容,“你那位老铁匠,非上好的焦碳不用,我要是不赶回去,他那间破铁匠铺,估计就要关门咯!”

说完,李二麻子把手里的怪剑抛给单天翔,转身向海。
他身后的两个人突然觉得,无边的黑夜似乎一下子和他的斗篷融会在了一起,他就成是墨色的天空。
这个人的背后究竟有多少的故事?
除了他口里的老铁匠之外,也许,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而船也似乎在他黑色斗篷的笼罩里,渐渐地消弭在了夜色中。
三天以后,奥库的战士们陆续的醒来,三个月非人的折磨让他们的身体无比虚弱。于是,单天翔雇了三辆马车,这样一来虽然路程颠簸,至少也不会再耗费体力。两部马车里坐着特奥蒂瓦坎的勇士,而最末尾的一辆里则是单天翔和言不休的尸身,以及那个小女孩。
勇士们的服色过于扎眼,尤其是奥兰妲,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跟大老爷们一样**着上身。奥库在中原日久,也渐渐熟悉了中原人的习性,于是沿路给他们置办了同自己身上相仿的黑色紧身衣,又把践离赠送的刀具分发给了他们。在长弓快刀的映衬下,他们这一队人,已经颇有了一股关西悍匪的味道。
二十余日后,众人终于踏进了湘西地界。
又是一个浓黑的雨夜。
雨夜行车,本不是什么利索的事情,尤其是湘西五月的雨水,惆怅,寥落,淅沥的雨敲打在马车的车棚上,就像久别的思妇在三更天为不归的人儿埋首落下的泪滴。
言家堡从不缺钱,所以单天翔为了尽早把尸身送回堡里,不在乎一天更换一次车夫,夜以继日的赶路。
这已经是他们在路上的二十三个夜晚。
车轮倾轧在泥泞的路上,不时地发出嘎吱的轻响,奥库回想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从木筏在岛上的搁浅到自己被言不休救起,到在义兴城和天竺老和尚大打一架,到随着陶弘景远赴千里之外的嵩山去救人,再到和杀神李二一起回到田横岛,他的一双虎目不禁微微泛红,因为此刻自己的救命恩人,已经再也不会醒了。
正在思量着,奥库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似乎是铃声一样的声响,断断续续,就如同从九幽之下传出的摄魂之音。奥库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这时候马车的轮音也噶然而止停了下来。
奥库走上前掀开帘子,发现车夫看着一旁的小路,雨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满目的惊惶,身子不住地瑟瑟发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奥库隐约看到小路上走着一队人,一队行动怪异的人。
说怪异,是因为这群人的行动异常的一致,一致到如同是同一个人在走路一样,而且一个个走起来都是同手同脚,每一步踩得相当生硬。奥库仔细看去,漆黑的天色里,这一队人似乎都带着一个高高的竹斗笠,露出的颈项显得异常的苍白。他们都穿着满是血污的白色长袍,长袍被一根粗绳串起,握在当先的一个人手里。
这个人,穿着和言不休身上一式一样的青黑罩袍,背影异常的瘦弱。他的手中似乎持有一个色作鲜红的铃铛,奥库所听到的铃声,应该就是来自这里。黑衣人每摇一下铃铛,身后的队伍就往前走一步,简直比士兵行军还要整齐。
单天翔自然也听到了这一阵铃声。他掀开帘子一看,没想到竟然大叫了一声。
“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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