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回 【卖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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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出现僵尸呢?
奥库不知道僵尸的概念。在天的那一边,崇拜大自然,逝者不入棺盖,自然没有什么尸变的说法,可是多年与大自然的接触也使他的灵觉要远比从小关在房子里循规蹈矩的中原人来得敏锐。
他本能第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自然的气息。
这个人长着两条扫帚眉,花白的眉毛还特别的长,斜斜地耷拉下来,就连眼角也是下斜的,好象整张脸被人狠狠地往下撸了一下,从此定型。脸如同皮肤的颜色一样,寒青迫人,粗线条的鼻子,僵硬的嘴角,但是他的眼神又非常的淡定,从容不迫。
好象这是从佛祖的眼眶里挖出来的眸子,被按到了一个丧门神的脸上。
“小子”,对面的那人似乎一直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奥库胸口纹着的一只类似鹰隼的猛禽图案,“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掉到海里?”
他的声音,如果不看到他的脸,你一定会认为他就是你一直等待的能够成为君子之交的朋友,那一份温和与暖意,如同私塾里循循善诱的先生。
可是奥库看到了他的脸。
所以现在就算是他的肚子再饿,他也不想吃哪怕半分的东西。
在一阵阵烤鱼的熏香里,奥库瘫坐在船的甲板上,向这个奇怪的救命恩人诉说起自己在那个恐怖的夜晚所经历的平常人绝对不会相信的故事。
没有人会信。没有人会认为天底下有这样的人,仿佛是一心求死的人;一个人也就罢了,可那是整整一个村落的人。
但是奥库从他思虑和恍然的眼神中看出,他信了。
没有人相信的事,这个人信了,这个如同夜半坟茔中破土而出的邪灵一般的人,信了。
那么,莫非他也是同一类人?
“小子,”听完了匪夷所思的故事,那个温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说你是蚩尤的子孙,这个我相信。”
“但你要知道,明天到了中原大陆以后,千万不可以轻易再对别人说起你的身份,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蚩尤在大部分中原人的眼中,是魔鬼。”
“你……是中原人吗?”奥库惊疑地问道。
“我是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如同紫砂壶中的香茗。
“那么,你为什么不想杀我?”
黑衣人笑了,仿佛在看一个自己失散多年的侄子,“中原是天下人的中原,而我,恰恰不在那大部分人之中。我们的家族,要追溯起来,恐怕还与蚩尤有着相当深的关系。”
“小子,”黑衣人接着说道,“你想不想知道,自己在晚上碰到的是什么人?”
奥库点了点头。
黑衣人道:“你不是中原人,不知道这一切的来由,我便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关于那个岛的故事。”
“在七百多年前,那个岛屿对面的大陆上,有一个著名的猛将,他的名字叫田横。”
黑衣人翻了翻碳火上的鱼片,把烤成焦黄色的那些轻巧地取出,放到一边的碟子里,继续说道:“田横兄弟三人,老大田儋,老二田荣,他是老三。他们三个,都是豪侠耿介之士,深深得到周围人的敬重。在那个年代,各地的豪强全部树起了反旗,反对中央王朝而自立,天下动荡。田儋于是也以贵族后裔的名义起兵,自立为齐王,田横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崛起了。”

“那么他和岛上的人,有什么关系吗?我听他们的名字里好象都带个田字。”奥库道。
黑衣人闻言只是一笑,接着说道:“田横有大才干,在他的带领和治理下,他的国家渐渐趋于安定和强盛,但是好景不长,被世人称为国士无双的战神韩信来了,率大军突袭而下,直逼他的都城,他便被迫投靠了另一个国家。”
“三年之后,韩信的主子刘邦统一了全国,田横藏身的那个国家的君主受到了招安和册封。田横自忖必受诛伐,于是率部下五百猛士,逃到了海州东海边的一个海岛上隐匿起来。刘邦得知后,觉得田横兄弟在齐国经营多年,齐国人都依附于他们,如今田横逃匿海岛,早晚是个隐患,不如让他仍回齐国安定民众。于是特赦田横无罪,派人召他回来,还口口声声说‘齐王田横就要回来了,谁若是动他和他的人马随从,我刘邦就诛谁的九族’。”
“这个刘邦人挺好的啊。”奥库道。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你知道田横怎么样了?田横对随从说,他原与汉王一样称孤道寡,现在汉王成了新天子,他却四处逃亡,若再以臣相称,则更为奇耻大辱,刘邦召见,不过想结识他,可将头送去。说完,他一抹脖子就自杀了。消息传到海岛,岛上的五百个壮士也全部自杀!”
奥库听到这里,好象察觉到了什么,拿问讯的神色盯着黑衣人。
“这就是世人们所传诵的,田横岛五百义士的故事。”黑衣人道,“但是,天下的事情,往往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在岛上的人全部自杀的当天夜里,从死人堆里,挣扎着爬起了两个人。”
“五百个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是很冲动的人,你说是不是?”
奥库点头。
“于是,这两个人本着要把他们这种高烈的信仰传承下去的想法,强忍着活了下来,最终在那个海岛上繁衍成了一个村落。”
“这个岛很荒凉,这个村落里的人,除了操舟捕鱼,他们什么也不会。但是,他们却一直存在了七百年,一直到现在。”
奥库奇怪地问道:“那么他们究竟是靠什么来谋生?他们的房屋,器具,他们手上的武器,都是靠什么得来的?”
“所以我说,你们鬼使神差地踏上了那个岛,真的是属于一件非常不幸的事。”黑衣人的眼神中飘散出淡淡的无奈,“的确,他们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会,他们没有什么可以跟大陆上的人做交易的东西。”
“但是他们的钱很多。很多,比我家还要多。小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难道他们是强盗?”奥库认为只有这个答案似乎是对的,因为那些人的身型,怎么都不适合去做小偷。
“错。”黑衣人说,“他们不抢东西,也不卖东西。他们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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