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回 【帝君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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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句曲山而来,马不停蹄地追逐菩提流支行迹的南朝第一奇人陶弘景,此刻终于会同义兴城的奥库和火龙老道赶到了。
当日陶弘景一路寻访,终于给他从附近的百姓口中得知了在国山城发生的那个异常的自然现象——打醒陈飏的晴天霹雳。他赶到陈飏家里一看,居然一家老小都在干着急,却惟独少了那小子一人,原来已经是被人给捷足先登强抢了,只问到了一个个倒霉铁匠的地址。于是陶弘景又飞奔到了义兴城中找践离。
那时候,践离由于没有内力,被菩提流支一声狮子吼给震伤了经脉,少不了要静养个三五十日,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在他床边,还有一个扮相非常奇怪的藩人,也就是跨洋而来的奥库,把陶弘景都吓了一跳。经过陶弘景一番细致的问讯,终于打听出了抢走小陈飏之人的形貌,这一个身长八尺有余的枯瘦和尚,世界上再没有第二家分号,必然是天竺地论宗宗主菩提流支无疑。
陶弘景得了消息不欲多作停留,立刻动身向西追赶。没想到奥库这个野人不但性格悍猛,还十分讲意气,他一定要认为是自己的缘故才让小铁匠被人抢走,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跟着陶弘景一起去。陶弘景看他形象特异,而且是性情中人,既豪放又实在,丝毫不以自己是个化外野人而对汉人怀有异样的情绪,心中也暗暗钦佩,想着多一个助力也好,就和他一同上路了。
走到岔路口,又被陶弘景逮到一个人,就是那树下的邋遢老道。老道正在晒太阳,突然看到陶弘景,躲之不及,一把便被揪住。这老道,道号火龙,要是排起辈分,还是陶弘景的师叔祖一辈,可是他特立独行,浪迹天涯,冷眼观世人,却又不惹闲事,不沾因果,一人加一狗,隐现于红尘阡陌之中。他见到恶人行恶绝对不会像王玄甫那样仗剑除魔卫道,最多现身示警,要是恶人一意孤行他便撒手不管,免得因果业力缠上自己。
碰上陶弘景,可真叫他自己的因果来了,想躲也躲不掉,被这个南朝第一思想家、医学家、炼丹家、文学家、(以下省略四十五字)以及演说家苦说了半天,愁眉苦脸地答应了陪同他一起去找陈飏。三个人一路追,一路打听,终于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赶到了少室山。
这时候的场子里,菩提流支等三人被王玄甫的先天真气气劲天玄地黄震成了内伤,自顾自地挣扎起来盘腿在地上打坐疗伤,连多说一句话都吃力,再也没有一战之力。而王玄甫的四个黑衣徒弟,两个被打倒在地上,剩下的两个,一个扶起被菩提流支和勒那摩提双重不动地法门强行击伤的兄弟,全力在为他运功护住心脉,另一个在手忙脚乱地清理被魏夫人银蛇蛊所咬伤那人身上的十余处伤口,眼睁睁看着自己这兄弟全身麻痹,脸色渐渐发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急得虎目含泪。
陶弘景面对魏帝,丝毫不见他有一丝的情绪波动,依然是那一脸从容的微笑。他环顾一眼四周,见有一黑衣道士中毒,知道是东华一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张色泽呈淡青的符纸,抛向给他清理伤口的兄弟说道:“这个是拔毒膏,快快涂于各个伤口,符彔和血服下!”
对面的拓拔宏,冷眼扫过面前这突然出现打乱他阵脚三人,沉下面孔道:“原来是华阳隐居陶真人,嘿,莫非今天,你江左道门都要会聚于此,给寡人一个省却许多麻烦的机会么?”

“不敢,魏帝今日居然为了一个小孩子,驾临王前辈的少室修真之所,还妄下毒手,莫非是依仗天竺末流小教,而欺我中原道门无人不成?鄙人不才,虽然知道鲜卑拓拔白日光天独步天下,但自负鄙人的上清真诘,也还有一拼之力!”陶弘景不卑不亢地答道。
一旁火龙老道瞥见倒在草丛里的王玄甫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苦的他一张老脸都变了形。
他根本就把拓拔宏和魏夫人当作空气,正眼都不瞧一下,扯着陶弘景的袖子埋怨道:“小师侄啊,你说你整的什么好事,我清净多少年了,这回被你拉来,啥还不明白,第一眼就看到王东华他……诶,完了完了,搅进这一桩因果里,道心一有了缺口,修补起来,可就难了啊!”
说罢,对着匍匐在王玄甫身边一只右臂血流如柱的陈飏喝道:“小子,你楞着干什么,快帮王东华兵解成道,晚了就来不及了!”
陈飏强忍着剧痛,这痛楚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他伤神伤在自己的一只手臂从此被废,而王玄甫胸骨塌陷,估计肺都被踢坏,眼见是不行了。
来到这世界上以后,对自己好的人,却都被自己所累,死的死伤的伤。他上辈子一世英雄,此刻却只能任凭别人抢夺,连一点力都出不上,更不要提保护自己身边的人,想到这里,陈飏碎腰银牙,拿另一只手吃力地给王玄甫脸上不断冒出的虚汗,貌似是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
听到上次打过照面的那个邋遢老道说什么兵解,陈飏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马上却又听到那老道叫道:“快,兵解,拿剑把他的头割了!不然就成不了道了!”
陈飏心里一惊,不觉抬头望了望王玄甫,只见自己师傅那张惨白的面孔无力地点了点头。
陈飏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看老道说得郑重其事,知道不能再耽误,扭着身子来到鱼肠短剑旁提起剑柄挣扎回王玄甫面前。
他苦笑一声,自己在这个世界所杀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把自己从恶人手里抢回来的师傅!
而王玄甫的眼神却仿佛示意自己快些帮他解脱。陈飏只能把眼睛一闭,手中神锋狠狠地按了下去。
怪事发生了。
王玄甫的头颅落地,腔子里却没有喷出鲜血,整个面孔居然又红润了起来,眼睛也渐渐有了神采。
“子云……”
陈飏听到王玄甫叫的这一声徒弟,好象又回到了前两天自己和师傅谈笑风生,寻幽探秘的潇洒生活,心中的悲痛如同大河决堤一般涌出,也顾不得什么怪事不怪事,一把将师傅的头颅捧在怀里大哭起来。
“师傅!师傅……”
王玄甫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恨意,仿佛一切都解脱了。
“子云,你别哭……
师傅收了你这个徒弟,便可以安心地走了……
去见你大师兄……
你师娘……
跟你四个师兄说……嵩山脚下已成是非之地……速速离去……
还有……
别听那狗皇帝花言巧语……
千万……别跟他去……
你是汉家的好孩子……你……
是……炎……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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