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滨州一私人机场，凌枫踉踉跄跄地走下来，面色阵红阵白，皮肤裸露的地方青筋暴起，全身汗如雨下。
浑不在意地拒绝了飞行员的送护，向马路走去。这样的痛苦在他二十三年的岁月里，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只不过越来越密集频繁罢了。
痛苦经历得多了，神经也就变得越发麻木，再大的痛苦咬咬牙也能挺过去。每次发病，都仿佛是一次劫难，之后，凌枫都有种历劫归来的喜悦，也就更加珍惜自己的每一天，因为不知哪一天就是生命的尽头。
在路旁略作休息，拦了一辆出租车向滨州大学家属楼驶去。
三年了，整整三年，完全封闭在徐家的文昌阁里，跟着那些大儒、阁老、专家，不知疲倦地畅游在古今书海，乐不知返。
爷爷还那么硬朗吧？姐姐还那么风风火火吗？
带着一丝情怯，紧握着长笛，凌枫走进了楼道，有些急促地敲响了一楼的房门。
楼内静寂非常，清脆的咚咚之声回响在四周，格外震耳，房内却无人应门。又加了几分力气敲门，也没忘在门铃上重重地按了几下，依然如此。
爷爷和姐姐都不是酣睡之人，难道都有事出去了？
凌枫带着一丝疑惑走出来，找个电话亭给两人打电话。爷爷的手机关机，姐姐的手机倒是一打就通了。
“大姐，我回来了，你和爷爷在哪？”
电话刚通，凌枫带着一丝激动嚷道。
“小弟！……”凌雪原本清脆的声音嘶哑不堪，惊喜地叫一声就没有了声音。
“大姐，是我呀，你在那？怎么啦？说话呀！”
凌枫喊叫着，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心里抽痛起来，此时他多么希望姐姐说一句话，打消他心里的胡猜乱想呀。
“小枫，你听我说，先不要激动，也不要问，马上到陆军总院3楼急救室，要快！”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声，虽是沙哑低沉，凌枫听出来了，是爷爷的记名弟子陆豪的声音。
陆豪又说了什么，凌枫一个字没有听进去，脑内炸雷般嗡嗡作响，随即摔了电话，连滚带爬地奔到街上，上了出租车。
才出电梯，凌枫就看到急救室外的众人，急步奔来，那么飘摇不稳。梨花带雨的凌雪急步上前，把凌枫搀扶在椅子上，拿出手帕给凌枫擦着满头大汗，无语泪流。
凌枫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爷爷的记名弟子陆豪，爷爷的学生包明辉、李江汉，还有些不认识的人，各个面容忧急沉重。
凌枫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凌雪的手，哀声道：“大姐，告诉我，爷爷究竟怎么了？”
凌雪布满血丝的眼内热泪垂落，呜咽着说不出话来，靠在凌枫怀里抽泣起来，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伤痛。
“小枫，你别着急，也许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相信师傅他会挺过来的。事情是这样的，去年6月份，滨州大学给教职工检查身体，查出师傅患了－－患了大病，当时就进行了大手术。按常理来说，术后的病人几年内都不会有问题，没想到昨天师傅的病情突然恶化……”
“爷爷得的是什么病？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凌枫打断陆豪的话，咬牙怨道。
“小弟，这三年来，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爷爷从来不告诉我们。今天爷爷上手术台前才给我一个电话，让我叫你回来。爷爷的病是胃癌晚期再次发作，也许他是要见你最后一面。”凌雪说着又痛哭起来。
胃癌？！
没能再听到凌雪说什么，胃癌这两个字在凌枫脑中无限放大，他不敢相信，身为武林高手的爷爷会患上这不治之症，他怎么也想象不到，残酷的事实比他预想的还要悲惨。
急救室门上的红灯，一时间变得鲜红耀眼起来，红得似血，恍惚间红遍了眼前的世界。
在外人看来，此时凌枫脸上血管高高隆起，本是苍白的脸上多了一层异样的酡红，双目赤红如血，咬破的嘴唇流下鲜红的液体，英俊的脸上竟变得狰狞起来。
凌枫意识模糊间，好像听到有人呼喊，但已听不真切，只觉得胸腔一股咸意涌动，向外喷洒，身体向下沉沉栽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给凌家如此多的磨难，难道还不够吗？如果不够，你就把所有的惩罚都加在我身上吧，只要你让爷爷脱离危险，只要让小枫健康地活下去，我愿意承担一切，哪怕现在死去也心甘情愿！
凌雪孤独地站在凌枫昏睡的病房外，茫然地看着月近中天的夜空，她在质问苍天，或说祈求更为贴切。
一边是生死未卜的爷爷，一边是更为悬心的弟弟，两个最亲的亲人先后倒下，这让内心坚强如她这般的女子也感到了恐惧，就像小树对无边夜空的恐惧。小树，尚有皎月透过云层洒下屡屡银辉，而此时的她，又有谁能给她心里带来些光亮呢？
回到凌枫的病床前，听到凌枫均匀的呼吸，凌雪焦躁的心绪沉静下来，心里生起一股温暖和支撑。
那张熟悉的脸孔依旧像从前那样苍白，只是更加棱角分明了，透着男子汉的英气。这份不合时宜的苍白并未有损俊朗的外表，反倒增添了几许儒雅的气息。双眉紧锁，锁不住眉宇间生来就有的那几分不羁。
凌雪抚摸着他的脸，丝丝热气传入她的身体，让她突然间多了几分希望和活力，但困倦疲惫至极的她再也撑不起似水的美眸，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刺眼的阳光射进来时，凌枫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那副憔悴的娇颜，挂着甜甜的微笑，嘴角处的床单上是一滩口水。
凌枫开心地笑了，没想到自己这个美丽老姐流口水的毛病还没有改掉，真是太损形象啦。
昨日的记忆重回脑海，凌枫腾地坐了起来，那块巨石重新压回心头。凌雪惊醒忙问怎么啦，嘴角还挂着一线水丝。
这时，陆豪推门进来，哀哀戚戚地道：“师傅刚刚醒来，叫你们两个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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