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隐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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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极修罗皇甫归。”
皇甫允则眯起狭长的双眼。
“皇甫归一向行为不正,从十年前开始,我的弟子无佷寿一直都在注视他。发现情况有异,是在今年三月初。可是皇甫归太狡猾,无佷寿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于是对我报告这件事,希望得到我的协助。我本来一直都在调查这个异灵的事情,若不是中途转移视线,恐怕十年都不会发现这个异灵的行踪。”
“她与皇甫归在一起?”
“是的。”
“你是在紫微宫找到她的吗?”
“是的。”
“帝孔雀有没有受到伤害?”
“没有。妒神今年特别忙碌,不曾见过她。”
“你也没见过吧?”
“是的,那女人我在到达的前一天就离开了。”
“那么除了皇甫归与北斗,还有没有别人?”
“如果说修罗徒的话,还有一个叫做朱檀的女子。可是,您怎么知道北斗的事?”
“我不仅知道北斗的事,我还知道那个的女人的名字叫做夏姒。这些是皇甫归告诉我的,他前些天来找过我。而你能找到这儿来,是寻着皇甫归的踪迹吧?”
“是的。”
“当你说出现了专门破坏术场的异灵的时候,我还真有点不愿相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皇甫归确实变得很奇怪,而且很危险。不过你可以放心,他已经闹不出什么事来了。而你来找我,除了报告异灵的事,还有关于撤换北方之王的事情吗?”
算神缓了一口气,沉沉地道:“是的。”
“四方王除了修累强大,还需通过由四圣兽的选择,必须能与玄圣兽互相感应。而北斗与玄圣兽在一起已经有一千零二十五年了。如果北斗的心魂已经丧失,成了鬼趣修罗,玄兽为什么还没有抛弃北斗呢?”
“大人,是否撤换北方之王的事,我只是向您报告。我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并消灭这个异灵。”
“我说的也是这个异灵。不过我现在最在乎的问题是,她怎么知道你在找她?”
“她的波很特殊,一丁点儿我都可以感应到,她却守得紧紧的,丝毫都没有放出。”
“这只是结果,确实可以反推出她知道你在找她,而重要的是原因。事实上在你到达紫微宫之前她就逃走了,说明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被注意到了,说明她也知道你的事情,不止是你,就连全部二十八芒座的事她都全部知道。她已经存在一百年,而五十年前双轨列车发明之后,绕地球转一圈不过半个月,她对自己的术场收放自如,若存心加害,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修罗界早就灭了。”
皇甫允则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没有经过丝毫思索,流流畅畅的说出来,只是算神却听得胆战心惊。
“可是,大人,这只是推测。”
“北斗呢?听说她夜夜都和北斗上床,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听说北斗王座有动摇的消息?”
“这就要问北斗本人了。”
“或许她根本没有伤害北斗。而且,她在你捕捉她的前一天就逃了,或许并非怕你抓住她,而是害怕她死的时候,术场释放的瞬间会伤害到你吧。”
“大人,……您对这个异灵有好感吗?”
“我只是做一般的推测而已。当然,既然修罗界不允许任何潜在的危险存在,还是消灭它比较好。”
“大人,有件事我很想知道,”算神变得有点难以启齿,“您从皇甫归身上看见了什么?”
“他的举动确实非常异常,但这种异常只是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不过,我确实从皇甫归身上看见了异灵的影子。他变得强大而且恐怖,他要做的事情完全不是一年前的他能够做出来的。”
“他在哪?我能见见吗?”
“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司命。”
“……死了?”
“不错。”
“是被您……”
“是的。”
“您怎么……”
“他的事你不要问了。倒是夏姒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算神只好把皇甫归的事情一并咽进肚里,说:“如果她不在四禁区,就要大海捞针了。”
“苍龙的泽,司命的蛊,朱雀的巢,北斗的晶。至囚至绝,连无处不在的风神也无法到达。你对他们问过吗?”
“已经问了,他们都说没有。”
“他们说没有,就是真没有。那么怎么做?”
“发通缉令,向世界各地都发。”
“通缉令?”
“发布对象只控制在修罗使以下的猎人。这异灵只对术场造成影响,术**还没有全部开启的修罗徒,术场本来就是不稳定的,没到那个等级,心魂还没能牵引到术场,所以也不能造成什么危害。”
“这样做,太渺茫。”
“我并不是要抓到她,而是压制她。”
“怎么说?”
“如果像您刚才说的,她本来对修罗界没有敌意,又看见了修罗界发出的通缉令,她会怎么做?一般会有两种选择:公然反抗,或者藏得很深。她若反抗,就会曝露自己,我会第一时间杀了她;她若选择后者,藏得越深,修罗界就越安全。大人您大概希望她选择后者吧。”

“可是,她还是会被猎人捕杀的吧。”
“您刚才不是说很渺茫么?”
皇甫允则沉默了一下,才说:“就这样吧。通缉令的事,你亲自跟判神说吧。”
“大人,我还需要一样东西。就是您的白色印章。”
“要白色印章干什么?”
“是的。通缉令向全世界发出去,并不能保证修罗寻以上等级的猎人不插手,所以需要最高权威印章,对象只控制在修罗使以下。”
“你想得倒是周到。”
算神再次跪下,说:“当我独揽下这个异灵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请您赐我白色印章吧。”
“好吧,这件事我会跟判神说明。还要什么吗?”
“已经没有了,我也该告辞了。”算神叩了一首。“打扰这么久,又让大人搬迁一次,真的很抱歉!”
“用不着道歉,赶快离开这儿吧。”
“是。”
正待离开,皇甫允则忽然在身后说:“对了,皇甫归已经死了的事,不要在外面乱说。”
“是,我知道了。”
这时六十平米的房间渐渐地显现了出来。先是水泥的地板,然后是淡黄的高柜,然后才是白的强。乳白色的灯仍然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只是房间陡然狭小了,周围忽然变得好亮。
算神在这样的亮光中走出房间。
天已经完全黑了。古董店内没有点灯,也没有人。
他拉开大门,出去了。
他不知道,在他关上门的“喀”那一刻,店内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高高的柜台没有了,瓷器全部隐了去,折尺柜也不知道所踪,本是银灰色的水泥地板,变成了平滑的黑褐色。只是,熟悉的只有刚才那张书桌,还有那台平凡小巧的雪白色照明灯。是不是空间更大了,所以它显得更暗了呢?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除了它自己,什么都没有照到。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了。
像跨过一扇无形的门,先是脚,然后是衣衫与面容,然后是整个身躯。
他的皮肤很白皙,雪白的灯光从他细致的脸庞滑下去,洒在他修长的身上,像流了一层细纱一般。好一个标志的人儿。
只听他静静地说道:“先生,阿非已经找到了新地点,现在就可以搬走了。”
“那孩子,动作越来越快了。”是皇甫允则的声音,却并不见人。“是哪儿?”
“天狼星。”
“嗯,不错。”
“先生,……”
“你想说什么?不用吞吞吐吐。”
“我觉得,北斗可能撒了谎。”
“这已经不重要了。”
“先生,我想亲自去一趟。”
“你倒是闲得慌。”
皇甫允则把手放在凸拱的半球形状的长明灯上,只见五指之下的灯光越来越白,越来越亮,远远地射出去,穿过浓稠的黑暗,滑过噬缩的寂静,到达更宽更远的领域。只不知何处是岸,能让极力伸远的光芒的触角有个返折的余地。
光芒终于结束了延伸,空间却仍然忽明忽暗。光芒仿佛被扯成了一团一团,像棉花一般,在偌大的苍穹中沉浮。地板上没有规则地放置着巨大的物体,颜色与地板是相同的黑褐色,仿佛从地上生出来似的。而有的地方却方方正正地陷下去,黑黑的,看不见底。抬头望望天花板,……好高!这是通往神秘与深幽的高度,似乎有一种奇怪的牵引力,提着人的脖子向上引……然而眼前却出现恐怖的东西!顶上挂着数以万计的管子,粗的细的,弯弯曲曲地错综复杂地绕在一起,红黄蓝绿各种颜色都有,却都是灰灰的。有的地方扎着一个大方块,嵌在密密麻麻的管绳内,有的管子仿佛被同伴抛弃似的直直地垂落了下来。
苍穹的一角隐隐传来躁动的声音,只见一个青裙的小女子——不,并不小,只是空间太大,距离太远——她提着一只灯笼,另一手揽着篮子,莲步轻移地走着。她在一处地板陷下的地方停下,把篮子里的东西倒进了那黑暗。朝那黑暗望下去,手……手臂……那深深的黑暗里忽然伸出无数只枯瘦的手与手臂,疯狂地抢夺着坠落下来的食物。那千万条高举的手臂已经完全没了肉,简直是包着一层松囊囊的灰皮肤的骨头。灰黑的头颅在手臂枯林下若隐若现,也是肌肉尽去,脸上只看见三个黑黑的洞。
饿鬼的抢夺在疯狂进行着,然而那下陷黑暗太深,平滑的地板表面仍然沉静。女子提着灯笼走了,只剩长明灯附近的那一彩一白的身影,在偌大的苍穹中伫立着。
皇甫允则轻抚着长明灯,嘴角一丝浅笑,发出一句莫名其妙地赞叹:“真是令人爱不释手。”
屋顶上的管子忽然蠕动起来。开始时缓慢地蠕动,渐渐地速度变快了,粗的管子变细了,细的管子变粗了,垂下的被缩了上去,又有新的垂下来……然后越来越快,不断地往返重复着,像波涛在翻涌——却是无声的。
此时,如果你站在这苍穹,会感到从脚底与地板传来的摩擦力的加速度。
因为搬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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