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画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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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身体微微前倾,小心翼翼地问道:“嘿,我很好奇啊。”
狐偃看了一眼自己跪坐在的朱檀旁侧的白衣女子,道:“怎么啦?”
白衣女子转了转眼睛,说:“即使是天天在一起的人,对面部的细节也不能了解,一转眼就忘了。你们是怎么把握的呢?”
狐偃对她微微一笑,道:“画画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们。”
白衣女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是我们?”
“只有你们才见过她呀。她长什么样子,以及她常有的表情,都说来听听看。”
“唔……”白衣女子歪了歪头,转着眼珠回忆了起来,“是个美人,可是,只是个普通的美人。可是细节方面,就像端木娘娘刚才说的,根本就不记得。”
“特别的地方呢?”
白衣女子道:“我们这里都是跳舞的人,好多都是弼王赏下来的,论身材论姿色,个个都惹人注目,夏姒在这里确实算普通的了。”
“要说特别的话,”青年男子道:“眼睛大大的,又黑又亮,很机灵的感觉。”
白衣女子道:“咦,我印象中,她不是大眼睛。”
男子道:“闪闪烁烁的,水灵得很啊。笑容也挺可爱,笑声也是非同一般地动听。”说着说着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中。
白衣女子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男子,道:“你说的是谁啊?她连笑都不常笑的,何况笑出声音?”
“她不是一直都把笑容挂在脸上的么?与姑娘们玩的时候也笑吟吟的。”
白衣女子肃然道:“缘元君,你为什么撒谎?”
男子愕然反问:“我干吗要撒谎?”
“我就住在她隔壁,比你这个造型师更清楚。她从来都不笑。”
男子正要说什么,忽然一个冷峻的声音插来:“你们两个争什么呢!”
是朱檀。
朱檀又说:“旋旋描述看看吧。”
端木旋道:“我印象中,目光涣散,精神不振是她最大的特点。还有就是,她这个人不爱理人,反应也比较迟钝。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她恃宠卖乖,才目中无人。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真的愚钝。”
狐偃见后面的一个丫鬟面带狐疑,便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丫鬟道:“夏姑娘人很好,脾气很好,对丫鬟们也很好,话也经常说,常常问起我家乡的事,甚至对我们的寒饱温暖都很关心……”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白衣女子与叫做缘元君的男子也面带不解,人群中充满了疑惑的气氛。
曲水问道:“你们说的真的是同一人吗?”
狐偃看着对面一直沉默着的朱檀,道:“娘娘不说些什么吗?”
朱檀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很浓重的卷容。她舒展了纠结的眉头,叹道:“不知为何,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狐偃鼓励道:“怎会呢,娘娘仔细想想。”
朱檀道:“越深入地去想,感觉便越是模糊,所记得的仿佛还没有回想之前的多。”
狐偃道:“这是比较正常的现象……”
忽然朱檀像失重似的,头和身躯猛然向前倾倒了一下。很明显这是休血的症状。她扶着额头重新坐好,一个黄衫侍女已经来到朱檀身边来了。
端木旋道:“怎么啦?”
“头很晕。”
“莫不是又犯病了。”
一侍女道:“今早才吃过药啊。”
“大人,很抱歉,……”朱檀垂着目光,看见眼前那个半透明的坐台内面游动的东西已经变成了鲜艳的红色。“我忽然感到很累,要回房休息了。什么时候开始做画呢?”

“就要开始了。”
朱檀道:“听说绘画的过程很神奇,我似乎没有这个眼福了。”
狐偃笑道:“只要紫微星君说一声,我们也会专门画给你看的。”
朱檀疲倦地微微一笑,然后对端木旋说:“这儿就交给你了。”
端木旋点点头,朱檀在两位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傀形师不再问问题,而是凑在一起在那张二十寸宽,二十八寸长的的空白上雕琢了起来。细末细似面粉,而一粒一粒清晰可见。曲水涂着色彩,白皙至透明的指尖轻轻划过纸面,一条润滑的肤色便呈现了。狐偃时不时替换着形状奇怪的刀具,尖端或似鸟啄,或似蜂尾,只是刀身通体银白。两人一引一合,配合得天衣无缝,恐怕绣花的姑娘也没有这般仔细。
半透明的台坐内的游移物像鱼群一样嘴巴聚集在顶部,只余条条细尾在下摇摆。
大约半小时之后,一个女子的面容已然呈现。
曲水停下了,只有狐偃还在劳作。一只长如臂肘的金属细杆,在一个美丽的女人的脸上精细雕琢。眼角,唇弧,睫翘,无微不至。
忽然台下的鱼尾频频换动,鲜红变成深红,几条细尾仿佛再也吸不住似的,晃悠悠地沉了下去,然后像死在底部一般不再动了。
一段时间过后,已经沉下了一半。而狐偃双手触摸到明显的迟钝。
曲水问道:“不要紧吗?”
“我没事,倒是它有点辛苦。”
“很少见你这样劳累。”
没过多久,狐偃垂下长杆,长吐一口气。几乎要扶着曲水才能站起来。
黑色的条状的物质已经全部沉了下去,安静地躺着。
曲水轻弹画卷,彩色的细末均渗透了卷轴,随着条状物沉到最底。
卷轴上只余一幅纯净的画卷,画面细致光滑,仿佛卷轴生来便是如此一般。
白衣女子的脖子已经扭疼了,道:“能转过来让我看看吗?”
曲水道:“看看可以,但不要用手碰。”
白衣女子终于能仔细观看,可她眉头紧锁,道:“咦,怎么不像啊。”
端木旋道:“你们画错了罢?”
曲水似乎觉得好笑,道:“哪里不像,你可以指出来。”
然后端木旋欲要找出不像的地方,视线在画卷上仔细地彷徨来去,并未指出不像之处,神情有点心神不宁。“她本来的面貌我已经不记得了,找不出来。”
青年男子也说:“这根本就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啊……”
狐偃道:“没有比这更像的了。”
白衣女子对着狐偃笑着说:“记忆中明显不是这副模样,可是看久了,反而觉得这个就是她呢。”
狐偃笑着点头,然后合起了卷轴,说:“不能在空中曝露太久,请原谅。”
曲水把卷轴**一条硬长的木盒,置于箱中。
忽然黄衫侍女玉儿来报,“两位大人,娘娘希望两位过去一下。”
曲水道:“有什么事吗?”
狐偃思索一阵,道:“先把东西收起来。”
原来为了观画,姑娘们均紧密地围上来了。狐偃叫她们让开,只见狐偃的食指一碰到玻璃台,沿着食指的方向,玻璃便裂了一条微眼可见的细缝,仔细看来,细缝竟不止这一条,玻璃已被横横竖竖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猛然噼里啪啦地一串响动,偌大的玻璃台竟然互相翻合起来了,噼里啪啦地缩合成了一升那般体积的大小,与最初拿出来的完全一样。而这神奇的变化只在短暂的半秒钟之内完成。
地上唯剩的是灰白的粉末,便是用剩的炇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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