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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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志冲到棋院来打人的消息最终还是被明美知道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哥哥竟然会那样做。等到贵志回来,她冲上去就一阵乱打,打得贵志一个劲地躲。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明美尖叫,“你这神经病!王八蛋!你去死了算了!”
“我还不是为你出气!那混蛋同性恋……”贵志一边躲一边骂。明美的拳头一个接一个,重重地打在他身上,脸上,甚至张口咬他。贵志挨了她一口,疼得哀叫。
“你给我闭嘴!”明美怒叫,“你知道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她伸手扔过一份报纸,气得一脚踢飞一条板凳,一拳打在桌子上。贵志抓过报纸,在新闻版里,一眼就看见了关于日本棋院的报道。不知道是哪个人把事情捅出来,写成了新闻,登在报纸上。贵志嘿嘿一笑,再一看版头,脸色立刻不屑。
“又不是《朝日新闻》、《读卖新闻》,我还以为有多大影响,不过就这么一份小报纸,便宜他了。”
明美瞪着他,良久良久,眼泪猛地涌出来,冲上去给了贵志一耳光。
“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她厉叫。
“是他先对不起你!你哪点配不上他,他竟然那样对你!”
“他对我怎么了?你说,他对我怎么了?”
“他**你的真心!”贵志理直气壮地吼,“他有本事把你带到旅馆去,还有本事跟男人乱搞!没将他公诸天下我真他妈的不甘心!”
明美脸色苍白,一连退了几步,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拉开抽屉拚命地翻。贵志靠在门边,看着明美手忙脚乱地拿出一个粉红的笔记本。
“是你自己写的,不是吗?”
“你偷看我的日记!”明美再度尖叫,抓起桌上的东西就砸向贵志。贵志忙不叠地接,然后着急。“我只是揍他一顿给你出气,又没有逼他交精神损失费,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明美继续砸东西,“我的事不要你管!”
“那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哭?你那样哭知道不知道我有多难过?”贵志一把抱住明美,“对我来说,没人比你更重要了,他让你心痛,我就让他身上痛!”
“你混蛋……”明美抱着贵志放声大哭,“你让我怎么敢去见他?你让我怎么面对他?你又让他怎么面对天下人?他不是普通人,不是普通人啊!”
“……那是他活该。”
“你滚!我不要再见到你!”明美再度给了贵志一拳,转身把房门关上,哭着坐倒在地上。报纸都登出来了,事情无法再挽回,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和谷手里拿着那份小报。他也是从其他的棋士那里听说的,乍听之下他都被吓呆了,然后一个劲地着急难过。这下可好了,捅出来了,终于捅到蜂窝了,不知道棋院是什么反应,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他匆匆地赶到棋院,对局的时间还没结束,此时打电话实在不太合适,于是他发了个短消息。
光很快就从棋院里出来,他匆匆地跑到和谷面前,接过报纸,脸色发青。
“不用担心,没有登你的名字。”和谷安慰他。
“报纸借我。”光什么也没说,拿了报纸就跑。他风一样冲到街口,伸手拦了计程车,绝尘而去。和谷看着车越驶越远,连连叹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没有人捅出来,迟早也会公诸天下。但是他宁愿晚一点,晚到他们两人都足够坚强的时候。光还好,名字没被登,棋士也只是在猜测,虽然矛头指着他,但是毕竟没有证据,这一点也多亏了亮的理智。幸好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果被问到,大不了抵死不承认,料想也没有人敢逼迫他。
不知道是谁这么可恶,竟然捅到这种娱乐的三级小报上,万一要亮的父亲看到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围棋会所此时也是浪涛翻天。因为亮没来,事情无法得到证实,大家都只是看着报纸发呆。本来这种三级的娱乐小报,他们也只是偶尔看。但是家里的老婆很喜欢看这种八卦报纸,然后因为是棋士又大惊小怪,直叹世风日下,这报纸才转眼间流行起来,好几个会所的常客都去买了来。白纸黑字,名字都清清楚楚地报道了出来,可不是没说的?
“说谎说谎!”市河抓过报纸撕得粉碎,丢到垃圾筒里。“这种三流报纸哪句话可信啊?根本就是栽脏诬陷!”
“我们到也是这么想。”广濑很沉重,“可是,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什么真的假的,绝对不可能!”北岛跳了起来,“小老师有哪根神经像同性恋?啊,你们说,哪点像?”
没人吭气,市河只是咬嘴唇。
“其实同性恋也没有什么,现在社会对同性恋的承认度已经很高……”广濑想打圆场。北岛立刻瞪了他一眼,广濑无奈地闭上了嘴。
“社会承认再高也没有用!小老师未来的前途广大得很,怎么能被同性恋给搞砸了呢?”北岛几乎是怒吼了,“这份报纸根本就是在造谣!我们应该去举报,去告它!”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有人发言,“我到觉得,现在小老师是不是同性恋已经不是重点,只要没有事实,风头很快就会过去的。”
市河嗖地松了口气,她捂了一下胸口,感激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对啊,没有事实嘛!”北岛也大大地松了口气,“小老师会喜欢哪个男人呢?他身边根本没有这样的人嘛。”
“哈哈,说得对,除了进藤之外,其他人都不可能。”
“进藤?你们说进藤?”北岛哈哈大笑,“他们绝对不可能是一对,哪一点像啊?”
这一次围棋会所里都响起了笑声。虽然笑声中多多少少带了些虚假的成分。
市河笑着,笑容却微微发僵。进藤光?真的,真的会是他吗?她一直不明白亮为什么突然解除婚约,可是从那时候起,光就很少来会所。光重新来会所是不久前的事情,看起来他们的感情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可是隐约间又有了很大的区别,她说不清楚。
难道……报道是真的?
光跳下计程车,拿着报纸就向公寓楼跑。等他上气不接下气打开亮的门时,亮脸上的淤青没有消散,颜色还深了些。
“出事了么?”亮很平静地问。看到光手中的报纸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心受到压抑没有狂跳,亮的情绪整个沉到了最低。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当面临它到来的时候,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只有无奈和必须面对的决心。接过光手中的报纸,亮冷静地阅读着那条可能会颠覆他一生的新闻。
“我不知道棋院知道了没有。”光咬牙,“会怎么样?他们会怎么对你?”
“不知道……”亮放下报纸坐到床前,“我现在只担心家里。纸包不住火,他们很快就会知道。”
“那怎么办?”光跟着坐下,“要否认的话,我跟你统一口径。”
亮抬起头。光的毅然决然令他感动。
“他们还没有怀疑到你头上。”亮微笑,“交给我,我知道要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能做吗?”光痛苦地问。亮伸手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此时此刻,光确实是无能为力,但是他能够做到最重要的一件事。
“让我靠一会。”亮低声说着,加重了手臂的力量。报纸上只提到了自己,如果自己和光在一起,光会受到直接的怀疑,就算不在一起矛头都已经指向光,如果在一起,根本就没有辩驳的余地。光的事业还才起步,他的未来还很漫长。如果把他也牵连进来,亮会负疚一辈子。
忘记不了光七年前在北斗杯上对永夏说过的话。
我所下的棋,是为了遥远的过去,以及遥远的未来,承前启后。
他的未来,还未结束,还未结束啊。亮抓紧了光的手臂,阵阵刺痛沿着手臂直达心脏,光咬着牙,忍耐,忍耐。他们现在就像是鲇板上的鱼,除了等待,什么也不能做。
“我要回家去住。”亮低沉着声音,说出决定,“你也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你什么意思?”光翻身抓住亮的手臂,几乎是冷笑,“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我们总会在棋院见面的。”亮笑道,“这条路我们不是一直一起在走吗?”
“比起我,围棋更重要,是吗?你是这个意思?”
“不只是我,对你也同样重要。”亮站起身,“你忘记了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我要一步一步,迈向棋神这目标。
光看着亮收拾东西,身体僵硬,无法动弹。他有些庆幸报纸上没有提到自己,但同时又憎恨有这种想法的自己。亮也是害怕了,所以才这么说的吗?
不,他不是那种人。
为了追sai,他再胆怯也会努力向前,光从没看见过他退缩,从来没有。
亮拎起了皮箱。与其等家里打电话来问,不如先一步回到家里。迟早都要面对的话,他宁愿更早地面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亮无法猜测家人的想法,也不敢去猜。后果已经酿成,自己的错,就要自己承担。手按上门把,他以为自己很坚强很坚决,手却平白地失了力气。头猛地抵在门板上,亮终于忍不住泪盈满眶。只要走出这一步,他和光就结束了。他的心,疼得流泪,疼得哭泣。一直一直在忍耐,一直一直在等待,却原来还是抵不过现实,还是寻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除了分离,别无选择!
光的手压上了把手,门应声而开。
“你走吧。”光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亮迈步出门,他知道光就在他身后,注视着他。
“我会等。”五指几乎要陷进金属的门框,光决然毅然地说,“我知道,你也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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