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事总是这么戏剧化。亮回到公寓的时候，检查了一下冰箱。最近他也没有怎么做过东西，屋里什么也没有。外卖吃多了会腻，这种感觉已经困扰他很久了。得去买点东西来，上一次就决定了，可惜一直没有成形。
屋中央摆着棋盘，自己这里也许缺其他的娱乐产品，不过棋盘棋子还有棋谱却是一个也不缺。光的公寓差不多也是这样，他们可以缺这个缺那个，围棋却是不缺的。
看着棋盘笑了笑，亮转身下楼，楼梯口，看着光远远地走来，没料想他手里那么大一包菜，吃惊得亮差点就摔了一跤。
“怎么买了这么多？”亮惊奇地问，接过一包。
“是你自己叫我问贩卖的，他一个劲地向我介绍，所以就买了这么多。”光努力地把手中的菜紧了一紧，免得掉下去。“你的冰箱里应该够放吧！”
“够是够了——你难道是想在我这里长住？”亮露出怕怕的表情，“拜托，我敬谢了。”
“大不了我做菜。”光蛮不在乎地说。亮这下真的愣了，看着光，无法不明白那笑容的意义。光很开心，开心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光看着他笑，笑得人畜无害。“你不想我来吗？”他静静地问。
“这个给你。”亮随手扔了一样东西出来。光伸手接住，结果菜差一点就掉地上了，仔细一看，手里接到的是一样很小却很贵重的东西。一把钥匙。
“塔……”光捏着钥匙，说不出话来。
“我去买点东西就回来，你能自己上去吗？”亮问。
“好。”光点头。亮笑了笑，转身就跑。最近的超市就在小区的街道对面，很近。
要说傻瓜，也许他比我更傻。光注视着亮的背影，他总是默默地做着，想着，然后一力承担下来。为了自己想达到的目标，他比任何人都努力，而这一点，在其他地方也表现出来，令人心折。
一直没有受到伤害的人，是自己吧？光看着手里的钥匙。当他觉得恐惧的时候，亮的一把钥匙，解决掉了所有的疑问。亮不会伤害别人，他从来也不想。
抽油烟机在运转，两个大男人围在锅前，动作繁忙。光奉命搅和汤，亮则检查调味。新公寓里的一切都很新，亮很少在屋里做饭，有时候买外卖有时候回家吃。这一段时间尤其很少回家。
他不想回去面对母亲的追问。究竟和明美怎么了？那是个很好的女孩啊，等等。他没办法解释，也暂时不想解释。明美现在怎么样了呢？咬着筷子，亮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和明美……”光眨巴眨巴眼睛。也许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也许是直觉，他猜到了亮的想法。
“我和她去了旅馆。”亮边吃菜边回答。
“就这样？”
“难道不就这样？你想我给你仔细介绍过程？”
光急忙摇头。他才不要听什么过程！
“你……什么时候和她结婚？”他关心的事情只有这个。
亮停了一下筷，瞟了光一眼。光嚼着饭，像在嚼沙子。
“我不跟她结婚。”亮继续吃菜。
“可是……”
“我没跟她怎样。”亮蜷起手指，抵在腮边，“你很想我跟她怎样吗？”
光瞪着亮。他很不爽很不爽，从刚才他就一副怨妇的口气在问，亮算是什么态度？
“你今天来找我，为的是什么？”亮问。光差点被饭呛死，他拚命地咳嗽，把饭都咳到地上去了。亮急忙站起来，伸手拍他的背，直到光顺过气来。
“我……我知道和谷去找你。”光擦了一下嘴。
“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找你。”光决定继续吃饭。现下里的环境对他很不利，和谷是把情况告诉他了，可是并没有从亮那里知道一丁半点。他只是很担心，所以才想来看看。这话，他说不出口。
亮一直看着光，看着他把菜夹到碗里，然后扒饭。整个过程里，他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升温。
“等会，把你最近的比赛复盘给我看。”亮重新拾掇筷子吃饭。
“啊，不。”光立刻拒绝。
亮没理会，继续吃饭。
静寂持续了好一会，亮突然抬起头。“今天晚上，你就住下来吧。”
光从桌边栽了下去。亮看着他的表现，忍不住笑，他支着头，先是双肩颤动，到最后则彻底地放声大笑起来。光狼狈地爬起来，脸红透了耳根，虽然知道是被亮耍了，可是他也不是没有期待。亮笑得筷子都掉了，等光的目光由羞涩变成了愤怒，他才伸出手，在光的头上一阵乱揉。
“傻瓜。”
第一次这么对光说话，亮知道自己彻底栽了。
“我不傻。”光恨了他一眼。
“怎么个不傻法？”亮笑嘻嘻地问。
“我是想清楚了才来的。”光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他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亮凝视着光。看来他真的知道了，大概是和谷给他说的吧，想来也是，如果不是光去找人问，和谷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找到自己。从他问话的口气来说，他并不确定那个人一定是自己，但是他有九成的把握。自己的回答，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所以他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如果光不是想通的话，和谷不会担心到那种程度。
至少，算是问到了好对象。
“你想清楚了什么？”亮的眼神变得深遂温柔，就像满桌的菜一样充满诱惑。光的心狂跳起来，那是与其他任何人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那种问题怎么回答？光看着亮，九成他是在耍自己吧？
“你没想过吗？”光认真地问。他很在乎这一点，看起来亮是比自己先了解，可是，不从亮的口里得到证实，他不相信。
“想听实话？”亮微笑。
“废话！”光恼。
“真的，从没想过。”亮回答，“从来没有。”
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放下筷子，抓起一张纸擦嘴，站起身就想走。亮拉住他的手，这个动作让光全身一僵。亮站起身，从背后环住光，轻轻地在他耳边吹气。“生气了？”亮笑着问。光横肘想撞开他，亮小心地避开，两人四目相接，呼吸热热地拂过面庞，像羽毛在搔动不安的神经，勾起莫名的火焰。
亮低下头，轻吻光的唇。温暖而火热，正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被柔软的感觉攥走灵魂，被细腻的轻吮夺走神志，光除了不断地喘息之外，什么都无法再思考。每一次，每一次和亮接吻，他就无法克制地投入了全部的感观，全部的心情。如果那不是爱，他根本不知道爱还会是什么。
慢慢地分开，再慢慢地吻上去。亮在明知会沉迷的情况下继续着沉迷，就像四年前那个晚上，光的一个疑问，轻易地就让自己失去了理智。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一切就已经注定。火热的冲动在身体里流窜，如果之前亮对这种感觉还不熟悉的话，现在他已经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心里充满骚动，手指克制不住地轻抚着光的肩，光的背脊。
亮有些痛苦地与光分开，转身走到了桌前。
他差一点就失控了。
“喂……”光迷迷惘惘地叫他。
“干嘛？”亮忍耐着冲动，克制着情绪问。
“你真的从来没想过吗？”光从吻的感觉里挣脱出来，再度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你要从什么时候算起？”亮靠着床，下身有些胀痛，看来是真的有反应了。如果不想办法克制，他也许真的会想做一些糟糕的事情。
“从你想的时候。”光走到了亮的面前，蹲下了身，“我一定要弄清楚。”
“弄清楚干什么？”亮皱眉。这浑小子，知道不知道玩火也是很伤人的？
“因为我已经很清楚，如果你不清楚，我就亏大了。”光嘿嘿地笑。他已经看出亮的脸色不对劲，亮所谓的没有想过，根本就是骗人的吧？光颇有些得意地想。
“你清楚？”亮好气又好笑，“那你试试看啊！”他用的是激将法，料想以光的个性，他必然不敢主动。没想到光却转头看着他，真的瞪大了眼睛。“喂，你不会来真的吧？”亮被吓到了，他跳起来，连退了几步，“你真的知道吗？”
“为什么不知道？”光这下倒处之泰然，看着亮紧绷的样子笑了起来。
“那就别挑战我的理智极限。”亮的呼吸沉重起来，他不再玩笑，而是很认真地看着光，光也不再玩笑，靠在床边上看着他。
“我真的是认真的。”光的眼里罩上一层朦胧，“和谷问我的时候我还没有理解，可是再仔细一想，我想，除了你之外，我不想跟其他的人。”
亮定定地站着，身体向后微仰，靠在门上。良久的沉寂之后，他举手投降。
“收碗。”他指了指桌子。
“塔矢！”光愤怒了。他都说到这份上了，亮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回答吗？难道他不知道，在了解到他和明美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之后，自己才有了坦白的决心？
“收碗好不好？”亮几乎是在恳求了。光的脸僵硬了好一阵，转过身，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桌子收拾干净，亮走回到床边，靠在床边上看着光忙碌的身影。他笑，笑得好满足。光收拾好了碗，走到他的面前。
“给我一个回答。”他**地说。亮让出空位，光一**坐了下来。亮靠住了他的肩，光听到他的呼吸，十分不平稳，不禁有些担心。
“我喜欢你。”亮平静地回答。
“那跟我说的不是一样？”光显然对回答不满意。
“那不就对了？”亮笑，握住光的手，闭上眼睛。他的情绪在听到光的表白之后突然地冷静下来，长久以来，他是为了什么在忍耐，理由就清楚地出现在那一瞬间。
“我问的不是这个……”光的嘴突然间被亮捂住，声音强行被咽回到肚子里。
“我是个男人，当然不可能面对喜欢的对象毫无反应，”亮的手从光的嘴上滑下，声音里显出难掩的疲倦，“只是我真的没往那方面想过。”
“为什么？”光有些奇怪。
“秘密……”亮低声笑。握着光的手指蜷曲起来，与光的手指交错相扣。
光有些郁闷。亮的回答证实了他对自己的感情，可是那个秘密是什么意思？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吗？实在是很想知道，可是又不好问。
“你最近输棋输得很惨，是不是？”亮问，声音很是严厉。光不禁一阵恶寒，他九成又要被亮骂了。在围棋上，亮从来不容许自己糊里糊涂，马里马虎。没听到光的回答，亮不禁叹了口气。“我最近的状态也不好。”
“因为我？”光问。有些故意。
“因为很多事情。”亮抬起头，“你是最主要的理由。”
“……对不起……”光垂下头。
“我也应该说对不起。”亮笑，“你会输棋不是我害的吗？”
“不，是怪我自己。因为出了这些事，就没办法认真下棋。”光烦躁地抓头，“都是我自己的不对。”
亮看着光，拍了拍他的肩。
“好了，现在就来复盘吧。”
“真的要复？”光惨叫。
“要重新审视失败，才能更加奋进，我不是说过吗？”亮把光拉起来，一起坐到棋盘前，“如果这一点影响你就下不好棋，那以后如果遇到其他的事，你还能冷静面对吗？”
以后？光一怔。他不明白亮的话，而亮也没有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深思。黑白子交替地放在棋盘上，光的惨败和亮的负气，都在棋局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输在哪里，错在哪里，一步一步分析，寻找自己的目标。这一晚上，两个人不眠不休地讨论，忘记了其他，忘记了烦恼，只是为自己的梦想而交流。
直到很久以后，光都无法忘记那天晚上的亮。那样的精神，那样的毅力，正是他不输于任何人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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