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夏失魂落魄地站在亮的面前，手茫然地悬在空中，活像个僵尸。亮上下打量他，猜测此时此刻永夏的想法，不，应该说此时此刻的高永夏究竟是需要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虽然他的嘴巴一直在动，他什么也没有听，虽然耳朵还在原处，总之，现在的永夏明显是具空架子。
“喂，”亮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说话！你接到谁的电话了？秀英的？”
“嗯……”永夏看着亮，“志惠死了。”
志惠？谁是志惠？亮一头雾水。
“我本来应该很高兴才对……”永夏抱着头蹲下来，咬牙咬牙，拚命地咬牙，“可是我却觉得，我是天下第一的罪人，第一的混蛋，第一的……无能。”
“喂，究竟出了什么事？”亮无奈地蹲着。永夏不吭声，只一个劲地自我认罪。亮终于恼了，没学过柔道也看过怎么做，他抓起永夏就扔，今天他的力气分外的大，永夏就像一个气球，贴着地板滑出去，撞在墙上，疼得哀叫。亮站在原地看着，皱着眉，忍着气。
“你还觉得疼啊。”
“你到底要干嘛？”
“打醒你！有你这种懦夫，是棋士的耻辱！”
永夏坐在墙角，默然无语。不用亮说，他也觉得自己很怯懦。不，自从他遇到了志惠就这么觉得了。小时候跟志惠见过一面，那时候的志惠很服他，天天跟他一起，但是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是一位姐姐了。就是因为志惠在秀英身边，他才觉得自己很失败。围棋上他不会输给任何人，可是感情上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因为重视所以就害怕，因为害怕就逃避，因为逃避而伤害着他人，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管束自己，那太痛苦，他承受不了。
志惠死了。
听到秀英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他知道秀英快要崩溃了。这是他匆匆回国的原因吗？志惠对他来说，果然更重要吗？一拳击在墙上，永夏抱住了头。他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败给了一个女人，可是他真的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如果秀英恨他，他还有胆量回国去吗？
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亮坐在永夏的对面看着他。这真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自己从未经历过，哪有力量提出建议？撑着头，亮默想，如果光交了女朋友的话，自己会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啊？好像，感觉不出来……毕竟还是没有经历过，所以没有太多的感触吧。
“如果是你，你会回去吗？”永夏低沉着声音问。亮沉思，自己会回去吗？很难回答，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自己重要的家人、朋友，都在那里，不可能不回去。那里是自己的家。
“我想，我会回去的。毕竟，对我来说，家人是最重要的。”亮交叉着手臂，“最重要的东西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样的想法应该是很直接的吧。”
“是吗？”永夏轻笑起来，“我觉得，我现在好像了无生气一样的颓废，是不是因为失去了滋润我的土壤啊？”
“你这个比喻从哪来的？”
“以前课本上学的。”
“是吗？真是奇怪的课本。”亮站了起来，“我去给你订机票吧。不然的话，你一会又会反悔。”
永夏着看亮走出房间，沉默了很久很久，苍白的一笑。朋友是疗伤的药，是避风的港，一点也没有错。“我会回来，秀英，我会回来。”最起码，我也是你避风的地方。不是只有志惠的怀里，才能让你感到安心吧！
天空中划过白色的雾，飞机的尾气划破长空，指向远方。亮转过身，把衣服理了一理，然后笑了起来。真是坚决啊，说走就走，这次再也没有回头的犹豫。想起永夏临走前的那番话，亮不禁摇头，自己果然还是不懂啊，爱这个东西。
“我很喜欢你。”永夏看着亮，“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
“你对秀英的感情，是爱情？”亮试探地问。虽然已经确定，对那样的感觉还是很朦胧的。
“是。”永夏点头。他的精神并不是很好，但是却没了初来时那种浮华的气息。也许是为了回去面对秀英，也许是为了承担什么，总之，永夏不再逃避了。这是件好事。
“我现在恨不得揍你一拳。”亮的脸扯了一扯。既然不是爱自己，干嘛要吻自己？太过分了，简直是没道德。
“因为我吻你吗？”永夏举起手，“我道歉，但是，我喜欢你，所以吻你，就是这样。”
“你不管别人的感受吗？”亮愤愤然。
“你不会爱上我的。”永夏看着亮，“要能爱上，早就爱上了。”
“你当爱情是播种机？”亮下意识要抬腿，却碍于公众场合，变成了愤怒的双拳，而且只是假装声势。
“总是不小心的结果。”永夏一弯腰，头垂到腰以下，“真的很感谢你。”
去死！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知道他和秀英见了面又会怎样呢？亮耸耸肩，现在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既然永夏愿意回国去，至少事情已经有了一定的眉目，不管是怎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都算是一种考验。现在自己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很多，没精力去管他人的是非。
在围棋会所楼下，亮看见了光。光是匆匆跑过来的，两个人终于可以在围棋会所再下棋了。没有了永夏的骚扰，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是看见光的时候，亮的心里仍然恪登一下，有种违和感。唉，都是那个吻惹的祸。
“高永夏走了？”光喜滋滋地问。亮不知道光为什么这么高兴。
“嗯，走了。”
“这下好了，没人会打扰我们下棋了！”光一把握住亮的手，亮眼睛一垂，这是什么意思？光笑嘻嘻。“我们上去吧！”
“你好像很兴奋？”亮想抽回手，又不想做得很露痕迹，结果失败。
“你在干嘛？”光迷惑地看着亮，亮猛地抬头，两个人鼻尖差点撞到一起，吓得光松了手，亮后退了一步。不知道光对那个吻是怎么想的……亮仔细地观察光的反应。啊，他脸红了！嗯，不错的反应。亮觉得很满意，至少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意那件事。眼睛一翻，不对，如果两个人都在意那就更麻烦了。
究竟怎么样才是对的？忘记它或是忽略它，还是继续它？
“塔矢，你……”光犹犹豫豫地跟在亮的背后，“你不是讨厌我了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讨厌就是喜欢了？”
“你的逻辑很有问题。”
“难道不是？”
“你到底是来下棋的还是来问问题的？”
“都有……”
“那就以后再问。今天我只想下棋——对了，你的三轮预选也要结束了吧？”
亮回头看光，光认真地点头。啊，忘记了，他们还是竞争对手，不管是名人战还是本因坊战，都没有时间让他们去想那些棋外的事。就现在这样好了，这样就很和平很安宁，天下太平。亮很高兴终于对事件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论。
会所的门口，市河很高兴看到他们来。从那场架之后就似乎没有来过的两人，今天看起来比往常的气氛还要融洽，果然都是那个红头发的韩国人惹出来的麻烦。
“先来一局吧？”亮提议。
“好啊，看我怎么赢你！”光激动起来，捋袖子。
“少说大话了！”亮勃然，哼，想赢我，有这么容易？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输了不要哭啊。”光揉搓双手，意气风发。
“你有本事耍嘴皮，不如拿出点实绩来！”亮抓起棋子，“开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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