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很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脸的浮肿外加黑眼圈，不晓得到哪里胡闹了一个通宵。秀英头胀痛到极点，用冷毛巾抹了一把脸，神志还是昏昏沉沉。他想睡觉，一个晚上没睡，他坚持不住了。
“昨天志惠打电话来了，你等会睡醒了给她回个电话吧，她很担心你。”
“她还好吗？”秀英轻声问。
“嗯……她说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动手术。”
“动手术？”秀英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对。不过她可能还是要看看你的意思。”
“她才不会看我的意思。”秀英着急起来，“她呀，固执起来比谁都坚决！”
“那你打算怎么办？”中年男子问。
“我去睡觉，晚上给她打电话。”秀英叹了口气，“她总是想什么都自己扛起来，就算她比我大六岁，她也只不过是个女孩啊！”
“你真的很喜欢她呢。”
“因为我敬佩她。”秀英放下毛巾，“我先去睡觉，如果她再打电话来，记得叫醒我。”
永夏开了手机。他也是一晚没睡，也没回亮的家，但是他很规矩地打了电话回去说明。当亮问及他所处的地点时，他挂断了电话，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秀英又一次给了他一耳光，这一耳光打得比哪一次都痛，痛得无法再逃避下去。一个晚上，永夏只觉得心被扯碎了，他几次站在商业街上，几次想冲到顶楼跳下来，却没有那份勇气。
还有什么比寻死更怯懦的行为呢？他充其量只是被拒绝了而已，有什么必要去寻死？
永夏一边骂着自己愚蠢，一边在商业街胡逛。险些被拉到酒吧，他很努力地克制住破罐子破摔的冲动，逃离了灯红酒绿的大都市。清晨的风凉丝丝的，北方的空气很干燥，皮肤在隐隐扯痛。秀英不喜欢他，他却无法放弃这份感情，不知道算是傻还是算是痴？怎么喜欢上的根本懒得去想，他只想努力地去喜欢，去争取，就像对围棋的执着，永远不改变。
为什么秀英就是不接受呢？如果他真的讨厌自己，就更干脆地拒绝，为什么还要到东京来找自己？他是傻瓜，自己则是笨蛋！
问题出在哪里？究竟是谁的错？永夏抱着头，有谁能告诉他？
感情上的乱麻，比围棋更难理得清，也更难放得下。
手机响了起来，对永夏来说这个声音实在很刺耳，而且他非常害怕是棋院打来的。汉城和东京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差，现在是早上八点，汉城应该是七点，棋院还没有开始工作吧，谁打来的？
一个熟悉的号码，永夏没想那么多，按下了接话的钮。
“永夏吗？我是志惠，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永夏全身一僵。是她……！
“能这么早接电话，你又是一晚没睡吗？”志惠的声音平和而温柔，“如果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你就说吧，我听着。”
“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永夏问。无法讨厌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太温和太柔软，拨动的是包容。
“因为担心你。”
“你不担心秀英吗？”
“你们我都担心。”
“我不打算回韩国了。”
“秀英会到东京来找你。”志惠平静地说，“无论几次。”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们是朋友。”志惠轻轻地叹了口气，“秀英一个人在韩国，你放得下心吗？”
“不是有你在吗？”
“我能代替你吗？”
“为什么不能？”
“永夏，你觉得，谁能代替你在秀英心目中的地位？”志惠在电话的另一头微笑，“在你心中，又有谁能代替秀英？”
永夏猛地咬住唇，痛彻心肺。
“不仅是秀英，在你们的心中，又有谁能代替我？”志惠轻轻地哽咽了，“每一个人，都在不同的人心里占有不同的地位，就算相似也无法替代。你为什么非要用替代来解决呢？需要的话，就说出来。”
“我讨厌你！”永夏咬着牙说。
“然后呢？”志惠问。
“没有然后。”永夏很沮丧。当他说出讨厌她的话时，顿时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志惠不会跟他生气，从来也不，她包容自己也包容秀英，因为她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年长。在她面前他们总像是弟弟，每每恨了她过上一段时间，到觉得是自己的不对。
“然后，你觉得我代替了你在秀英心目中的地位，是么？”
永夏咬牙。讨厌讨厌，她总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她真的知道什么？难道她能猜到我喜欢秀英吗？不，她能猜到我是爱着秀英的吗？
“你的讨厌不彻底，永夏，你的感情也不彻底。”志惠一针见血地说，“如果你重视秀英，就应该重视到底，不论怎样都不要轻易地放弃。如果真的要放弃，就干干脆脆，那才是男子汉所为。”
“你知道什么！”永夏差点就想挂断电话，志惠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你不成熟，永夏。你不成熟，所以你才会逃避，你只会逃避，怎么可能不受伤害？”志惠尖锐地说，“对秀英，你承担了什么？对我，你又做了些什么？秀英都比你了解应该做什么，应该负担什么！你只会说喜欢，然后呢？就像你刚才说讨厌一样，一句没有然后就把事情丢给别人了吗？”
永夏被骂得哑口无言。他好恼啊！恼归恼，他并没有挂断志惠的电话。
“你知道那天你吻了秀英之后出了什么事吗？你不知道吧！”志惠喘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照顾秀英，为什么当他的女朋友吗？你还是不知道吧！”
“……为，为什么？！”永夏震惊，他没想到志惠什么都知道，彻底懵了。
“那是因为，你是个笨蛋，不折不扣！”志惠咬着牙，剧烈地喘息，“人生几十年，你许个承诺吧，你能支持多少年，坚持多少年？你不会只是爱围棋吧！”
电话突然间断了。永夏拿着电话发呆，想要拨回去的时候只听到急促的占线声。搞什么……她干嘛突然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兜里，永夏独自迎风走向前方。志惠的话，他不全懂，可是她说得似乎没错……那么，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天空中响起了轰鸣声，一道白色的烟雾掠过长空，波音客机滑过东京上空，向着遥远的西方飞去。
要回韩国吗？
永夏驻足。这真的是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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