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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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日复一日在枯燥乏味里逼自己不断做题目,雪片般的资料从不间断。很搞笑的是我们的副校长是教物理的,这是个婆婆妈妈的男人,每次广播大会无需要稿子可以讲个把小时。高一刚开始我们都被他的开场所迷惑,他每次都说这次广播大会要说的只有三点,使我们误以为五分钟内广播会结束。没想到的是三点里面每点又要分为几小点,优哉游哉地讲,没完没了。我知道全校学生都对副校长比较痛恨。到了高三他觉得广播大会对我们的摧残还不够,于是尝试自己出试卷以小测试的方式给我们做。每次试卷发下来使得许多物理优秀的学生算破脑袋也不得其解,经常是二十几分钟过后,副校长来到我们教室门口,咳嗽两声说:“同学们注意,试卷里面有几个错误现在更正一下。”于是全班一片嘘声。
这是属于比较搞笑的,而我们学校的领导折磨学生的种种变态行为,我只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比如那次我们因为课间操去晚了被当场怒吼,并左拖右拖处理了两三天。比如我听其他班的一个同学说,他们几个仅仅是在晚自习时坐在教室外吃西瓜,就被叫到教务处训斥了三个多小时,十二点多才能够回寝室,而那时候寝室大门已经关了。他们硬是又找来了班主任,寝室管理老师才放他们进去。我完全不知道这些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可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并且推陈出新。这次灾难降到了千里头上。
一天早晨,天蒙蒙亮,千里在路过男寝因一时好玩,扔了一个小鞭炮在我们班男生寝室的墙下,正好被副校长撞见。于是被带到了教育处。用千里后来的话说就是,老子玩网游从来没被抓过,却栽在一个鞭炮手里。千里被副校长训到开始上早自习,又训到早自习结束。早自习结束后,老财发狂似的软禁全班,千里惊慌失措地走进教室,老财愤怒地骂了十几分钟,然后勒令千里把自己桌椅搬到隔音间去,并告诉他以后别来上课了。
千里非常害怕,不敢告诉父母。千里每天还是来学校,只是不敢与老财碰面。早自习时就躲在厕所,只要不是老财的课,千里就坐在我和老飚中间。其他老师或多或少也知道些事情的原委,都没做声。千里那几天都很沮丧,不愿多说话。千里只是告诉我在学校还好点,一旦回到家里,就担惊受怕,电烤炉就在身边放着,可还是手脚冰凉,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但是除了继续隐忍着,又能怎么样呢?
在我们中国,有一句很有名的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国人会作死的想哪有这回事,而作为中国人我想大家都明白它的意思。尽管千里一再小心避让,几天之后老财还是知道了。一个下课后,叫我们把躲在远处的千里叫过来,愤怒不减丝毫对千里吼:“谁给你这胆子来学校上课的,老子没你这号学生!”我想穷途末路就是这样一种境况吧。千里知道不能再瞒着家里了。于是往后的几天,千里的爸妈四处走关系,又请校长、副校长、班主任一大堆人吃饭,热脸贴人家冷。又带着千里去给副校长和班主任道歉、作保证。那几天,千里和他爸妈都是吃不好、睡不安。尤其千里的爸爸,睡到半夜突然惊醒过来,想起一个关系人,等不到早上立刻下床衣服都忘了披就坐在冰冷的电话机旁打电话,在对方不耐烦的语气里一再地请求。

整件事闹了一个星期,终于平息。千里被记过一次,并进入档案。千里恢复那天,人都瘦了一圈。
多年以后,同样是寒冬,我和千里在一个夜宵店重温往事。千里说:“那次我不管受什么苦都没关系,可是那样连累了父母,实在不孝。”
传说太平洋是没有记忆的海洋,所有扰攘内心的往事,都会在面对那一片辽阔时,震撼地倾泻而出。潮涨潮落,似温柔的呼吸,是一种倾听,也是一种慰藉。
肖申克的救赎。太经典的影片。
对生命的认识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因为这世间的罪恶太多,无数的痛苦、挣扎,堕落、自省。
死亡幻化为黑色的蝴蝶在身体里飞,扑落扑落,一声一声,空虚得没有尽头。这种人,是最悲哀的存在。他们死在蜕变的过程中,终生幻想的美,咫尺天涯。
今天是除夕,我醒来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般的可怕。我隐然觉得,我会是那样的一种人,突然地,泪水无声流下。漫长的生命,整整十八年,我没见到过碧波万顷的大海,没见到过浮云漫天的苍穹。记忆里最温暖的,是我的童年。
我的童年是在老家新市度过的。在我天真无忧的童年里,有一个慈祥的外婆,还有一个慈祥的外公。这是我最最亲的两个老人。
我是出生在腊月的,那个时候河水冰凉刺骨。每隔几天,我外公都会把我弄脏的衣服尿布拿去河里洗;无数个晚上,我大哭大闹,外公外婆便彻夜不眠,轮流背着我在房里轻轻地来回踱步。小小的我,在爱的呵护里,平静地睡去。
然后我渐渐长大,会蹦会跳还会笑。
外婆开始喂我吃饭。外婆用小勺子舀起一团白米饭,说:“好大一只猪啰啰来了!”我一口咬下去,望着外婆哈哈地笑。
我那时性格已经孤僻,不愿意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外公给我买了小三轮车。外婆家的大厅很大,大到可以摆得下一条三米长的木凳,外公在木凳上把木条敲得梆梆响,然后又把木条刨得方方正正。外婆家的大厅还不止这么大,它大到我还可以骑着小三轮车整天呼啦啦围着干活的外公转圈圈。
再大一点的时候,外公给我买了一条小狗,于是我的童年生活变得不寂寞。唯一的遗憾是我没给狗取名字。如果我还能够去到那时,我要叫它蠢狗,因为它真的是太蠢了。它可以成天趴在椅子底下睡大觉,冬天会聪明点,知道趴在火炉旁睡大觉。我经常会找外公要两毛钱,跑去街上买两个大饼,又匆匆跑回来。大饼我一个蠢狗一个,只是后来的一次,它跟外公出去买菜,就再也没回来。我到很久以后才听说,它是被人用猎枪打死了。
童年的记忆里,最清晰的一幕,就是夏天的夜晚,外公把竹床搬到院子里,我躺在外婆的怀抱,数着满天繁星异常明亮的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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