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斗酒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楔子
洛阳,西郊
霞光满天,已是日暮时分。
颇多讲究的净室内,摆放着诸多稀奇玩意,一个老人站在一张古制方桌前,神情肃穆。
桌子正中摆着一尊青铜小鼎。小鼎模样奇特,上圆下方,上部九龙缠绕,龙头高高昂起,作势欲飞,体态狰狞;下部则是一个方正所在,刻有祥云图腾。绿油油的铜锈酌缀其中,看情形已有些岁月。
老人嘴唇微动,低声念起一道辞文。辞文繁琐,平平仄仄,拗口不堪。念到深处,又似吟似唱,老人神态也愈加严肃起来,生怕念错了辞文。
许久,辞文终于念罢,老人长吁了一口气,接着右手持刀,朝着自己左手大拇指迅疾割去。鲜血汩汩迸出,老人眉头微皱,紧握左手其余四指,将暗红血液依次滴在九条飞龙嘴内。
兴许过度紧张的缘故,老人额头汗水溢出,顺着皱纹,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滴在桌子上。左手拇指鲜血仍在落下,老人似不在意,双目只是紧盯铜鼎,不敢有片刻放松。
一道青烟从飞龙嘴内腾起,绕着铜鼎走了一遭,接着又一道青烟腾起,朝铜鼎绕去。九道青烟过罢,九条飞龙如同活了一般,依着各自青烟走向,奔腾不休。
眨眼间,老人额头上的汗水已淋漓如雨。老人双手挽花,凭空画了一道符文,在距离铜鼎半尺左右的地方,双手做抱月状,喝了一声:“起——”
铜鼎似有感应般,周身耀起五彩光芒,凌空飞了起来,在桌面上十公分的地方止住。青烟渐浓,九龙奔腾,将闪耀着五彩光芒的铜鼎紧紧围在其中,在铜鼎周身缠绕成一尺方圆的球状光幕。
“九龙现行,牒鱼听令,查——”老人又喝了一声。
光幕里,铜鼎周身耀起的青白红黄黑五彩光芒逸散开来,瞬间便将稍暗的净室照亮,如同极昼。白芒破天而去,黑芒坠地直入,红青黄三色光芒,各自分化,由一变二,形成六道光圈,分别绕在黑白两色光芒周边,下下,做护法状。
不过十数息呼吸工夫,五彩光芒就淡了下来,渐渐收拢,复又缠绕在铜鼎周身。一抹淡淡的字迹呈现在光幕上:九转乾坤,威难测,有药遗人。
“九转乾坤,有药遗人。”老人轻声念道,心情激动之下,皱纹密布的老脸如同三月桃花开,一时愣了神。
青烟渐渐消散,九龙各自复位,铜鼎亦轻轻落在桌子上,恢复了古朴原状,眼前这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过。
盛夏,洛阳。
午夜十二点过一刻,夜色淡如清爽的洛阳宫啤酒。
洛阳市凯旋路上一家不知名的小饭店外,行人道上散乱地支着几张小方桌,两个服务员迎来送往,里外忙活着,偶尔站在路上愣一下神,又被老板娘奚落成一条狗般东奔西突。
幽黄的路灯散发着让人萎靡的光线,从细琐的行道树叶中打射下来,罩在四周食客的身上,白花花一片黑幽幽一片。靠近马路边的一张桌子上已经狼籍一片,菜盘子互相叠在一起,层层架高,五香的水煮花生,五香的小田螺被胡乱参在一起,土黄一片。桌子是张小方桌,聚合版材料,桌面桌角都贴了波纹贴片,吃饭的人手贱,一时起了兴致,用烟将贴片烫了一个又一个烟洞,黑森森中露出杂乱的聚合版木屑来。折叠式的桌腿全钢制成,苟合处螺丝有些松动,一高一低的,支在行人道破碎了的地转上,极像一匹瘸腿马拉辆爆胎车,扭扭歪歪的。菜汤汁水漫无目的聚在一起,在桌面上四处寻找突破口,顺着桌面的倾斜路线一路滴答下来,落在地砖上,溅到桌子边的裤腿上。
小方桌周边围着四个人,三男一女,其中两人正在斗酒。
“四只眼,喝了这杯,大老爷们的,爽快点,输了就得喝。”一个面貌黝黑,肩宽体壮,满脸横肉的中年人拎着一瓶刚启封的啤酒,笑意吟吟地朝着脸皮白净的小伙子说道。
“操,再叫四只眼,老子跟你急。”白脸小伙似乎对这个黑脸大汉叫他“四只眼”极为不满,小脸煞白,表情中满是愤愤,接着说道:“你丫说的可是厨房,这把我可没输。”
“我,锄禾,你,当午。”听到辩解,黑脸大汉笑容一转,有些恼怒,声音也高了八度。
“你丫说的是厨房。”碰到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白脸小伙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无奈感觉,重申了一遍。
“我说的是厨房?”黑脸大汉摸了摸自己的脑瓜,双眼似乎呆滞。想回忆点东西,脑汁却似浆糊一般,转了两圈就又停了下来,啤酒在他胃里翻腾起来,顺着食道,逆反上来,不停冲撞嗓子眼。黑脸大汉憋着,憋的似乎难受,把自己的脸皮憋的更黑更红,闪耀着碳合金的黑芒,一双牛眼瞪着年轻小伙的那双小眼,嘿嘿干笑着,
一只手握着酒瓶,一只手悉悉索索从身后背包里抽出一把小刀。轻轻一摇,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说道:“一杯酒吗,不给面子是不?把我惹毛了,一分钟内把你修理成冰棍。”
瞧着黑脸大汉的动作,白脸小伙脸颊微微一动,也不挪开,做了一个不肖搭理他的表情,冷哼道:“一把破刀,想吓唬谁呢?”
酒劲上涌,黑脸大汉心中恼怒更甚,脸色一沉,便要动手。
“黑手你这孬孙,给我坐下。”一直在旁边咬耳朵的男女止了说话。男的指着黑手,破口大骂:“动不动就玩刀子,就这破德性,还配出来混,八爷这老王八蛋不知道瞧着你哪点好了,非要拉你来共事,他的脑袋简直就是被驴踢了,换做是我,把你大卸八块喂狗都觉得恶心。”女的走到黑脸大汉背后,轻轻揉捏着他双肩,说道:“黑手哥,瞧在娇娇的份上,消消火啊。”说完又给边上男的飘去一个媚眼,让他少骂两句。
黑脸大汉醉意袭头,手脚似不怎么受控,但对这男的,心底极为害怕。听到骂声,也不反驳,只是默默垂头,黑脸皮似笑似哭的表情,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拎着刀子的手,一时竟也不知该放在那里才好。
“黑手,还不快给四眼兄弟道歉。”看到黑脸大汉服软,那男子也不好再骂。

那个叫黑手的大汉,翻脸确实比翻书快,先前欲干架的气势消失不见,转瞬换了一副笑嘻嘻的嘴脸,向四眼道了歉。
这无疑是一个不寻常的酒局。女的叫阿娇,染着一头西洋金毛,是酒局的组织者。三个男人中,面貌黝黑,敞开衣衫的黑脸汉子叫黑手,平日里做些杀猪卖肉的营生;被黑手称作四只眼的年轻小伙子叫四眼,戴着一副汪涵式样有框无镜片的眼镜,身材比较瘦小,手指却其长无比;至于让黑手极为害怕的那个男的,是个修道人士,自封道号为风尘,留着一头长发,肥嘟嘟的脸蛋侧看像红极一时的歌星阿杜,正看则与刘欢极为相似。
酒局的关键是喝酒,虽说有阿娇和风尘压阵,可四眼和黑手两人几乎是天生不对脾气,一句话不中听,两人就开始杠上,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服谁。风尘也抱着看热闹的心,让两人喝酒决胜负,谁输了,当王八让对方骑着遛三圈。
老虎杠子鸡是第一轮的酒令,四眼和黑手都有避讳,谁也不叫鸡。几轮过后,四眼除了喊“虫”,其他一个都不喊,弄得黑手是无可奈何,酒喝了不少,却越玩越恼火,碰到这么一个死皮赖脸没有风度不顾廉耻的家伙,有苦说不出。黑手索性也一个劲的虫到底,连老虎杠子也懒得理会。两人来回“虫”了十分钟,也没能虫蛀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第二轮两个人玩纸牌比大小,不论四眼是先抽还是后抽,不是红桃A就是黑桃A。一轮下来,黑手喝了三瓶多啤酒才完事。黑手说四眼出老千,要拉出去剁了双手,砍了双脚,说四眼的小要断成十八截,差点就要把取个老婆是人妖,生儿子没之类的话给骂出来。四眼朝着黑手翻了翻白眼,不屑骂他。
第三轮两人玩传统的猜拳游戏,魁首七星醉八仙,黑手死也不信四眼还能玩出啥花样来。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抢,黑手坦言,这十字真言他打小就开始尊奉,他小时候学说话,说的第一个字就是操;学会走路而不再爬行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邻家的小女孩摁倒,要脱人家裤子。
一辈子占尽别人便宜,如今却被四眼这个小白给欺负了,黑手不服,死了也不服。四眼却跟石头一般,翻来覆去就是一个拳头伸出,一个拳头收回。黑手伸一根指头,四眼叫一条;两根指头,二奶;三根指头,三P;四根指头,四眼。一来一回,本来猜拳最传统最流行的对局玩法,却弄成了猜指头的游戏,而四眼每次还都能抢先叫对,把黑手郁闷的:玩,没法赢,不玩,真他娘的不甘心。
“黑哥,四眼哥,玩小蜜蜂?”看着两人如此斗酒,斗得没点意思,阿娇给出了个主意。
“随便”四眼波澜不惊,一点表情都没的回答道。
“不玩,女人家家的玩意儿。”黑手冷哼。
“那五、十、十五、二十?”
“不玩,还是猜拳的,这小子就会出白板,没意思。”
“骰子?猜宝?转酒瓶?”
“不玩,不玩,不玩。”
黑手把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
风尘看着两人胡闹,给黑手和四眼出了个主意:“要不你们玩这个吧?锄禾日当午,当午上厅堂,厅堂搞着太辛苦,辛苦莫过弄锄禾。规则和老虎杠子鸡一样,不过高级一点。”锄禾、当午、厅堂、辛苦,只要凑成被日,或者被上,或者被搞,或者被弄,就得喝酒,规则确实和老虎杠子差不多。不过老虎杠子简单明了,锄禾当午有点拗口,但是对他俩来说无所谓,分出输赢就行,拗口不拗口就天高皇帝远——管他娘的。黑手暗笑,娘的,老子锄禾,你丫当午,这下你四眼还能占便宜,老子跟你姓。
黑手先喊了一声辛苦,四眼喊的是当午,算是平手。之后黑手被日了一次,四眼也被上了一回,来来回回,两人玩得不亦乐乎,斗的结构却只是半斤八两,难分输赢,脚下的空酒瓶子却越堆越多。
洛阳,闹市。
一间临时搭建的房子内,几个人正在一台机器前忙碌着。机器上灯光闪烁,是个监听设备。
“八爷,疯子他,已经联系不上了,恐怕是……”一个工作人员摘下头上的耳机,扭头对身后正在走来走去的老人说道。
老人眉头深锁,心神大乱,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时停了脚步,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一个穿洁白T恤的年轻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在老人耳边轻轻低语一番,老人神色越发凝重起来,沉思半响,对着刚进门的年轻人说道:“告诉小凤,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把天颖给我弄过来,即便是绑,也得把人给我绑回来。另外,给娇娇电话,今晚活动取消,让风尘黑手他们几个先老老实实呆几天。”
年轻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一辆挂着豫C牌照的昌河面包车停在路边,司机探头出来喊了一嗓子:“阿娇,上车。”
阿娇抬头瞧了瞧,起身去老板娘那里结了饭钱。众人拎着自己的行李,也不多话,依次上了车。至于黑手和四眼的糊涂账,两人不再啃声,其他人也不过问,稀里糊涂地这笔账就暂且算了,王八虽然是个好东西,大老爷们当王八被人骑可不太好玩。
司机干笑一下,简单客套几句,然后又说:“八爷说,今天晚上大家先到旅馆休息,那旅馆是自家人开的,大家晚上有啥需要,对着服务员说就成,安全问题不用担心,明儿个中午他在真不同为大家接风。”顿了一顿,接着又说:“阿娇,等下得到八爷那里转一圈,有事。”
“八爷,这老不死的,玩啥花样啊,不是说好今晚动手么?”黑手不忿,骂了一句操。风尘也不甘心,和阿娇搞的火热,前戏做足,只差临门一脚就要射门了,球门却被凭空弄跑,想射没地儿射,这气憋得,让人内火腾腾冒烟。风尘无奈,跟着骂了一句:“八爷这老王八蛋。”
嘟嘟小游戏 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