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安笙怔怔地站在那里，然后她微微笑起来，道：“好久不见。”
四月的夜里，微风里带了花香和白天的暖阳气息。白色的栀子花盛开，远处人家的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靠近城郊，夜里，有青蛙很开心地开演唱会。白天吵闹不停的蝉却乖乖地躲起来睡觉。安笙看着站在树阴下的杜维，心里一片空白。她微微笑，因为她对杜维这个名字他这个人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杜维慢慢地从树阴下走出来，脸上带着无奈：“安笙，夜里不要出去这么晚，一个女孩子会有危险。”
安笙微笑：“有人送我回来，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
“你以前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杜维的声音沙哑奇异地温柔。
他终于站在安笙面前，闭了眼伸手拥住安笙。轻轻的拥抱引不起人反感，恰倒好处的力道似乎在说明他对他怀中人的爱护和珍视。安笙咧开嘴无声地笑，推了推杜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杜维看着安笙，眼睛里慢慢涌现出深深的愧疚。
“杜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杜维看着站在他面前很平静的安笙，心渐渐沉下去，他捏了捏拳头，笑道：“七点钟就到了。”他笑着转开头，“一下飞机就照着田甜给的地址过来找你了，没想到你会这么晚回来。”他哀伤地望着安笙，“安笙，安笙，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安笙，你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对不对？”
安笙道：“没人叫我等你，所以不要说那样的话来责怪我，我并没有错！不说一声就移民去美国的人不是我，最后一个才知道消息的人也不是你，被丢下被许多人嘲笑的人也不是你。所以……杜维，你没有任何立场来指责我。”
杜维苦笑：“安笙，我对不起你。”
安笙点点头：“嗯，我没有怨恨过，只是有些难过和伤心，但已经没有关系。”
杜维情不自禁地牵安笙的手：“安笙，安笙，我回来了，你不要这样对待我！”他低声下气地企求，用他从来不屑的手段和姿态。
安笙向来善良和心软，对待喜欢的人又非常纵容，杜维以前不知道多少次因为这个跟安笙摆出高姿态，非得要安笙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才肯罢休。如今，他和那些有求与安笙的人同一般态度，却希望安笙能像对待那些人一般对待这样的他。
安笙躲开杜维伸过来的手，她做不来决然的神情，年少时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年少时的杜维身上了，谁都没有想到那样美好的开始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已经没有关系，都已经过去。安笙后退几步，跟杜维保持距离：“杜维，你以前说，做不成情人，那连朋友都不要做。我希望你说到做到，而且……我是不想见你的。”
杜维的声音低低地：“安笙，我不希望这样。”
安笙撇开头：“你选择的路就该一直走下去，回头又有什么用，什么都不会回到从前。”
杜维咬牙：“安笙我已经后悔，我想要回到从前。”
安笙叹息：“知道么？今天送我回来的那个人，他非常温柔，有些孩子气的天真，大多数时候他是个大人，他从不隐瞒我什么。他喜欢跟我手牵手散步，他说牵了手才会安全；他会一边帮我吃掉我不喜欢的菜，一边教训我不准我挑食非得看着吃完了才放心；他喜欢跟我一起做饭，他说我一个人做饭会很孤独寂寞，他要帮忙，还要讲故事给我听，如果不是他自己手艺太差，他还将我赶出厨房，因为煮饭会占去许多我陪他的时间；有人喜欢他，想要接近他，他全都告诉，让我去处理她们……”
杜维忽然大声地打断了安笙的话，喘着粗气，红了眼恨恨地瞪着安笙：“不要再说了！”
安笙脸上浮现幸福的表情：“他是阿慕，我喜欢阿慕，不，我爱他。虽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爱上的，一开始……呵呵，我只是想要过新生活过上幸福的生活，努力地爱上别人也算是新生活和幸福生活的一部分吧？我是真的爱上他了……”
杜维冲上去用力地抱住安笙，痛苦地叫道：“安笙，安笙，我的安笙，我的安笙……”
安笙伸手推开杜维，她力气那么大，一下子将杜维推开好远。安笙看着杜维，清楚地看着杜维痛苦地站在她面前，对她忏悔，那些很久以前她很期待发生的事情现在对她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她像一个旁观者，几乎是冷漠地看着杜维的痛苦。她想，五年还是六年前的自己是不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不，也许还要糟糕，那会儿，绝望得想要死去了。
杜维红着眼睛朝安笙大喊道：“安笙，我不过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你，那些早就被决定的事情我告诉你会有改变么？我一直爱着你啊，你怎么可以爱上别人？！”
安笙忍不住浮起一朵讽刺的笑花：“被当作赌注是应该，被隐瞒被抛弃全都是活该，对么，杜维？”
杜维辩解道：“迟早都要离开，反正又不能改变什么，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而且我的确是爱你啊，现在我也回来了不是吗？”
安笙只觉得无边无际的疲倦侵袭过来，她摇晃了一下才站稳，然后她开口，声音飘渺似乎飘在半空：“你回来了，又关我什么事呢？”
房间里只有墙壁上一盏灯亮着，祝一一赤脚站在玄关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安笙疲倦地走进来。安笙靠在门上好一会儿，才抬头对着祝一一虚弱地笑了笑。祝一一张了张嘴，最后上前却没有扶住安笙，她轻声地问，声音清脆冷冽：“安笙，你和他谈得怎么样？”
安笙又笑了笑，道：“没怎么样。”过了一下，安笙才又说：“祝，为什么不直接赶他走？”
祝一一看着安笙，突然笑了，那样的笑容讽刺极了，仿佛在笑安笙为什么要问这样傻的问题。她慢慢说：“安笙，杜维他会追到你的工作的地方，他会跟你周围的人做好朋友，然后破坏你的生活。”
安笙点点头，道：“是啊！可是祝……”安笙看着她最好的朋友，指了指她心口的位置，“我这里很疼啊，非常非常痛。”她说着，眼泪突然就掉下来。她拽在手心里的包包砰地一声跌落，捂住脸，终于细细地哭出声。她想起杜维，她再也不用无声地流泪，但那又如何？再也追不回失去的感情，曾经的青春岁月，以及，真的天真善良的安笙。
祝一一终于上前将安笙拥在怀里：“对不起，安笙。对不起，安笙。”
安笙靠在祝一一的身上，半晌轻轻地说：“总要解决的，提前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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