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菲欧娜之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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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有车,我们到景色优美的湖对岸村子去喝杯茶,怎么样?维尔。”
车子在冰上奔驰。带着墨镜的艾莉森向副手席上的维尔问道。也许是刚才和班奈迪的谈话,她说的是贝佐语。
“什么事呢?”
艾莉森问道。
“我……我现在身上没带什么钱。”
维尔有些难为地说。
“我以为今天不会买什么东西,又怕**来会弄丢。所以就把钱放在旅舍的保险箱里了。我只带了一点零钱,大概只够打电话。”
艾莉森轻轻笑了一声道:
“谨慎点是好事呀,维尔。别担心,我又带钱。这趟演习让我赚了不少。”
说着,她拍了拍膝上的小布包。
“‘演习让你赚钱’?”
维尔一脸讶异地看着艾莉森。此刻的冰上没有任何障碍物,艾莉森大胆豪迈地看着别处一边驾驶。换句话说,她并没有看路,而是看着维尔的脸答道:
“对呀,部队所有的人都参了一脚,我们来的时候个人行李里都塞满了鱼子酱罐头。”
“鱼子酱?”
“演习前,我们在卢亚河旁的基地待命。基地的详细地点当然还是军事机密。说道卢亚河,你知道它的特产是……?”
“鱼子酱。”
“没错。又因为是产地,所以特别便宜,于是我们便跟制造商直接大量买进,以私人行李的名目用飞机运来这个国家卖,赚了一大笔呢!”
“顺便告诉你,昨天全队还在这里订了一批金饰,我们也打算偷偷带回首都卖。当然啦,是有人愿意出高价买,这事才成的。”
“…………呃,那这就等于……‘走私’?”
维尔含蓄地问她。却见艾莉森肩膀轻轻一耸说:
“在部队里都称做‘为检验以飞机移送物资之效率,所擅自进行的珍贵实验’啦。”
“……哦,是哦。”
冻结的湖面上,从山上吹下来的风正在渐渐增强。
但在行驶的小车里无法立即感受这股变化,直到风势已经强到能将冰上的积雪扫上空中的那一刻。
“哇!”
“啊?”
维尔和艾莉森的视线刹时被一整片雪白所夺。艾莉森放开油门,停住车子,但尽管车子停了,强风仍不时摇晃着帆布盖及车体,扬自冰面的飞雪则把视野中的一切都给遮住了。
艾莉森有点生气地说:
“唔……什么‘气象班的预报’啊!”
“这一带的天气好像是说变就变的。不过这种变法也太夸张了。”
维尔移开雪镜,好奇地看着挡风玻璃外的狂风暴雪。
“怎么办?艾莉森。风雪也许很快就会停,要等一下吗?”
漫天飞雪中,小车仿佛孤零零的停在雪地里。艾莉森想了几秒钟。
“不如这么办吧,与其在这里等风停,不如就近找个村子休息,不要去对岸了。这辆车的暖气也撑不了多久。”
“好是好,不过突然跑去没关系吗?听说很多偏远的村庄不欢迎外人。”
听见维尔这么说,艾利森显得有些吃惊,随即装模作样地说道:
“哎呀?这个国家也是洛克谢的一员,我又是守护国家的军人,而你是个善良市民,哪有行不通的道理呢
?我们往正北方走吧,到了湖岸再往左或右,就选第一个碰到的村子进去。”
“好。”
“那就这么决定啰!”
艾莉森看了看车内的罗盘,慢慢踩下油门,转往正北方前进。车上只有一支雨刷,微弱地刷着挡风玻璃。
一路上风势忽大忽小,视线也随之遮蔽或恢复清晰。帆布盖不停地抖动,雪粒便从缝隙间跳进来。
“好强的风哦。引擎会不会突然熄火,让我们在这里遇难呀?”
艾莉森打趣似的说道。
“我可不要啊。”
维尔回答。
终于,艾利森踩下刹车。维尔看着前方,不禁大吃一惊。隔着已稍微减弱的风雪,前方正是一片针叶树林立的急斜坡。他们已经到了湖畔地带。
“你的眼力真好。”
湖本身在冬季里并无利用价值,因为也没人来替沿海的道路铲雪。整条路都被积雪和从上崩落的雪堆给埋住了。
艾莉森问维尔:
“我们到湖边了。要往左还是往右?哎,虽然往哪边都差不多啦。”
“给你决定吧。反正回程时就沿着湖畔走,只要方向没弄错就行了。”
艾莉森简短地说了一声:“这样啊”,然后想了两秒左右又说:
“好!这次就往我们之前走过的反方向走吧。这样就没话说了。”
“好。”
维尔应了一声。又问:
“之前?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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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艾利森和维尔后,班奈迪回到自己的营帐。他将帽子和大衣挂好,在椅子上坐下。
喝完的马克杯已被收走,桌面也擦拭过。班奈迪开始写飞行日志,写完后将它收进公文包里。
宽敞的帐篷里只有几件散布的家具,还有一个发愣的人。
“……”
班奈迪看看左腕的表。那是一只数字盘放大的飞行员专用表,附有秒表功能,一般人称之为计时秒表。
然后他又仰头望去,看着天顶处敞开的透气窗。
“嗯……今天已经没有预定行程了。也就是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早知道应该要把洛克谢语的参考书带来才对。”
班奈迪喃喃自语。随即又正色地把后半句重复了一次:
“是应该带来才对。”
“实在找不到事情做。明明是她的手下败将,刚才真不该难么装模做样,坦率点跟他们一起去玩说不定还有趣些。”
说着,班奈迪起身穿上大衣,抓了帽子走出帐篷。来到帐篷外,他依规定戴起帽子。
这时,一名女性士官正好经过。她手里拿着保温瓶,原来是给值勤卫兵送热饮回来。
一发现班奈迪,她立刻走到他身旁并敬礼,接着自顾自地自我介绍起来,还报告自己比他小两岁、赞美他的壁画发现及那份报告、感谢他让她参加这次的演习,接着大胆发表感想,说他比照片看来英俊许多,然后唐突地表示自己未婚、个人的生涯规划中也考虑在军中寻找结婚对象,并认为珍惜偶然的邂逅绝不是一件坏事,
此外——
“抱歉。”
在写着“男士官用”的小帐篷前,班奈迪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钻了进去。
眼见猎物逃走,女士官在心中暗暗啧了一声。仿佛怀着“战斗还没结束唷!别想从我手中溜走”的念头,卯起来在帐篷前又徘徊了两趟才走远。
小帐篷里排着一根根插在雪里的水管,前端各有一个小壶。
“摆明了要让我命中的标的物,虽然击坠它是轻而易举,但那么做根本毫无乐趣可言……那绝非我的生存原则……”
在空无一人的厕所中,卡尔。班奈迪少校用洛克谢语喃喃说道。
接着,他谈了口气。
在自己的营帐里,班奈迪戴着远视镜,坐在椅子上读书。书的封面上印着“如何为孩子取个好名字”。他翻得很快,不时打呵欠。
风势突然变强,帐篷隐约摇晃,细雪从天顶飘了进来。班奈迪把眼镜和书放在桌上,站上椅子解开绑在中央柱上的绳子。见透气窗的蔗布盖上后,他再将绳子绑在柱子上固定好。
披着大衣走出营帐,只见外面已是一片白雪纷飞景象。强风将地上的积雪刮起半天高,几乎看不见四周景物。班奈迪凝视了一会儿心想:
“偶尔来翘个班好了……”
一手压着帽子以免被风吹走,另一手拉着大衣挡雪,班奈迪向隔壁依稀可见的帐篷走去。走到之后,他再辨认另一个,继续走去。
“少校莅临!”
同时起身立正敬礼。端着热茶围炉而坐的少尉及中尉他们也马上跟着起立。他们的胸前都别有象徽飞行员的猛禽徽章。
“不必那么拘束。——上尉,麻烦过来一下。”
班奈迪向众人回礼后如是说道。其他人便带着若干紧张坐回椅子上。他们的眼神中有一半带着纯粹的敬意,另一半则象在看一个和自己分属不同世界的人。
上尉走到班奈迪身旁,对比自己年轻的长官恭敬地说:
“果然不怎么有趣吗?很抱歉,属下这次只带了那本书过来。”
“不,不是书的事。——说起来,那本书还蛮有趣的。虽然我恐怕很久以后才用得到。”
班奈迪接着又说:
“言归正传。风雪变大了。”
“是啊,这一带的天气不如气象班所预测,说不定晚上还有风雪。”
“那也不能怪他们,要百分百精确是很难的。话说回来——”
“是。”
“我要出去一下,之后有事情就麻烦你处理,行吗?”
“咦?”
上尉一脸讶异。班奈迪继续说道:
“我怕刚才来的那两朋友在风雪中迷路,我想出去找他们。”
“他们是往北走的,应该很快就能开到湖畔,不会有事——”
说到一半,上尉想起班奈迪无聊到连无聊的书都要借去看,于是便思考了几秒钟,悄声改口:
“——哎。属下只就告诉您一人。参加晚会的长官们要到明天傍晚才会归营,在那以前是没人会质问少校去哪儿的。”
风雪断断续续。在斯贝伊尔的空军营区检查哨前。
有一辆“十分奇怪的交通工具”停在那里。
那是一辆高约一公尺多、全长超过三公尺的木制梯形车,左侧有一扇门,另外在车体前、左、右三面各开了一道细缝,有点像是小窗。车顶部分则有一个圆洞,一面活动式小型挡风玻璃装在上头。整座车身做雪地迷彩而漆成白色,只有车顶施以鲜艳的橘色涂彩。
车身前后各有一根粗铁棒横向伸出,上面装着露出弹簧的避震器,而铁棒两端装着雪橇。雪橇板长二。五公尺、宽约四十公尺。木头车就像踏着四片雪橇似的悬空于冰面以上。
车身后方则有一具黑得发亮的引擎,为飞机所使用的空气冷却式引擎,有五个气缸排成环形。引擎后侧也像飞机一样,装着两片大大的螺旋桨。
“是‘雪橇车’啊……我还是头一次开这玩意儿呢。”
班奈迪站在一旁说道。这时的他身穿大衣,头上戴着的不再是军帽,而是一顶有绒毛的防寒帽。飞行时用的防风镜和手套也穿戴妥当。
雪橇车其实指的就是“螺旋桨推进式雪橇”。这种专供人们在雪上或冰上快速移动而衍生出来的交通工具,比起一般以履带和雪橇行进的“雪上摩托车”要来得更古早些。
此刻停在班奈迪面前的这辆小型两人座雪车已经过改装。前半部是驾驶座,后半部原本是机枪兵站的地方,如今已拆去机枪。车顶的橘色也是为了救难训练才重新漆成的。
车身侧面印着小到不能再小的“联邦空军”四个字。和卡车一样,它也是为演习而向西边借来的三辆雪车之一。
“驾驶方式比外表看来简单多了,只要当做开飞机滑行即可。以少校您的身手,一定很快就会习惯的。”
中午的中士说完,开始教班奈迪如何驾驶。
脚下的三个踏板和圆形的方向盘是主要的控制工具。中央的踏板可加速,踏下去便会使螺旋桨的转速上升。左右踏板分别是后前雪橇板的刹车。转动方向盘时,前雪橇会顺着方向摆,而后雪橇则往反方向摆,如此便能转弯。
“很简单吧?再来只要实际上路,很快就会顺手的。车后的工具箱里有一个翻译的操作手册,若是遇到问题时,请参考这本操作手册。报告完毕。”
讲习结束,班奈迪向中士道谢。
“少校,这给您。”
上尉说着,示意中士将一个白布袋交给班奈迪。布袋宽约四十、长约七十公分不到,摸起来颇厚,像是装乐器用的保护袋,上面还有一条肩背用的皮带和提把。布袋里装的是配给士兵用的短机关枪。

“基于保险起见,还是请您带着。洛克谢那边也允许将官们携带枪支外出。”
班奈迪原想婉拒,又听中士说:
“听说这个季节偶尔会有无法冬眠的熊或狼出没。”
他便依言收下了那个布袋,放在雪车专为防止枪支因行驶而走火的架子里。
上尉又问他是否有地图,班奈迪回答自己大致记得路线,也不想遗失或污损借自洛克谢军方的珍贵地图,以免造成问题。
“况且,谁也不敢保证那份地图有多正确。我国不也是吗?国境一带的地图都刻意乱画,村庄和池塘或增或减的。”
“哎,说得也是。不过我方大致手绘了一份。”
“对了,有没有白纸等可以让我写书的东西?”
班奈迪问道。却见中士略显难为情地说:
“纸是有,不过……是属下在镇上拿来的电影传单。本想当做洛克谢的纪念品带回去给大家看的。”
说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折成方形的纸。班奈迪将它展开,看见上面印着西装男子的照片。
“……”
他不好意思告诉对方“那并不是电影的传单”,于是只看了背面的空白,向中士道谢后就收进自己的大衣内袋里。
“我应该会日落前回来。”
班奈迪对上尉说,上尉回答:
“请您最迟在明天傍晚前回来。请慢慢享受这段时间。”
“说得这么直接啊……”
“路上小心。”
班奈迪拍掉身上和头上的雪,曲身进入雪车。在驾驶座上坐定后高声说道:
“启动,注意螺旋桨!”
从小窗里看见中士比着大拇指打手势,班奈迪便用双脚踩下前后刹车踏板,按下启动钮。
火星塞低吼,引擎开始启动。螺旋桨随引擎声旋转起来,后方的雪沙高高扬起。
班奈迪放开刹车,雪车立刻缓缓滑出。
看着暖机中的雪橇车以低速滑行,上尉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哎呀呀,这下子士兵和飞行员们总算能松口气,只不过女性们要失望了。”
“真的是,跟那么有名的大人物待在一块儿,真是令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哪!虽然不知他本人是怎么想的。”
中士附和道,然后又加了一句:
“这话说起来虽然是大不敬,但其实属下并不想处于像他那样的立场。”
上尉点点头,伸出戴着手套的指头拂去镜上的雪,一面说道:
“现在的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哎,我看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过平凡生活咯,真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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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定是山谷的入口吧。”
艾莉森确定地问。
“大概是……”
维尔答道。
两人乘坐的车正在一处斜坡上。这儿铺过水泥,是供人将小船放进湖中所用的坡道,往上三十公尺处则有一条被雪覆盖的路横过。飞舞的积雪虽然模糊了视线,左右两侧仍可看出都是逼近湖缘的山林,只有正面没有任何阻挡。
“从这里直走应该就有村落了吧?看起来雪也不厚,应该是才刚有人铲过雪。总算让我们找到啦!”
维尔看着挡风玻璃外的景色。狭窄的山谷看不见尽头,在能见度不高的天候中一路深入。
“我总觉得……有点阴森。”
“放心,有我在。”
艾莉森神采奕奕地放言道,将小车开上斜坡,驶进山谷中。积雪半掩着轮胎,所幸够雪链份量,车子行进得颇为顺利。
“风变小了。”
维尔说。风势已不像刚才那样强烈。能见范围也扩大了。
“因为我们进山谷了。不过上空的气流一定乱得不象话,很危险呢。”
艾莉森说道,维尔也赞同地点头。视野继续明晰起来。
小车缓缓行驶在积雪和林坡地之间的山谷地,空间感突然狭隘起来,与先前开阔的冰原截然不同。走了一段上坡后,山路开始顺应峡谷变得忽左忽右。一路上全无足迹,只有矮木桩循一定的间隔打在地上,表示着这里是一条路。右边有小溪流过,河道中有凝着雪的鹅卵石在滚动。
继续往前走,他们又在道路和小溪之间看见四个人工的方池。池边都有木框层层围起,看来挖得很深,溪水在里面不停循环,因此不致冻结。池中放养着许多鱼。旁边有一栋工具屋,小得像快要被积雪压垮了似的。
然后,没有一丝前兆地,风雪忽地停止了。
“怎么样?”“哇。”
两人同时出声。随着晴空再现,眼前的景色也瞬时恢复。弯道尽头已可看见村庄。
这一处峡谷最宽处约有三百公尺。谷中的空间比湖畔的入口更开阔,土地也十分平坦宽广。峡谷后面是一片平缓的上坡,中间是潺潺小溪。
在峡谷的中央地段,道路与小溪仍然平行着,只是路向一旁分出许多岔路通往民家。那些房舍都以石块铺成坚固的地基,上面则用木头和石材建起。每一户看来都很像,正方形的平房中央都有暖炉的烟囱伸出,屋顶也清一色是褐色的,和镇上不同。屋檐斜且长,都有支柱撑着,防止落雪破坏墙壁或窗户。屋旁不是加盖了牲口舍或柴房,就是农作物用的仓库。
住家之间隔得很开,动辄相距数十公尺以上,看起来稀稀疏疏。只有一处较为密集,道路两侧连着盖了好几间房子,其中有一栋全为石造的大房子,上面多了一座高高的尖塔,足以遍览全村。
村子的左右都是密林,阻挡在山壁前。林木十分高大,林地约有三十公尺宽。挟着村子延伸到山谷深处。这是防止雪崩用的树林,长年以来禁止人们砍伐。
家家户户之间都是田地,如今则全被雪盖住了。田地之间的分界线上种着一排排树木,山谷深处也有人家,再往后面便是覆雪的牧草地,衔接到针叶林,然后就是耸立在蓝天之下的庄严山峰。
停下车,两人打开拉链走出车外。从狭窄的车内解脱,他们都舒展身子、深深护了一口气。
“满漂亮的,不愧是山地国家。夏天来时会更美。”
艾莉森双手叉腰靠着车,如是说道。维尔摘下雪镜挂在颈子上,有将毛帽往下拉,盖住耳朵。
“不会,现在这样就很漂亮了。能来真好……团体行动是不可能来这里的。这全托你的福,谢谢。”
维尔看着艾莉森,见自己的脸映在她的墨镜上。墨镜下的嘴笑得合不拢。
“不用道谢啦!也是我拉你作陪的嘛!”
“现在几点钟?”
艾莉森看看天,又看看手表,开心地说着。
“不会吧?正好是下午茶的时间耶。我们走!”
于是两人再度坐进车里,艾莉森兴冲冲地发动了车子。
才走不到二十公尺。
右前轮突然一沉,小车硬生生馅在雪道中,动弹不得。
离峡谷入口最近的民宅就盖在路旁。主屋旁的柴房小门打开,有个中年女性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大约四十出头的大婶,身材说好听是丰满,说难听点是臃肿,只见她穿着该国典型的女性服装,头上同样裹着长巾,衣外罩了一件微脏的围裙。她的手里拎着一个木桶。上面还挂着抹布。
“——怎么搞的呀!”
“……可能是路肩有水沟或有洞吧。都被雪盖住了看不出来,车轮就卡进去了。”
“开什么玩笑,有洞也该填起来嘛!”
“得找人帮忙把车抬起来才行。”
“天晓得。”
艾莉森和维尔踏着深深的积雪,沿路高声说话走来。维尔已将雪镜推倒帽子上,艾莉森则将她的小包绑在腰际,脸上仍戴着墨镜,束起的金发则露出在大衣外面。
大婶稀奇似的远远看着他们,听着两人的对话。然后见她将木桶放在雪上,挥起手来。两人注意到她。
大婶笑眯眯地碎步跑向他们,很快就来到路上。
“哎呀——哎呀——”
口中惊叹连连。
“您好。”
听见维尔用贝佐语和洛克谢语向大婶打招呼,艾莉森也压下怒气学他。
“哎呀,你们好。我们这乡下地方竟然来了稀客呀!真难得。你们是打哪来的?哎呀,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金发的姑娘哪。你这不是染的,是天生的吧?真是漂亮呀!还有那副有颜色的眼镜也真棒,要花不少钱吧?你该不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吧?那我可真是——”
“呃,那个……”
再任她说下去恐怕要说上三天三夜,维尔只好大岔。
“呃,我们是从平地到这个国家来观光的我们从穆西凯越湖而来,不知道能不能在贵村里休息一下,顺便让我们参观呢?”
“哎呀呀!当然欢迎呀!你们大老远的跑来,一路辛苦啦!”
“还有,我们的车子不能动了。”
维尔说着,一手指向两人足迹的起点,小车倾斜在两百公尺外的雪道上。
“哎呀,这可不得了。待会儿我叫村里的年轻人来,让大伙儿一起帮你们抬。”
艾莉森的心情已恢复了大半,便向大婶问道:
“请问,你们村子里有没有让人喝喝茶坐下来休息的地方?”
只见大婶想了一下。
“我们村子不像城里,这儿是没有店家的。不过村子的集会所都有当班的婆婆在,大伙儿倒是常去那儿坐坐呀!”
说着,她指着那栋有尖塔的房子,之后又向他们保证,说等村里的男人们回来后就会过去找他们。
这会儿,艾莉森的心情已经完全恢复。维尔和她便向大婶道谢,再次踏上雪道。
大婶笑着向他们挥手,目送两人离去后,才拎起木桶漫步走回家中。
一进家门,大婶立即扔下木桶,大步奔进屋里,也不管鞋上的雪被甩得到处都是。她冲向楼梯,往石砌的地下室奔去。
地下室的墙上有高高的气窗,光线微微照进室内。
大婶来到位于墙角的一口木箱前。她打开箱子,里面有一只铜制的大喇叭,连着一根管子通进墙壁里。她拿起卦在喇叭旁的小笛子,向喇叭吹了一声,声音就顺着管子传进墙里去了。这是船舶常用的传声筒。
大婶才刚将笛子挂回去,同样的笛声便从传声筒里传了回来。一名中年女性的声音问道:
“什么事?完毕。”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大婶的眼神凶狠起来,与方才判若两人。
“有外人。一男一女的两个年轻人。女的是金发,装扮像个军人,但看起来不像。他们说是上山来观光的。车子卡在入口的陷阱里。又说想喝茶,我就叫他们到集会所去了。完毕。”
她的声音不带感情,只是机械性地报告。静了一会儿后——
“看到了。若是山下的观光客,我们会随便打发他们走的。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吗?完毕。”
在阴暗的地下室,大婶向传声筒说:
“有——他们两个都很会讲贝佐语。完毕。”
数秒沉默后,传回来的声音多了几分焦急语气。
“村长不在。怎么办?完毕。”
“要是有什么万一就太迟了。应该在大伙儿回来前解决掉。完毕。”
“我这边会持续警戒,再把车子跟痕迹藏起来。你把现有人手都召集过去,也跟大伙儿说。我这次就这样了。完毕。”
“马上通知。完毕。”
大婶关上木箱,随即伸手拿起一把步枪,再抓过一个装着子弹的纸盒,在地下室的桌子上开始装填起来。
就在她的身旁,十多把步枪整齐地竖在墙边。装填子弹的金属声小而单调,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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