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番外·那两个人
“艾文！——”
高高的呼唤从耳边迷蒙的回响，袭月睁眼，晴朗的天空被白色墙壁遮了一半，像是一副线条简洁优美的画。
他笑起来，挥手，“这里。”
朋友扬起笑脸，“每次都看你睡在这里，教室很舒服吗？”
袭月坐起身，也笑，“很舒服啊，在学校睡觉是最安心的。”
“安心？”朋友略略不解，“学校的治安虽然不错，但是也闷得让人发慌啊。”
袭月扬扬手里的书，只是笑。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袭月身无分文，别说能力，连最基本的语言、身份证都没有。
他花了无数手段，弄清楚了这里的大致情况，又花了许多功夫，才拥有了稳定的力量。然后，他选择了这座大学。
一边稳定地学习这个世界的种种，一边暗地里进行介于白道和黑道之间的交易线。
岁月是能磨灭一些东西的。
袭月一开始的急切已经被压倒心底，现在只剩进行某样必行之事的机械性动作。
只是在和这些小他许多的孩子们相处时，总是恍惚地感觉到，遥远的距离。
“啊，是伊尔谜。”朋友压低了声，有些慌张地说。
“怎么了，大家都怕他一样。”袭月看了看底下过道经过的黑发男人，笑问。
“艾文你不明白！”朋友皱紧了眉，“那个家伙鬼气森森的，不好相处，不是怕，只是不喜欢他，他也不开朗一点！”
袭月露出笑容。
伊尔谜是这个学校里唯一让他留神的人。
黑发黑眼，脸上像是戴了一个日本人型的面具，猫眼一样大大的眼睛，却格外死寂，没有表情的容貌，有时候又显得异常稚气。
学校里感觉比较灵敏的孩子都绕着他走，但是也有一些迟钝的孩子绕着他谈话，说是觉得伊尔谜的气质很酷。
袭月看着伊尔谜的背影露出微笑。
真是熟悉的感觉，不自觉的冷然死气，但是抬起头来却让人觉得他很普通，普通得让人心惊。果然还不够成熟，眼底还留着杀伐的机械性恶意。
但学校真是平和的环境，孩子们天真无邪，即使有排斥的行为也不会造成大多伤害，不像外面的世界，永远人心隔肚皮，阴冷得让人作呕。
是因为这样子，所以才和他一样，选择了这么安宁的地方吗？
袭月笑着，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神在变暖。
伊尔谜的背影总勾起他的某种怀念，而且每天都见一次面，怀念的感觉渐渐加深，像是在把对某个人压抑的思念加诸在一个替身身上。袭月不自觉地，对伊尔谜亲切。
似乎感觉到什么，伊尔谜回头，就撞见袭月的眼光。
亲切而绵延的视线，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伊尔谜不觉心头一跳，搞不清楚楼上的人为什么对自己露出这个眼神。
他顿时有些惶然。他是长子，而且是暗杀世家揍敌客的长子，对待自己的只有严厉和冷酷。——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眼神。
楼上的袭月笑笑，指了指他，再指指自己的手腕。
伊尔谜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腕在流血，是昨晚的任务——他还有待修炼。
楼上的朋友也好奇地望了过来，顿时大惊小怪，“哇啊！——伊尔谜流血了，校医啊校医！——”
伊尔谜把注意力放在那人大呼的声音上，再一个转眼，那个黑发亲切眼神的男人已经不在。
他一愣，站在那个窗口半天，直到有人走过，才转身离去，步调未变。
袭月靠在下楼的梯间，手压着自己的脸，呼吸有些乱，直到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知觉地惨笑。
……替身。商袭月什麽时候需要这么懦弱……
……你刚刚想做什么呢？对那个叫伊尔谜的陌生孩子莫名的好做什么？你以为能挽回什么？你以为这样做能安慰什么？得到幸福吗？……从很多人死在你眼前的时候开始，已经不可能了！——
……去找那人吧……去找深深，不管是继续报复还是再也无法坚持的崩溃弥补。只有她，才能解开这份绝望。
终于把呼吸压稳了，袭月抬头，脸上的绝望还没化开，那双平静的眼眸凝着刺痛人的锐利，在黑暗里，慢慢沉没。
…………
……
抓了抓自己的左手，袭月不太真切。“这个世界果然疯狂，死人可以复活，断掉的手臂可以长回来……那是不是另一个世界也可以割开？”
伊尔谜双脚架在他床头的椅子上，手里捏了一根长钉，拿着块布在擦拭。听到袭月的问话，他抬头看他。“大概吧。”他一半孩子气地提问，“你们有时候会谈起另一个世界，怎么回事？”
袭月在G·I已经醒来半个月了，楼下的蚂蚁和猎人清醒之后总是不见人影，也没人问他们去哪里，现在屋子里经常只剩下深云、袭月和伊尔谜。
G·I游戏已经有小杰首度破关，所以游戏里的气氛并不像过去那样冷漠肃杀、勾心斗角。深云喜欢在G·I里到处走，对于这个世界的神奇她总有种探索的**。这点和袭月很相似，他们都没有放弃回去的念头，一路见到同类的东西都会留意。现在两人凑到一起，更是经常就讨论起来，然后一起笑话一起沮丧，一起怀念一起伤心。
一个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两个人一起折半，就可以轻笑着面对。
深云和袭月本来就是家人，经常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不需要解释就可以明白彼此的想法。
伊尔谜对此保持一贯的默然。
他和袭月本来也没有多少交情，两人的熟悉还是最近的事情。深云和袭月之间他插不进去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烦躁也理所当然了。
深云不喜欢伊尔谜，伊尔谜也不喜欢深云，两人像是前辈子交了孽缘，一见面就脸色阴沉保持沉默。
袭月对此大呼惊奇。不说伊尔谜那个木然什么都无所谓只有金钱价最高的个性，就是深云这个妹妹，他也从来没见过她讨厌过谁。这女孩一向乖巧柔软，像是没有脾气一样，对谁都是那个很友好很温柔的样子，即使是最亲密的他和锻云，也是不管分开还是怎样，都没有关系的模样，让人很没辙。
他一边感慨，一边加紧手段，明的暗的，就是要让深云投入伊尔谜的怀抱展开新的恋情，一方面是他恨死了库洛洛·鲁西鲁，一方面是他真的第一次见到深云对谁有针对的感情——库洛洛不算在内，那小子诱骗了入世未深年轻的深深，是个混蛋。
他叹息着。深深你看伊尔谜多好啊，你古怪地现在才十六七岁，还搞不清自己的年龄以后该怎么算，伊尔谜现在二十五，正值男人的芳龄，身体健康、面如芙蓉、家庭美满、性格顾家、收入稳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是好男人啊好男人，哥哥把你交给他才放心，你们交往吧结婚吧。
对袭月的憧憬论调，深云先是好笑，后是黑线，再后来望天。
而伊尔谜对此的态度始终不变，就是标准的冷眼，冷眼，再冷眼。
有一天伊尔谜的脸色实在沉得厉害，深云迟疑，终于习惯性的温柔迷糊性格冒了头，“哥哥他是只顾着自己目标的男人……”
伊尔谜木然打量她，冷漠不屑之，“你们两兄妹半斤八两。”
深云沉默，自此把伊尔谜从不喜欢升级到有些讨厌。
“伊尔谜你的钉子是需要擦的吗？”袭月奇怪，那钉子不是念力制造的吗？
“熟悉手感。”伊尔谜默默地继续擦拭，“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是另一个世界来的？”袭月笑着说。
“是，但是又怎样？”伊尔谜每天都整个世界来回地跑，哪里的人没见过，就算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他也没有疏远的感觉，只恍然觉得——啊，原来如此哦，难怪啊。
袭月却第一眼就明白到伊尔谜的想法，只是笑，“所以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比起世界上任何人都亲密，更何况我是看着深深长大的，所以更有慰藉的感觉。”
伊尔谜抬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
“那个人应该还没知道你这几年在做什么吧，打算隐瞒？还是直接说？”
袭月说，“顺其自然。”他苦笑，“以那孩子的个性，会明白，只是也不会开心。”
伊尔谜说，“那么麻烦，该给她来剂狠的。”
“狠的……”袭月只觉得好笑，但是想扯动嘴角，露不出笑容。
袭月的表情让伊尔谜注视许久，他突然开口。“除了那女孩，袭月还有重要的人吗？”
袭月一愣，“没有那种人吧。”
“太过关注一个人，会让自己变得狭窄。”伊尔谜说。
袭月感兴趣了。“伊尔谜没有试过爱上什么人吗？”
伊尔谜眉头轻动，视线奇异地望着他。
袭月毫无所觉地感慨，“如果有一天，伊尔谜也能做到当别人问这个问题时，马上在头脑里浮现某个人的脸，就会明白一点了——那个就是伊尔谜最重要的所在。”他笑，“狭窄的世界观有时候也挺不错。”
伊尔谜听着听着，忽然手里的钉子卡咯一声，袭月吓了一跳，望过来发现用念力加强的钉子……已经被伊尔谜徒手折成两半了。
看着脸色从来没有过的阴沉的伊尔谜，袭月讶异，“怎么了？”
伊尔谜似乎想说什么，可惜抽抽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袭月的大大猫眼里越发的奇异了。
袭月猛然眯起眼，那个外表阳光内心阴狠的头脑开始飞速思考。
——恐怖的视线！一定有阴谋！
…………
……
伊尔谜一脸平静地走出门，
……有爱过什么人吗？
……如果被这样问的时候，脑海里会自然而然浮现某个人的脸，那就是你最重要的所在了。
伊尔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那个……
——在洁白的教学楼后面隐着的窗口，经常坐着一个人，容貌带着成年人的清朗和苍然，为人亲切，和自己不同，总是有许多人围着他。但是他和人谈笑后偶然望向窗外的眼光，却是狂乱压抑的锐芒——让人觉得无法直视，伊尔谜却有些明白，那是无法挽回什么的绝望。
…………
……
……为什么会想到那个……
伊尔谜向来平静的内心从未有过的波涛翻搅。
控制不住自己地去思考为什么，然后发现在某个地点某个时间，全部注意的只有某个人。
仿佛打翻了某个生锈的锁，他终于开始察觉到不该察觉的东西。
…………
……
“出外买东西？”黑色长发的少女歪头，“但是你不是不喜欢离开这所房子吗？一天到晚都看到你窝在我哥哥那里……”
伊尔谜脸沉如水，“该出去走走了。”
“哦，那一起去吧。”少女只有耸肩。
这两个人一起出门的画面吸引了一路许多目光。
伊尔谜沉默，深云宁静。男人身材修长、少女身姿柔软。同样乌黑可爱的眼瞳，同样卷在背后随风飘荡的长发。
路人叹息，美人！明明是普通的长相，但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看久了，居然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美丽的特殊气场。
“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深云说。
伊尔谜表情木然不变，深云看着他，忽然叹气。
“叹什么气？”伊尔谜问。
“你和我哥哥……”深云撅了撅嘴，扭扭捏捏地挤出一句，“感情很好……”
伊尔谜想想，赞同道，“以前我隐藏的时候他嫁祸给我，逼得我不得不逃回揍敌客家。后来我也在他想要留在友客鑫的时候强硬把他拉走，一半是为了报复……的确，感情很好。”
深云一僵，这叫感情好么……没有成世仇，真是古怪的友情。“你和我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
“四年前。”伊尔谜说，“我去大学进修犯罪学，他也在，似乎是在布……置……什么……”伊尔谜突然明白过来。
袭月是为了深云。
正常的生活、干净的身份来历……这些对伊尔谜他们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两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异世客，是多么的难得。
奇犽和他的朋友、伊尔谜和他的家人……属于这个世界。甚至蜘蛛也可以归属于旅团，抬头仰脸地说，自己出身于流星街。
然而深云和袭月，哪里也不属于，连流星街也无法接纳，当然，他们自己也不想去。
这并不是他们自己不愿意去接纳，相反，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即使是出于生存的本能，任何人都会努力去融入那个地方吧。
但是他们都很难做到，生存的环境、接受的教育、人文思想……各个方面，并不是一句“我要改变”或者到了那个地方就能轻易改变的。
他们可能都做了许多妥协，但是依然的，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伊尔谜侧眼。
走在身边的女孩长发轻轻飘，清丽的眼眸柔软的眉毛，是像阳光一样干净的生命。
他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袭月和深云都不属于这个世界，生活在人群里，游离于世界外，注定无法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边有卖药的卡。”深云推开一边商店的门。
“你倒是挺习惯的。”伊尔谜跟着走进来，看着深云随手拿起一罐药上下地抛。
深云笑道，“以前旅行的时候我当过药商，后来也学习过医术，我不算专家，但只是算专业吧。”
“你和袭月是兄妹，但是袭月好像对这方面不怎么在行。”
“当然，袭月哥哥从以前开始就说他最讨厌医院了。”
“哦？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深云抓住一瓶药递给店员NPC，彭地一声那药变成一张卡。听到伊尔谜问话，她回头看他，若有所思。
“你知道袭月是你的亲哥哥吗？”伊尔谜忽然问。
深云的手顿住，有些讶异。
伊尔谜的视线盯着她。
深云看了他一会，低头又想了想，再抬头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什么也不知道。”
伊尔谜一动不动，“真的吗？”
“当然，如果我那时候知道的话……或许现在就不是这个情况了。”深云静了下，“袭月哥哥和我哥哥以前去了美国……从我十岁开始，我们差不多五年没见，后来他们回来了……不久，我哥哥死了。那之后半个月，我离开了。大概一年后我在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
深云说得慢，“我和他们……其实很久没见了。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你什么也没发现？之前一点没有察觉到他们的情况？”
“伊尔谜，你不能指望一个十岁的小孩有那么多心思，也不能期待一个分隔五年的人隔着一个太平洋就能猜中你的心情……”
“太平洋？”
“……抱歉，是我们故乡很大的一个海……”
他们边说边走出店门，迎面就被强烈的灯光耀到。
卡擦一声，伊尔谜猫眼木然危险，深云迷糊地眨眼。
一个NPC朝他们耀亮一口白牙，“很漂亮的情侣照片！我是开摄影店的，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店参观？”
“不需要。”伊尔谜立答。
“别这样嘛！那家店就开在大马路边，你们的照片会揽到很多客源的，因为你们站在一起很搭~要不要来做模特儿？”
“多少钱一个钟？”伊尔谜耳朵一竖。
“三千游戏币。”
“哦……”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他一个钟可以在荒郊野外打怪得到三千万游戏币。
“没有兴趣当模特儿吗？”NPC坚持游戏设定地问。
“没有。”深云笑着摆摆手，她不打算参与游戏追逐。
“那可以把你们的照片放在橱窗当艺术照吗？你们应该是情侣吧？”NPC继续问。
“随你。”没把游戏当回事，没去在意情侣这个词，身为杀手却从来不特意隐藏踪迹的某人。
“我没所谓。”忙着收集药卡做医疗，已经打算和现任恋人分手而完全没想起对方的某人。
（插花：一个星期后，团长初入G·I。
照相馆开在深云的房子和游戏出入口的大马路上，某人经过那里的概率很低，经过那里又刚好抬头看到那间照相馆的概率很低，照相馆那天刚好开着的概率很低，开着还把某张‘情侣照’展示在临街橱窗的概率很低……
据住在那里的照相NPC对巡警NPC的哭诉——
照相馆被洗劫了……）
两人继续在大街上交谈。
“袭月哥哥据说以前是不良少年。”深云把双手交握在胸前，感叹道，“他刚来的时候家里的大人都不喜欢他，但是因为年龄相仿，所以我大哥和他很合得来，我那时候是我大哥的超级粉丝，所以也跟着他们后面跑！”
“不良少年？他做过什么？”
“据说是抽烟赌博打架斗殴无所不能。”
“据说啊……”
“是啊！他都不说以前的事情的！”深云鼓起腮帮子，“一副‘我是外人你们好好相处我看着就好’的样子，我最初不喜欢他的！”
“后来？”
“后来……”深云拉长声音，摸摸自己的头，“我是不会记恨人的那类人……后来，我就忘了。”
“……”伊尔谜怪异地看了看她，“问你个问题。”
“嗯？”
“袭月受伤快死的那段时间你是什么感觉？”
“很气啊！”深云理所当然。
“后来？”
“气消了。”
“刚刚知道袭月使用【轮回之镜】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很生气！”
“……后来？”
“……气消了……”
“知道是库洛洛把袭月杀伤的时候，你的感觉……”
“……气……”
“后来气消了？”
“……”
“……”
“如果有一天我接到暗杀你的委托，我不会吃惊。”
“_作者有话要说：
TT俺果然不会写BL（伪）……
PS，这一对，谁攻谁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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