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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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番外·五年·他的生命
破败的神庙里,零落地走出来一些人,又走进去一些。
一个黑色头发的男子从山路上走过来,远远地便看到这个画面。
他的脸上一贯的没有表情,线条冷峻,对着擦着他路过的人一眼未看,走了上去。
跨上台阶时,充作台阶的石块长满了青苔,滑腻腻的,让他多留意了几眼。
一个穿着古怪单薄的老人抬头,看见进来的这个年轻人,眼里露出一丝激动,很快又被压抑了下去,他走前几步到他面前,双手合十,再张开点了一下肩膀。
“阿米亚圣神保佑您。”
年轻的黑发男人依然没有表情,只是略略点头,简单优雅的动作,“我听说这里有个很久以前的宗教,在书上看了一些有关的记载,于是就来了。我想知道它的一些事……”
老人点头,再点头,终于忍不住热泪盈眶。“已经有二十七年没有年轻人来这里了。”
年轻人终于笑了一下,冷峻的线条倏然显出一丝少年一样的温雅,“啊,那这座庙年纪比我大一些。”
老人笑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是一种慈祥的光辉,“你进来吧,不管有任何问题我都可以告诉你。”
年轻人点点头,伸手做扶状。
老人摇摇头,再度双手合十,交叉点一下肩膀。
“愿阿米亚圣神保佑您。”
…………
……
1996年4月19日
在国立图书馆的角落里找到一本很有意思的书,书名是《畅游神学的历史》。
对那些古老的、有历史沉淀的事物,我总有莫名的偏爱。
书里第1792页里记载了一个宗教,已经快要灭迹了。
据说全世界,只有一座古庙依然供奉着它的神像,而它的教徒只剩下一个老人家。
说不定明天,这个宗教就真正灭亡了。
我突然对这个宗教感了兴趣,于是跨越了半个星球,来到那所古庙里。
神的名字叫阿米亚。
据说它以前不叫这个名字,有更远大的、恢宏的含义,但是在只有一个教徒的今天,它叫什么名字都一样。
古庙简直不叫古庙,而应该叫农舍,就是那种普通山区的农舍,有点破,但是补补就整齐了,如果它的主人不是一个老人的话。
我明天就离开了。
今天问了一些关于这个宗教的事情,老人很感动,也有些激动。
如果他知道我只是问问,满足一下自己的求知欲,并不打算做什么的话,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呵呵,太坏心眼的猜测了,说不定对方的反应也是一样的。
这个宗教只是缺少一些聆听者。
回去后要先去找找飞坦。他杀了一个伙伴。
伤脑筋,因为那个人说他矮子,他就把对方的头剁下来,冷笑着说,这样他们就一样高了。
飞坦触犯了团规……有些遗憾,但是只能找他谈了。
希望我们不会打起来,我和飞坦脾气都不好,如果真的动手,那飞坦就会退团。他的实力很强,当作敌人虽然有趣,但是让他留在旅团会更有趣。
最近喜欢上记一些随身日记和笔记,这个习惯会持续多久呢。
…………
……
夜幕降临在身边,黑发男人睡在古庙的屋顶上,借着一支蜡烛的火光,一手拿着一本小本子,一手拿着一只笔,沙沙地写着。
他写一下,停一下,似乎中间总是思考很久。
过了一会,他把笔停下,重新看起自己写的每一个句子。
夜幕沉静,山顶传来风吹过的索索声。
——————————————————————————————————————
“团长。”
听到呼唤声,库洛洛侧头望回来,殿堂里的映光照得他身上蒙了一层灰尘的光,“怎么了?”
“有新人想加入!”侠客从倒塌的大门口走进来,碧眼笑濛濛地说。
“哦?怎样的人?”库洛洛问道,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是以前团员在流星街的伙伴!”侠客说。
“那人呢?”
“和库哔一起来了。”
碰轰爆响,库洛洛和侠客所站的地方由地底爆炸开,强猛的暴风让倒塌的廊室剧烈摇晃。
一个脸上画着黑白曲线纹条的高瘦男子从地底的大坑站上来,他太瘦,看起来高得吓人,站直后他就怯怯地望向库洛洛,“这就是幻影旅团的团长?”
“初次见面,很正式的见面礼。”库洛洛眉头也不动一下地淡声。
黑白脸的男人怯怯地抓了抓手,“我很怕死,如果你不够强,我跟着你就死定了。”
库洛洛漠然看着他,“那你怎么打算?”
男人背后忽然升起黑白的触角,和他脸上的黑白纹条相映着,格外诡异,他依然怯怯地说,“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库洛洛看着他。“那,如果你杀了我,就没有这个担忧了,对吧。”
瘦高男子突然张大了眼,随之疯狂地狂笑,“好主意!——————”
“库哔!你不应该带他直接过来!”侠客跳过一边,摇头叹气。
“是他自己的要求。”库哔头发依然遮着脸,他看向下面,库洛洛只是闪避而不还手,倒是瘦高男子越大越高兴,笑得越来越疯狂。
“侠客。”
“做什么?”侠客看得津津有味。
“你为什么要加入旅团?”
“怎么问这个?”侠客终于把视线移一点给他了。
“只是想知道。”库哔依然不变的冷漠世故,谨慎行事的行径。
“嗯……”侠客望天思考,最后一脸空白地说,“我不记得了!”
“……说谎。”
“哼!瞒不过你!”侠客嘿嘿笑,也不去提库哔一瞬的迟疑,指了指刚刚他们进来的时候库洛洛望着的墙壁“你知道那个是什么吗?”
库哔头发下的眼睛看了许久,“是什么?”
“大概没有人会看得出来——那面墙壁——以前有一种壁画,会把最光荣的人的一生刻到壁面上,国王、权臣、勇士……但是大概三百年前,那种壁画因为被糜乱的上层阶级滥用而越加华丽,名贵的宝石之类的都被装上去。后来那些人一没落,壁画也理所当然被人都抢光了。”侠客一手撑着下巴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不怎么样,问题是——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他专偷壁画,手法精练,出神入化!最后他被吊死在绞刑架上!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把所有偷到的壁画藏到了哪里。”侠客说着说着,笑得灿烂,“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又有得忙了!”
库哔沉默,“我虽然说只要能继续复制物品就好了!但是我们和团长这样做好吗?”
“什么?”
“上一次的任务才有人死了,团长转过头就寻找新团员,搜索新任务……旅团这样发展真的好吗?”
“太过——薄情吗?”侠客问,若有所思。“但是,我也是团员,如果团长是只会沉浸在悲伤里的人,我第一个把他杀了——这样的人不值得追随。”
“哦?那侠客到底为什么加入了旅团?——你想追随团长?”
“不,如果你真的要问原因的话,是因为——团长看的东西很有趣,我每次都忍不住跟着他的视线。”侠客笑,猫眼石一样碧眼闪耀,“就像刚刚团长注意到的东西一样,隐晦神秘、暗藏杀机,这让旅团变成了一个最有意思的游戏……我只是因为这个游戏有趣才加入旅团的!我相信如果是在旅团里的话——死也会死得很有趣。”
他摊摊手,有些顽皮的样子,“简单来说——我不想死得无聊!”
库哔听他眼神闪烁地说完,才道,“团长他们打完了。”
侠客顿时郁闷,“喂!我难得剖解内心!给点掌声怎样?”
库洛洛走过来,“什么掌声?”
侠客咂咂嘴,“没什么?”他回头看了看遍地的血迹,叹气,“团长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新团员……”
“太焦躁了,他的个性不适合旅团,而且他刚刚真的在害怕——这很致命。”库洛洛叹道。库哔看了一眼惨死在地上脸还带着狂笑的男人——的确致命。
库洛洛掏出一瓶水倒在手上,浓稠的血在他修长白雅的手上随着清水流下,滴到地上,弄干净手后,库洛洛走出门。“走了。侠客,你去查一查壁画大师这个称号的真名。”
侠客一副“终于被我这次料到了”的得意样,“哦!”
库哔看着那个男人渐走渐远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晃眼。
……很久以前听说过‘朝圣者’这样一个词……却到现在,库哔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也是只顾自己修行的人,但是他想,不管发生什么,他一生也不会忘记库洛洛·鲁西鲁这个人。
接着模糊地忆起来。
几年的时间流逝得这样快,但是还有一个人他没有忘记。
发现他没有忘记的时候,却是他真的没有忘记的时候。
他望了望外面。
荒漠里风沙中泄下来的微光,迷蒙了眼,和那个人给人的感觉,有些像。
…………
……
1997年12月31日
什么叫做分别呢?
大概是有些人死了,而我还活着的意思。
我是这样想的,但是有时候又会想到灵魂的说法。如果有灵魂的话,那死亡也不算分别——因为有重逢。
小时候会想,如果有上帝就好了。
如果有上帝就好了。我可以和上帝商谈,叫他不要让我希望的人死去;叫他公正一点,不要让世界总是把垃圾倒到我头上;叫他仁慈一点,让我养的老鼠长得和人一样大,我可以吃很久。
如果有上帝就好了。他和我谈不来,我也可以推翻他、推翻所有一切,按我自己的方法来。
世上没有上帝。
真是可惜。
其实会有这种想法的原因太简单——幼小总是伴随弱小,弱小总是怀抱希望,而强者通常为弱小的希望而死。
虽然世上没有上帝,但是我想我还是做得到一些事的。
例如,胡作非为。
当然,也有事情绝对做不到了。
例如,让我可爱的老鼠长**。
当我明白这一点时,我沉闷了挺久的,世事当真不尽人意。
后来我开始修行念能力,我很开心——我的老鼠说不定是可以长**的,只遗憾它早早生病死了。上帝保佑它。我总有一天该知道推翻上帝的方法。
我收藏了一些死尸。
特殊的,不会腐朽的尸体,研究原因、联系修行。
那段时间几乎和旅团失去了联络,直到玛琪和富兰克林来访。
他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只知道负责联络的玛琪居然整整一年找不到团长的消息。
他们以为我死了,于是来找我的坟墓。
结果和我碰头,玛琪大发雷霆,几乎把我的屋子拆了。富兰克林和我都很惊讶,玛琪那么冷傲肃然的人,居然会这样显露情绪。玛琪半天后冷静了下来,回头跟我说道——
‘库洛洛你当然可以尽情玩乐,包括旅团也作为玩具之一,但是团长不能。’
我有些好笑,玛琪,在害怕吗?——害怕‘库洛洛’盖过了‘团长’。
但是,的确有点道理。
到现在为止,‘库洛洛的游戏’还是等同于‘团长的职责’的。
我关闭了那间房子。
我为她订了一架漂亮的棺材,白色山茶花的纹盖——真情,我想她会喜欢。
今天威恩城的新年,从早上就开始下雪,冬天要开始了,我来得很及时。
说起来,她以前在莱因斯镇的时候说过她是南方长大的孩子,没有见过雪。
雪真的下得很漂亮,有许多男孩带女孩上街,广场上在展览冰雕,我去看过,晶莹剔透,是民间工艺里的好品。
真漂亮,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她也会喜欢……
…………
…………
…………
…………
……我在想什么!……
…………
……
库洛洛手里最后凌乱地划过一行字,把笔丢下,他走到窗口开了窗。
窗外稀稀落落地降着雪,整个城市都在稀稀落落降着雪,白色的结晶在冬风里飘啊飘的,像是在虚空里盛开的花朵,视野里一片莹白。
风有些干燥的冷冽,但是库洛洛并不觉得冷。幼年时期在流星街的生活比现在困难许多,所以库洛洛早已习惯了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直到现在,他已经喜欢上了在冬天的时候去最北方的城市,在夏天的时候去赤道的雨林,——这样极致的生活。
他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屋子里燃着柴火,飞闪的火星让人温暖。他所在的城市是一座北方的古都,许多地方长年不见太阳,这座城市里的人习惯这样冰天雪地的生活,屋子里总是燃着炉火,长年不灭。
库洛洛看着仿佛舞蹈一样的雪花,莹白街道上来往热闹的人群,心情缓和下来,不由地微微一笑。
他喜欢这座城市。
穿上大衣,库洛洛从旅店里的楼梯走下去,打开了玻璃店门,门外的地面积满了雪,这座城市的所有道路到积着雪。

寒风飕飕,迎面而来宛如刀子割在脸上的干裂。库洛洛呼出一口气,瞬间就结成白雾消散了。他慢慢地走上马路,因为雪积得厚,他走得有些慢,一路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步。
这座城市终年积雪,汽车很难行得通,所以路上很少车子。但是因为这座城市很古老,倒是有些人驾起了马车,而且还是那种造型高大古老的马车,吸引了不少的客源,伴着笃笃的马蹄声咕噜咕噜地行驶而过。
威恩城很安静,静得仿佛听得见下雪的声音,窸窸窣窣,好像古老的世界在呼吸。
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在厚重黑实的云层的笼罩下,人们安静地呆在家里。城市里灯火明亮,库洛洛路过的屋子里偶尔传来人们喜庆新年的欢声笑语,路灯一直照着,让这个城市平添了一份安静的繁华和温暖的人情。
库洛洛去了一家餐厅吃了顿饭,然后在一家巷弄深处的旧书店里呆了大半夜。
油灯里的烛火微微闪着,白发苍苍的书店主人坐在柜台上抽着烟杆子,库洛洛坐在他的书店地面看了那么久的书他也不赶人,可能是因为这个夜太静,这场雪太寂寞,有那么一个陌生人和自己分享呼吸,真正算是一种奢侈。
库洛洛坐在书店的地面上,身后抵着一架书柜,双腿为了不踢到前面的书柜而半曲着,手里捧着一本厚书,旁边也放着一叠的书。书海淹没了他的身影。他低垂着眼安然地注视着书本,好久才听得见他翻书页的声音。他黑色的眼眸异常宁静安定,耷拉着,像是睡着了。
屋外的雪越来越大,风声开始凌虐似的呼啸,在长长的街路上回荡一阵阵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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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橙汁。”玛琪坐在露天饮料店的破椅子上说。
“一杯冰牛奶。”派克诺坦说。
“一个冷盘!”侠客笑着。
“啤酒!——”窝金大嗓门。
“水。”库洛洛淡言。
“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信长整张老脸都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他一脚踢翻了门口的目录菜单,凶狠地嚷嚷。“快点把钱拿出来!”
“嗯?为什么我们要替你交钱?”侠客眨眨眼,“我们只是恰巧路过!”
“居然在店里吃霸王餐被抓住当廉价劳工,简直逊毙了!”玛琪冷言冷语。
“啊!很好喝呢。”派克诺坦尝了一口店主端出来的饮料,称赞道。
“我只是和人约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和人说好了!就一定要做到!”信长窘迫良久,憋出这句话。
“你该不会是打不赢人吧?”窝金说,得意地咧咧嘴。“需要我来救你吗?”
“你刚刚喝的饮料要换一件武器或半斤食物或2569戒尼币。”信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只抢钱不带钱的家伙。
“团长,你觉得怎样?”派克诺坦看了眼跑回去做工的信长问道。
“算了,信长好像很开心。”看了看一路骂骂咧咧却还是努力做工的信长,库洛洛判断,“吃完饭记得跟店长说帐算到信长头上。”
…………
……
1998年5月11日
今天回来了流星街。
这里还是老样子,大部分地方是一片荒漠,不知道是因为垃圾的日益堆积或者根本是世界的环境被破坏。它的荒漠化一年比一年严重,面积一年比一年扩大。
每次走在流星街都经常会看到这样的风景——
贫民区似的破烂城市外,烟砂被风刮动着,远远高扬,宛如少女脸上轻薄的面纱。
或许总有一天,流星街会被这样温柔的风沙湮灭吧。
不是人为的遗弃或破坏——世界其实很需要一个垃圾处理区,没有人会舍得抛弃这样有用的垃圾处理区——人类有时候比想象的还要弱小、局限、自私、残忍。
但是有些事情和人类的喜怒哀乐无关,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一直存在不消失。
走在流星街经常令我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曾经攀爬过的矮墙、曾经当作自己伟大秘密的羊肠小道、曾经非常喜欢的一个垃圾杂货店、曾经小心照顾过的一只生病的老鼠……还有以前的一些人。
有一天我在流星街闲逛,看到一群人在械斗。起因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还没打出个大概他们就开始逃跑,因为天上有垃圾掉下来了。他们大部分来不及逃跑,被砸死了。
看着满视野的垃圾,我的脑海里忽然下意识地浮起一些断续的话。
‘流星街得到的不止是垃圾,库洛洛。在他们把垃圾倒进来给我们的时候,他们同时给与这个地方带来苦难、灾厄、疾病、混乱。但这并没什么大不了。我也从来不那么好奇与期望外界,即使我像你这样小的时候的确曾经向往过。……嗯,是的,只有小孩子才会向往,不过那是求知心的天性所使。’
‘外界有着繁华的城市、便利的生活。相比他们,流星街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但是外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他们除了繁华的生活、便利的资源、和平的环境,还有什么?难道这些东西就是流星街想要的吗?呵呵,库洛洛你知道——显然不是。’
‘我们得到了垃圾,除垃圾之外似乎一无所有,但是事实上我们的灵魂和**却都比外界人更高了一个层次。’
‘曾经有一个科学家说,人类的文明发展得太快了,快得失去了自然的平衡——这必将得到自然的惩罚——我想如果有一天真的降下天罚,外界人死的人数会是百分之九十,而流星街活下来的会是百分之九十。……你知道我在流星街里是负责研究这些的……你说,我们得到的,真的只有垃圾吗?’
‘一天到晚的杀戮和死亡?不!库洛洛!不!——……我们要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去看这些事情,自然的演化必有其规律。如果从生物学上来说,我们真正活着的只有细胞而已,我们的思考、感情、意识……都只是短暂的东西,是虚无的,我们的追求不是这样的东西。当然如果我们只思考这些大道理的话,我们也不用吃饭睡觉了。呵呵……人类是古怪的生物……库洛洛,我和你都很古怪。’
‘外界人想怎么看怎么说就随便他们吧!他们大部分人天生有一种优越感!流星街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混乱残忍的地方,能活在这里的我们就是一群卑劣的可怜虫!但是事实上,他们到底凭什么骄傲呢?——他们从出生开始少有奋斗,大部分要靠父母而活!……我们从出生开始就一无所有,但我们比他们坚强、比他们强大、比他们聪明灵敏。或许不是每一个人都这样,或许我们大部分人都死得很凄惨。但是当外界人丢一个孩子和一堆垃圾进流星街,而这个孩子得到亿分之一的可能性从垃圾里站到世界的峰顶,那就是流星街所有人的生存方式!’
‘库洛洛你要记得——只要有哪怕一个流星街生人活着,那就等于所有流星街生人都活着,因为那个人会去完成所有流星街生人的愿望、仇恨、想念……。我们有这样的习惯。这就是我们胜于任何人的事情,是我们的骄傲。……用外界人的话——民族的骄傲。’
我不记得说这些的那个人是谁了。当然也不记得他的名字、出身,不记得我和他是在哪里的什么时候相遇的,也不记得他现在怎样了。
但是从我的不记得看来,我想他可能是死了。
…………
……
阖上笔记本,库洛洛在他坐着的沙地上用手指细心地挖了个坑,把他怀里写满了字的笔记放了进去,再把这个沙坑填上。
他坐在流星街的荒漠上,视野里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还有荒漠尽头地平线外的黑暗夜空。他坐在沙漠中央的样子微小得像是沙漠里的无数沙粒中的一颗。
夜空上面没有一片云,满天的星斗闪烁,排列出引人心神的座列。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安静,无底。
远方的天空突然扬起一层沙,果然仿佛带起了一层少女轻薄的面纱一般,又隐隐地传来呼啸的响声,那是沙尘暴来袭的前兆。
库洛洛坐在沙地上,地上铺了一层的碎花桌布,他身前摆了一个木箱子,那种码头搬运工的宽木箱。
他从身后背着的袋子里掏出一块硬面包和一个小红瓶,摆在桌子上。
他又拿出一个小鱼罐头,把它的盖子掀掉倒出已经发臭的鱼和酱料。摸了地上的一把沙土,倒进罐头里,再在他的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株根部带着泥沙的花,插到罐头里,适量地把他水袋里的水浇在花的泥土里。
种好他的花,库洛洛把花罐头摆在桌子正中央,布置好他的餐桌。
风沙呼呼地,向他的方向袭来。
他把小红瓶的盖子旋开,是甜甜酸酸的橘子酱。
库洛洛把他的硬面包扳成碎块,一边沾着不知道哪间便利店买的橘子酱,一边细心品尝,仿佛一位君王在宫殿里进餐般的,他的动作优雅温然。
吃完他的晚餐,沙尘暴已经开始出现到他的视线所及了,那疯狂飞扬的沙粒拍打在库洛洛的脸上,他的风衣高高地被吹起,小木箱剧烈地晃动,那强大的风势像是要把所有东西都卷进绞碎。
库洛洛收拾了一下他的餐桌,右手手指微微一动,【盗贼的极意】出现在他的手上。
他开始修炼念能力。
沙尘暴吞噬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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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木制窗户,秋风掠起了他的短发,丝丝透透的冰凉从清新的空气里送进来,新绿的树叶在窗外招展摇曳。
小孩子在下面大喊,“库洛洛,过来帮忙抬东西好吗?”
库洛洛笑了笑,“好啊。”
1998年9月1日
从流星街出来后,我留在最近的一个城市里。
流星街附近的城市挺多孤儿院,不知道是因为遗弃方便,还是因为即使被丢到流星街,也有些孩子是会被记挂、被重新捡回来收养的。
是因为住在了孤儿院吗?我想起了过去的那个孩子——可可。
说起来,虽然我一开始是为了追杀她才去的,但是最后更吸引我视线的却是那孩子。那孩子也是被丢到流星街的,但是有人捡了他回来。我觉得真好,毕竟流星街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这证明了即使没有血缘关系,还是有小孩子会被重视与疼爱的。
无法忘记的是那孩子笑着把他父亲的遗物递给我时的眼神,纯然净澈——
眼神接触的瞬间,罪恶感侵袭全身。
那本圣经我已经卖掉很久了——我从来不丢东西,事物必须尽其责而亡,这是我的原则——卖掉圣经后我就不再去思考可可的事情。
那间房子也已经尘封好几年了,同样的,我没有思考她的事情。
我一直在修行念力,但是现在遇到一个瓶颈,所以我放弃了所有能力的进一步修行,我每天翻着【盗贼的极意】,把以前偷到的能力重新反复地修炼。
我从最基本的地方开始,查找我无法更进一步的原因,翻到【禅师】那一页,我又想起她。
‘比世界末日来临的可能性还要再小一些哦。’
即使身处绝境也衣饰精致笑容残忍的男人——禅师,我记得他嘲讽世界的眼神。
——是叛逆一切的禁忌。
如果禅师不是……,我倒希望他成为伙伴。
那时候的心情在我决定封闭房间时就结束了,所以现在想起来也已经不记得为什么我曾经会那么做……那样执着到有些发疯地,想让某个人醒过来……
应该被记得的不是某段回忆,而是回忆里的信念。
她始终没有醒。
安然的沉眠,安然的永别,安然的死亡。
也好,她一直想回家的,现在这样,她至少不会再寂寞。
在一天的生活之后,我决定按照书上的次序,继续这个能力的修行。
…………
……
库洛洛打开了房间的锁,打开门的时候微薄的灰尘从门缝掉下来,显示着这个主人对它的忽视。
他的房间里放了不止一个棺材,他看了看房间,走到一架雕刻着蔷薇和荆棘的棺材旁。
棺材被保养得很好,虽然放了几年,但是油漆犹新,那雕刻细致的纹色即使是最挑剔的木工也找不出毛病。
抚上棺材的时候,库洛洛的手似乎停了一下,然后他轻轻地推开了棺材盖。
里面躺着的少女似乎陷入了时间静止的安眠里,黑色的长发被梳得整整齐齐地放在脸的两边,她穿着昨日的黑色长裙,安静闭着眼的柔和脸蛋看起来像是和库洛洛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好像身体深处的某部分记忆,连同感情一起苏醒过来,库洛洛伸手摸上她的脸,手指轻轻碰触她冰冷的肌肤。
他看着她,眼里是一贯的,淡淡鬼怪一样优雅。
——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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