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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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十九局半公开化之后,门禁比以往松了不少,也可能是宁北辰在局里的地位日益重要,所以他带了个生人出入也只需简单解释几句便放行了。
他引着我们七拐八拐来到一处走廊尽头,只见一堵白墙无处可去,仿佛是个死胡同,宁北辰在墙上不知哪里按了一下,出现一处机关,几个小巧的机器吱吱嘎嘎地扫描了一番,又缩回了墙壁,那堵白墙无声无息地升了上去,露出一处黑洞洞的空间。
我在心中啧啧称奇,这19号的建筑就像个魔方,总让人有出乎意料的发现。
我们三人从那暗门走了进去,眼前是条不短的甬道,顶部大概装着感应灯,察觉到有人进入,雪白的灯光由近至远依次点亮,将四周照得通明,只见甬道两侧皆是落地的玻璃橱窗,里面展示着大大小小的玻璃容器,离我最近的一只最为高大,那玻璃瓶里居然装着一个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我心里突地一跳,定睛再看,那东西似人非人,他全身披着毛发,头上有角,身后坠着一条不长不短的尾巴,眼睛虽亮,却有奇异的玻璃般的反光,是假的。
是不是整个人都是假的?
我惊疑不定,再往前看,那些小瓶子里大多装满了水,浸泡着一块块的残肢碎块和一排排的头颅!
我突然意识到近前这人也是真的,他只是死了!
一声尖叫被我死死地压在喉咙里,紧紧地闭上眼睛。
有个温热的手掌将我的手攥了起来,宁北辰的声音在耳边低低道:“你这样一惊一乍,心脏怎么受得了?”
颇委屈,“我害怕。”
“我知道,走吧。”
我合着双目,任他牵着。夜轻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大约走了百多步,宁北辰停下,说,好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明亮开阔的空间,摆了好多说不出名字的机器和器皿,“这是什么地方?”
宁北辰说:“实验室,我让人把那东西拿到了这里。”
他从一个白色的柜中取出那乌木匣子,放在光滑如镜的台面上,轻轻打开,雾气微散,再次露出金色的圆珠。
我侧身到一旁,示意身后的夜轻寒到近前来,“夜,你来看,认得出这是什么吗?”
他扯了把椅子坐下,并未上前,只远远地搭了一眼便道,“自然认得。”
“是什么?”我和宁北辰同时出声。
夜轻寒饶有兴味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对我道:“你不认得?”
我迷惑地摇摇头。
“也是,你年纪太小,又从未经历过杀戮,是以没机会见到此物。”
“到底是什么?”我走到他身边急切地问。
夜轻寒抬眸,“一颗丹元。”
“丹元?!”我惊讶至极。
生灵以自身为鼎炉,以天地精华为炼物,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最终在体内凝结成丹,而神魔则生来便有丹元,道法天成。
丹元是修炼之人的根本,如若剖出体外,皮囊便会迅速老去,魂魄无所倚侍,立时毙命。
我问夜轻寒:“可是听说丹元一旦离体,会像灯火失去灯芯,再大的火势都无以为继,不消一时半刻便会散逸于天地。这颗如果真是丹元,为什么现在还不消散?”
夜轻寒抬起下颌指指那匣子:“你没见它装在云匣之中?那造匣的木头是上古的大椿神木,以八千年为春,以八千年为秋,一个春秋才长一指长。匣子里的雾霭则是裁了天界瑶池里的一段烟霞铺就,这两样东西蕴含天地之灵气,有它们护着自然可保这枚丹元完好如初。”
哗,我道那妖族送礼送不出好东西,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大手笔!
一直沉默倾听的宁北辰开口道:“那使者说,用这东西就能实现长生不老法力无边,是真的么?”
夜轻寒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想要长生不老法力无边?”
“是。”宁北辰答得坦荡,“六界之中,神魔仙妖冥,其余五界皆可长生得道,为什么独独人界不可以?”
“人亦可以修行,十年不行就百年,百年不行就千年。”
宁北辰不语。
“你想要捷径?好大的野心!”夜轻寒脸上浮现出一丝意义不明的浅笑,道,“如果体内原本就有内丹,这枚丹元还真用得上,看这大小、色泽,该有三五千年灵力在其中。但凡人毫无仙根,服了也无用。倒可以放进博物馆,当件文物供着吧。要不,装进你门口那玻璃窗里,也是个不错的摆设。”
夜轻寒活了几万岁上下,见多识广,他说不行我相信就是不行。
但宁北辰的词典里没有“放弃”二字,他日以继夜地关在实验室里研究那枚丹珠,寻找他想要的“秩序与规律”。
我始终害怕那间屋子,担心自己留在里面会干扰他的心绪,所以只能守在外面,有时一天也与他见不上许久。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秋,离与师兄的一月之约已经不足五日。我再也无法拖延下去,必须得向宁北辰问明他的心意,可一次一次地鼓起勇气,等到真正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开不了口。
万一他说“不”该怎么办?我不敢去想。
中秋这天,天高月圆,凉风习习,倒像是三秋之半该有的样子。
吃晚饭的时候我试探着问:“今天过节,天气又这么好,我们可不可以早点回家?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楼下贴着通知,说今晚在广场上会有一个中秋集市,想必会很热闹,我们也去看看?”
“你想去?”宁北辰抬起眼。
我点点头。
前一阵因为地震导致楼体开裂,好多人都曾在小区的中心广场上暂住,一周后检测报告出来,说是裂缝较小,大楼主体结构并未受损,后期只需再加固一下就可以了。于是大家伙终于又有家可回。

这一场虚惊反而让邻居们的关系亲密起来,走动也比往常多,有人就顺势趁着过节组织了中秋集市。这样的热闹我往常是从来不会去的,但遍寻与宁北辰相约的机会,实在找不出别的借口,要是正儿八经地约他赏月逛街唯恐显得太过刻意,他要是嫌浪费时间多半就会拒绝,这种家门口的没准他还愿意顺便陪我走走。
果然,宁北辰看了看表,说:“我还要等实验室的一组数据出来,大概九点可以回去,你先回家,今天不用等我,我们一会广场上见。”
“好啊!”
我捧着一颗雀跃的心回到了与宁北辰共住的小区。这些日子,我们几乎每天都同进同出,晚上的时候他常常在实验室加班,我则在他的办公室里一边整理资料一边等他。散落在人类的古书中其实有许多关于六界的记述,只是要么记录模糊不全,要么经过添油加醋,难辨真伪,我依照我的所知将它们一一标示与订正,虽然有些枯燥但一想到能帮到宁北辰,便也甘之若饴。
宁北辰忙完了就会来叫我,说,我们回家吧。
每次听他讲这句话心里都会偷偷的开心一下,就好像我们真的有一个共同的家。
回到家里刚刚八点左右,楼下广场上已经张灯结彩,人头攒动。这是我和宁北辰的第一次约会,虽然似乎每天都在一起,但总觉得这样的相约是不同的。
我的心情略澎湃。
并没有上楼,反正回到家里也是坐立难安,不如在下面人多热闹还能分散些心神。心不在焉地兜了两圈,看看表,也才过去二十分钟。
我索性在小区门口找了条长椅坐下来,想着宁北辰万一能早回来就能第一时间见到他了。
张望之中突然有人蒙住我的眼睛,扬起一阵香风:
“猜猜我是谁?”
我啼笑皆非,这熟悉的声音和气味根本不用猜。我拉下她的手:“西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猫娇娇俏俏地蹦到我身前,“不是回来,只是下山来看姐姐。喏,看我带了什么?”
她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解开是个竹盒,盒里装着八只看不出形状的饼。
“这是我亲手做的果子月饼,丑是丑了点,但是很美味哦。今日过节,特意带来给你尝尝。”她拿起一只放在我嘴边,我乖乖地咬了一口,“的确不错。山里怎么样?你们待的还习惯吗?”
“嗯!”西月重重地点头,“山中很好,有很多兄弟姐妹,还有教席教本领呢。我刚刚就是御风飞来的!”
“那真是很好。”我心里有些纳罕,老妖们封锁了青云山,但却并未禁止小妖们下山,不怕走漏什么秘密吗?
我问西月,“你是怎么下来的?教席准么?”
“准啊,教席只说不能随意动用法术,滋扰凡人。”
我更加奇怪,妖族如今把规矩做的这么好?
西月又塞了一口月饼给我,笑问:“姐姐,你怎么总是在这守大门?好像上次来也是在这见到你。”
我被她说的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哦,在等宁北辰吧?怪不得你刚刚的样子望眼欲穿。”她朝我挤了一下眼,“你和他,现在怎样了?”
“没怎样,好像,怎样都怎样不起来。”这问题说起来令人泄气,我也答得乱七八糟。
小猫倒好像听懂了,她说:“不会吧?我那天见他的样子并非对你无情。”
“真的?”我总觉得西月在这情/事上比我不知高出多少,对她的话很是信服,遂诚心求教:“你说,怎样才能向他表明心迹呢?”
“难道你还没告诉他你喜欢他吗?”
“这个说了,说过许多遍。”
“那他说什么?”
“他说,他知道。”
小猫翻了个白眼,“宁北辰这个人,一看就是不解风情的要命,所以你得下些猛药。”
“猛药?”
西月附在我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我眼睛瞪得溜圆,脱口道:“你可是指双修?”
西月捂住我的嘴:“姐姐你小点声。”
我压低声音:“我是狐身,与人双修会损其精元,会害死他的。”
“胡说八道!”这回倒是她的声音响了,“那种吸取精元的邪术岂是人人都会的?有师父教过你吗?”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不就得了?没人教过我飞我就不会飞,没人教过你邪术,你怎么可能会?”
我茅塞顿开,觉得她说的甚有道理,只不过……
我为难地道:“双修我也不会。”
西月神秘一笑:“这个不用你会,他会就行,你只须……”她又把手掌拢到我耳边说了几句。
我听得面红耳赤,“这样……这样……这样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你不是要与他重结姻缘?做了夫妻,早晚都要使得。”小猫见我推搪,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符纸,刷的拽下我数根头发,化作尘末洒进符里,然后以指作笔划了几道。
我揉着头皮,问:“这是什么?”
“做夫妻的符咒,我也是刚学会的,你拿去试试。只要他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当然就要娶你了。”
“真的?”
小猫把那写好的符咒折了几折,塞进我的口袋拍了拍:“妥妥的。”
“好。”我虚虚地应了,兜里却像揣了块烙铁,总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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