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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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故技重施,想到宁北辰家里去接他上班,下到一楼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从对面楼门走了出来,正要紧走几步迎上去,忽然从旁边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一个人,对宁北辰喊道:“知道你腿不好,特意来接你过去,够意思吧。”是十九处的石青。
我闪身躲在楼门后面。听到宁北辰简短地说了句“走吧”,便上了那车。心念一转,隐了身形也跟着进去。
宁北辰刚一落座便问:“青云山的录像能够恢复了吗?”
石青:“还不行,所有数据盘交给最顶尖的技术专家研究了一天一夜,没有任何进展,感觉不太乐观。”
“你那天带去的人也都提供不出什么线索?”
“这个最邪门,十几号人马包括我自己,那天像撞了邪一样,莫名其妙就把你们俩给跟丢了,没头苍蝇一样在山里转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找到,也什么都没看到,快天黑才好不容易转到山下。那情形,就像民间传说的鬼打墙。”
宁北辰一哂,“你还信这些?”
石青苦笑,“自从打了这份工,我什么牛鬼蛇神都信。话说回来,目前最不可信的我觉的就是你的那个清筝姑娘。”
“什么叫我的清筝姑娘。”
“听说她昨天早上送你到公司,样子很亲密?风言风语都传到我们这了。你不想解释一下?”
“你既然说是风言风语,那就都是捕风捉影,需要解释什么?”
“可是无风不起浪啊。”
宁北辰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像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石青仍喋喋不休:“说实话,你真的不觉得她可疑吗?前天在桃花潭,你莫名其妙就受了伤,我们莫名其妙就迷了路,整座山的摄像布控又都失了灵,那天在桃花潭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真的就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他紧张地盯着宁北辰。
我也是。
宁北辰执卷在手,翻了一页,没答话。
“在看什么?”石青探头过去,纳闷道,“《量子纠缠》?你一个生物学家为什么要看物理书?”
宁北辰淡淡道:“有些搞不懂的问题,想找找科学解释。”
“北辰,你说,我怎么好像越来越觉得我们这个世界不可解释了?”
“你今天怎么了?感慨这么多。”宁北辰从书上抬起眼。
石青默了一会,说:“听说又有人要跑去出家了,是物理组的一个教授。”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车子七拐八拐开到了市郊的一处所在,在一座大铁门前停了下来,石青下了车,在墙壁上的一个黑盒子里鼓捣了几下,铁门无声滑开。
进得门来是一处宽阔的所在,种了很多花树,修剪的整齐,像是一座普通的花园,当中有栋红砖小楼,一共三层。
我随同两人下了车,向那小楼走去。快到的时候楼门开了,出来一人,不知怎么感觉蓬头垢面的,他见到两人便急切地道:“青云山的能量场忽然快速增长。”
宁北辰:“有多快?”
“快到我们怀疑监测仪器出了问题。”
怎么又是青云山?
那三人加快脚步进了楼,我也想跟进去听个仔细,可忽然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被莫名其妙地弹了回来。我十分惊疑,向虚空中伸出手去试探,果然又受到阻碍。
这是什么?为什么他们能够顺利地穿过而我不行?
是谁搭了个结界吗?我把手缩了回来,如果这是个结界,异常的碰触会引起主人的注意。可仔细一想又有些蹊跷,结界由法力搭就而成,带有主人的气息,仙有仙气,妖有妖气,鬼有鬼气,这个“结界”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端倪。它什么都没有。
直觉上很不对劲,这时有纷沓的脚步声从西北角传来,此地不宜久留。我迅速走出院子,在大铁门附近扫了一眼,瞥到个小小的黄铜铭牌,刻着“香樟路19号”几个字,默默记下,便腾身而起。
幸亏是用飞的,刚好来得及在上班时间前赶到公司。西月已经站在动物中心门口等着了,见到我便拉住我道:“我昨晚又想到些主意,咱们去老地方说话。”
“等等,等等。”我拦着她。
“怎么了?”
“我得先去给小动物们喂食,不然它们要吵死了。”
西月不可置信的样子,“姐姐,难道你是真的来上班的吗?”
“假装上班也得真的做事啊,我要是不去喂,它们就得饿着了。”
西月跺脚。
“别急,我觉得你要找的地方可能已经有些眉目了,你先去查‘香樟路19号’这个地址,看看能查到些什么,一个小时后我们老地方见。”
“好。”西月眼睛亮起来,一溜烟地走了。
我换好工作服走进饲养中心。
这里宽敞明亮,几百只猴子被分隔一排玻璃房子里,每十多只共享一间,猴儿们看到我,便都叽叽喳喳地扑到玻璃前,有的打招呼,有的问今天吃什么。
“煮鸡蛋,坚果,玉米,香蕉、橙子,今天还有爆米花和消化饼哦。”我一一点了点。
猴子们纷纷表示满意,开心得不得了。
刚来的时候,我以为动物中心里面该是最凄惨的一群动物,生下来便是为了死。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如果说我见过真正的无忧无虑,除了盘帝山就是这里了。它们就像生活在度假胜地里,到处是梁木、玩具、秋千,每天吃饱了玩,玩累了睡,睡醒了再吃。
如此便是一生,也挺好。
喂饱了它们,赶到仓库,西月道:“筝姐姐,我查到了,香樟路19号是一处私宅,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私宅?貌似不像。”
我把今早的情形大致与她讲了讲。她听了很兴奋,“你说那里会不会就是十九处呢?小白哥哥会不会关在那里?”
“说不准,但那里的确戒备森严,那层结界一样的东西会是什么?你以前有掌握相关的信息吗?”
西月摇摇头,“我们部门老大的电脑权限不高,很多关键的地方我进不去。不过姐姐,既然这地方有可能和十九处有关,不如我们再去一探究竟。”
“暂时不行,这样毫无准备地过去,可能不仅你的小白哥哥救不出来,却又把我们自己搭进去。”
“那么,我昨晚还想到个办法。”西月暗暗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宁北辰绑了吧,然后让十九处来换人。宁北辰对十九处非常重要,不怕他们不答应。等换到小白哥哥,再把宁北辰杀掉,免得他日后再为害我们。”

“不可!”我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这小猫看着柔弱,心肠却狠,必须得稳住她。我板起脸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你找回小白,但我接近宁北辰自有我的目的,你不要贸然行事打乱我的计划,那样的话我也不再帮你了。”
西月立刻软下来,“好的好的,西月错了,都听姐姐的。那姐姐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想知道怎么办。必须尽快找到小白,否则西月能按捺多久并不可知。找小白得先搞清十九处的门路,才能寻破解之法,而十九处,似乎格外地关注青云山,青云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最近妖族频频现出?甚至已经到了惊动人的地步?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寸步难行。
踌躇中,我突然想到盘帝山上的老龟,对了!它几乎知晓所有事情的答案,一定能给我指引。
“西月,你现在就去帮我跟老姚请假,请三天,就说……说我突然晕倒,送去了医院。”
“啊?好,你要去哪里吗?”
“对,我要去一个地方,这三天里,你不要有任何举动,乖乖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就有办法了。”
“好!”
回到盘帝山,我直奔山顶,心里不断祈祷他老人家一定要醒着啊,真要是不醒,恐怕要劳烦师兄来帮我叫醒他了。
到了山顶,过了云桥,穿出百花林,紫玉养仙潭便霍然现于眼前,寒潭碧水,静谧无声,连天上的云都一动不动,平静地仿佛时间在此静止。
我急促的脚步像是丢了一串石子,把时光推开层层的波纹。
“女娃,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龟爷爷,您醒着?太好了,太好了!”我气喘吁吁地奔到他身旁,惊喜地发现他老人家的眼睛今天格外的有神,一点都不像往常那副随时都要昏睡百年的样子。
“我在等你。”
啊?
“你找到了柳天佑。”
“是的,我找到他了。”脱口答完才意识到,他说的并不是一个问句,“爷爷,您全都知道?为什么您好像知道所有事情?”本来我有好多更急的问题要问,可眼下这个实在太好奇了。
老龟缓缓地笑了一下,“因为你们的未来是我的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说,所有的世事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吗?”
“以前是,从你找到宁北辰开始,不再是了。”
我拧着眉头使劲想了想,老老实实道:“爷爷,我不懂。”
“无妨,该懂的时候,你便会懂。”
“那如果从现在开始不再是了,您还会知晓所有问题的答案吗?”
“孩子,我只能告诉你我所知的,但真正的答案在你身上。你改变了过去,亦将重塑未来。”
我顿时懵了,虽然还是没听懂,但似乎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与我有关,惴惴地问:“老龟爷爷,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不,世事只有因果,没有对错。你只是追随你的本心,你有一颗比常人更加坚定的心。”
可是,可是“重塑未来”这样的大任我觉得自己实在承担不来。听上去像是动了师兄常说的“天命”之类的。
我怯怯道:“有什么办法不改变过去吗?”
“有。”
“是什么?您告诉我,我一定试着让所有回到正轨。”
老龟缓缓地垂下眼睛,“宁北辰需要死。如果没有你,他原在初次赴桃花潭的时候,死于青云山。”
如同五雷轰顶,将我劈傻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龟悠悠道:“你亦不必纠结过往,何为正?何为偏?世事既无对错,亦无偏正,不必执着。”
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谨慎问道:“如果过去改变了,新的未来是会更好,还是更坏呢?”
老龟又笑了,“何为好?何为坏?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最终呢?最终会怎样?”
“最终倒是一样。”
我略微有些释怀,“就是说,即使未来改变了,仍万变不离其宗。”
老龟微微叹了口气:“唉,万变不离其宗。”说罢闭上了眼睛。
“爷爷您不要睡啊,我还有好多事情要问您。”
“你问吧,我已经睡得够久了,也该精神精神了。”
“除了您上次告诉我的獙和駮,我又遇到了白蛇一样的妖物,但是没有眼睛,有好多条,差点把我拖到水里。”
“那是白特。”
“白特?怎么对付它?”
“以你的修为对付不了它。不要去水边。”
哦,好吧。“您知道青云山是什么来历?为什么那里最近频频出现妖怪?”
“青云山的来历说来话长。万把年前有一场千年之战,仙、魔、妖三界打得天昏地暗,缠斗不休,后来那天帝和魔尊联了手,将妖族剿杀殆尽,妖王颛被九重天上赫赫威名的战神丹朱斩灭于九劫山下,这九劫山本在妖界和人界相交之处,后来妖族式微,妖界衰落,九劫山上开始有了人迹,人越来越多,便成了一座凡山,几经易名,如今叫做青云山。”
老龟一番话,听得我啧啧兴叹。那不起眼的青云山竟有这样的来历!旋即又想起个要紧的问题:“那现在这些怪像是不是都跟妖族有关?难道妖族会复兴吗?会不会再起战事?”
老龟抬眼打量了我一下:“女娃,你年纪不大,操的心事倒是不小。”
“也没有……”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因为人间有宁北辰有夜轻寒,妖界有西月,此事与他们都有关,我心里惦念他们。
只听老龟道:“或许会,或许不会,未来之事我已经看不清,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我们?还有谁呢?”
老龟又闭上眼睛,这次像是睡着了。
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他只是不愿再讲了,于是俯身恭恭敬敬地拘了一礼,“谢谢您的指点,阿筝退下了。”
走出百花林的时候,身后又传来老龟的话语,声音微小却清晰。
“女娃,切要记得,世事没有对错,只有因果。”
“嗯,记住了。”
我答得乖巧,其实远未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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