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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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得了一樽沉香佛像的事,很快便传到了二房夫妻的耳中。
在政治立场上,大老爷从未明确站队,二老爷则始终都与弟弟站在同一战线上。沈应提前投向未来成功上位的晋王,私下与二老爷商议过多次,二老爷明面上虽仍是不偏不倚,其实对此是心知肚明的。
刘氏不是糊涂人,二老爷多少也透露过给她知道,起码要让她在外出交际时与晋王家眷交好,也不能疏忽了晋王一系的官员夫人。
二人谈及沉香佛像,倒也并未深入交谈,只是提了提沉香的市价。那佛像送来时,刘氏正巧在老夫人处,看得仔细。佛像古朴浑厚,深沉润泽,她虽不曾上手摸,却也能感受到其质地坚硬,油脂饱满,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极品木雕件。
本来夫妻俩只是随便聊聊,聊完就算了。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二房内伺候的下人嘴不严,很快就将沈府中有一樽珍贵沉香佛像的事传了出去,短短十余天后,竟引来一位不速之客。
那日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午后阳光暖意融融,芙蓉与沈获午睡后便在老夫人院中玩起了捉迷藏。
沈老夫人的小佛堂是整个上房最安静的地方,平时连洒扫都是由大丫鬟珍珠亲自动手的,小丫鬟们一般都不敢往这儿来,怕扰了老夫人的清净。为了叫沈获找不到,芙蓉悄悄溜进小佛堂,躲在供桌后面,心中窃喜这局肯定是自己赢了。
佛堂内本来只她一人,过了会儿,却从一侧窗户处传来极细微的动静,芙蓉耳朵动了动,无声无息地站起来,正好对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眼前人虽身材矮小,但显然是个大人身形,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仿佛一不注意就会忽略,而他脸上也用同色灰布蒙住了口鼻,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头,正惊讶地盯着芙蓉:“哪里来的漂亮丫头?”嗓音略沉,听着像是个年轻男子。
“你是谁?”出现形容诡异的陌生人,芙蓉却一点都不怕,打量了他一番,好奇问:“你是大蝙蝠吗?”
灰衣男子笑出声:“小姑娘胆子恁的大!我不是大蝙蝠,是神偷,你可有听说过?”
芙蓉摇摇头。
“既然没听过,那你可记得了,我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妙手空空!”这贼胆大包天,分明是来偷东西的,不仅悠然自得,还有闲心同小姑娘吹嘘一番,做了个自我介绍。
“神偷……偷……”芙蓉年纪还小,对贼并没有什么概念,只见过外门上一个小子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打了一顿赶出去。另有老夫人院中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偷拿了一对别人的耳坠子,被发现后叫嚷出来,珍珠姐姐将那小丫鬟好一顿骂,骂完后喊了她娘来把人领走了。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神偷”估计不是什么好词,偷东西是会受到责罚的,细致眉头便拧了起来,杏核眼也变得很是严肃:“你要偷什么?”
妙手空空笑道:“这屋里最值钱的东西。”
芙蓉很震惊,指了指自己:“我吗?”
神偷先生更加震惊,愣了好一会儿,笑得弯下了腰。
小姑娘生得着实美貌,柳眉杏眼樱桃口,又生在这般世家豪门,妙手空空看了眼佛像,又看了眼明眸皓齿的小美人儿,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可惜可惜,偷了你麻烦太多,否则确实是个稀世之宝。”
这下芙蓉明白了,他是来偷沉香佛像的。
佛像的供桌不算高,芙蓉踮起脚,摸了摸佛像润泽的表面,瞥了妙手空空一眼,忽然笑道:“你偷不走的。”
“为什么呢?”想他妙手空空,自出道以来,四年间无一失手,所偷之物无不是奇珍异宝,并由此名震江湖,多少富户豪绅闻之色变。如今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却对他说“你偷不走”,妙手空空来了兴趣,笑道:“不如我同你打个赌——若我真偷不走,便送你一份大礼!若我偷走了,你便叫我一声爹!如何?”
“好啊。”芙蓉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齿,然后,手上一用力——
砰!
佛像摔裂了。
妙手空空目瞪口呆,盯着那裂开一条大缝的佛像看了许久,连连摇头,又点头,讶异地重新打量了芙蓉一番,道:“好,小姑娘好辣的手!”复又笑起来,“可惜是个千金小姐,若是你生在江湖里,再过十年,又是个风云人物!”

外头已经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喊芙蓉的名字,妙手空空同她摆摆手:“小妖女,我走啦!且等着我的大礼!”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过,窗户突地大开,他纵身跃出,话音还在耳边,身姿已轻盈地消失在院中。
芙蓉看着大开的窗户,眨了眨眼,蹲下来摸那佛像,摸着摸着,从佛像裂口处掏出了一个白色圆球。
“芙蓉,妹妹,你在这里吗?”
四处寻她不得,沈获推开了小佛堂的门,第一眼看到她,正要笑,视线立刻被倒在地上的佛像吸引,顿时僵在原地,口舌打结。
芙蓉站起来,正要说话,却被他止住。沈获探头看了看外面,确定无人经过,急得拉过她压低声音说:“妹妹,你快点走,回你房间里去,别出来!”
芙蓉怔住:“可是我打坏了姑祖母的佛像。”
“不,是我打坏的!”沈获斩钉截铁地否定,用力将她推出去,催促道:“快走!”
芙蓉眼圈一红,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沈老夫人很快便得知沉香佛像被摔裂的消息,亲自到小佛堂看了一眼,连连叹息:“罪过罪过,菩萨勿怪!”
沈获主动跑去告诉了她,承认自己玩耍的时候碰倒了佛像,老夫人虽然心痛,但这是最疼爱的小孙子,她也实在不忍心责罚他。本该训斥几句的,瞧见孙子脸上的害怕,顿时不忍心了,搂进怀里“心肝儿肉”地哄,让他别怕,祖母不会怪罪他的。
为避免此事被沈三爷得知,叫小孙子吃挂落,老夫人还特地吩咐了院中下人,不许将此事传扬出去——尤其是不许去告诉三爷!
可惜纸包不住火,这事儿还是叫沈应知道了,他并未发怒,也没有如老夫人所想的一般责骂儿子,只是罚沈获写上一百张大字,作为调皮捣蛋的惩罚。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沈获悄悄对芙蓉说:“你别怕,我没事的,祖母没有骂我,爹也没有骂我。”
芙蓉咬着下唇,垂下头,双眼红通通的。
晚上,芙蓉悄悄跑到沈应的书房,站在他面前,低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佛像是我推倒的,跟三哥无关。他怕我被姑祖母责骂,所以替我背下了。”芙蓉眼中含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三舅舅,你别罚三哥写字了,罚我吧!”
这着实出乎沈应的意料,其实从这樽沉香佛像出现起,他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吴王送礼这一出,更没想到一樽佛像还能引出这么些后续。
“敢于承认,就是好孩子。别哭了,嗯?”沈应摸摸她的头,温柔安抚,“既然哥哥替你担下了,你就别再对人说起,免得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对老夫人而言,这樽佛像是沈获打坏的,还是芙蓉打坏的,区别肯定是有的。
接着他又答应免了沈获的一百张大字,芙蓉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爬上了椅子坐好,主动对沈应说起了昨天下午在小佛堂发生的事,包括那个行踪诡秘的灰衣人。
这下沈应终于淡定不了,眉头皱起,屈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几下,又追问她几个问题,陷入了沉思。
他一点都不怀疑芙蓉所言真假,一来是他了解芙蓉,她不会说谎;二来,“神偷”“妙手空空”这些称呼,若非真正遇上,她一个六岁小姑娘从何处才能得知?
神偷妙手空空儿,其实沈应也听说过。
侠以武犯禁,从前朝开始,朝廷就有意针对武林势力进行管束,百年时间,已形成了一套双方都默认遵守的规矩。不过,虽然双方多年来都井水不犯河水,可难免也有些逆鳞反骨者捞过界,比如妙手空空。
妙手空空的出身来处已不可考,只知他四年前横空出世,在洛阳、开封、汝宁等地一连犯下多起大案,被盗人家无不是当地大户,所偷窃的珍宝价值不知几何。紧接着,他又在江湖上放出风声,可接受委托,“只要世间有,没有偷不着”。由此,“神偷”名声大噪!
没想到,这位神偷居然偷到了沈家头上,还胆大包天的挑大白天下手,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根本看不起沈府的守卫?
沈应磨了磨后槽牙,冷哼一声,自己回答了:八成是后者。
看来需要加强一下家中的守卫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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