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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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姑姑心中着急,知道薛萤定不会轻易放她走,可她不走又不行,“县主的绣艺精湛,实在不需奴婢指点,至于那些忌讳……”梁姑姑咬了后槽牙,“县主一向谨慎知礼,断不会明知故犯。”
萤草又是一番审慎思索,最后摇了摇头,“姑姑过奖了。萤草胆小,太后娘娘万寿节的佛经容不得半点差错,实在不能放姑姑去。”
笑话!她今日放了梁姑姑回家,等她回来,一句佛经不妥,又叫她返工,她找谁哭去?
梁姑姑满面急色,瞪着薛萤草,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不过她却干着急没办法。太后娘娘派她出宫就是为了盯紧薛萤草,断没有无故回家的道理。她看薛萤草一个姑娘家,父母皆不在身边,不知轻重。哄她两句,说不定就会放自己回去。
哪知道她竟是油盐不进,这般难以对付!
可是如今侄子在人手里,如果她不得脱身出去奔走打点,梁家的一根独苗怕是保不住了。
今天下午她才得了信,侄子被外面的狐媚子迷住,倾家荡产要给她赎身。不但在家里搜刮了几百辆银子,外头还借了两百两印子钱。短短十几天,竟然翻出五倍,如今要还千两银子。
那个放印子钱的,后头有些背景,逼到家里,抓了她侄子去。扬言如果三天之内不交出钱来,就斩掉侄子双脚。
她本来并不着急,这些年跟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诰命夫人认识不少。屈屈千两银子,多的是人家愿意双手奉上。就算她在宫里,半辈子的积蓄也足够应急。
坏只坏,现今困在薛宅,不得出门。况且她刚在太后娘娘身边没脸,降了品级,更不敢冒险回宫。
到此时,梁姑姑才真得急了。
薛萤草面露犹豫,揪着袖口小心翼翼的试探,“姑姑不妨直说,到底出了何事?只要姑姑答应不走,萤草愿意为姑姑分忧。”
梁姑姑心中一动,怎么侄子的事来的这样巧?莫不是中了圈套,难道是薛萤草所为?
她定定望着眼前的女子,墨眸含水,朱唇如樱,不过二八年华,眉眼颇为稚嫩。夕阳的余辉给她柔和的面孔镀上一层金光,越发显着精致剔透。长长睫毛偶尔忽闪两下,眼光小心望过来,虽然轻盈谨慎,却不见闪躲。似乎是看出她目光里的审视和估量,才流露出些茫然懵懂来。
梁姑姑突然觉得心下好笑,她才多大年纪?
虽然一直养在外头,也是没出阁的姑娘家,又如何识得那些三教九流?
再说如果真是被人设计,整件事安排得丝丝入扣,时机又踩的这样准,定然是个阅历丰厚,心机深沉的人所为。
想到这里,梁姑姑心中惴惴难安,自然在心中排摸这些年的对头,倒把薛萤草的嫌疑撇得一干二净。
她心思转了转,决定先把侄子救出来再说。薛萤草既说了愿意帮忙,显然是希望自己在佛经的事上高抬贵手。她又有什么好客气的?
梁姑姑展颜一笑,“县主真是慈悲心肠,那奴婢就直言不讳了。奴婢家里出了点事,需要一千两银子周转。县主也不需为难,我只借一个月,便连本带利一同奉还。”
薛萤草听了,眼光暗了暗,咬紧下唇,沉吟片刻,才笑道:“不瞒姑姑说,我身边还真没有这么多银两。不过现在就派人去府里拿,最迟明天早晨定能筹到。”
梁姑姑点头答应。心里也知道,威武侯府听着名头甚响,近年来并无圣眷,手中无权。靠着那点微薄的俸禄,要筹千两银子,确实也要张罗一番。
接着她就看到薛萤草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道:“锦袖,你即刻回府去寻夫人,就说梁姑姑要一千两银子使,一个月定然奉还,就先记在我的帐上吧!”
梁姑姑觉得嗓子里似乎噎了个桃核,忍不住咳了两声,连忙拦住叫锦袖的丫头,“等等,我再想其他办法。”心里却鄙夷道:这养在外头的姑娘,完全不懂人情世故!薛萤草竟然指望她还这个钱?
让她还钱还不是最紧要的。万一威武侯夫人也是个傻愣的,真把这笔往来记到账册里,对她来说便是个隐患。

身为女官,忌讳的就是与官宦人家私下往来,其中又以银钱往来为最。
她不由想到在慈宁宫里面,萤草敬茶时拌了裙子,险些把茶泼出来的事情。女儿的礼仪规矩这样差,亲娘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梁姑姑扶住额头,眼看着问题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竟是一筹莫展。
薛萤草好像完全不明就理,“姑姑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见对方阴沉着脸半天也不搭腔,这才用痛侧心扉的口吻道:“萤草这就着人去当铺,怎么也能为姑姑筹出些银子!”
到此时,梁姑姑更加相信薛萤是无辜的,只不过脑子笨了些。
她再无其他选择,只能点头应好。
是夜,薛萤草深夜敲开梁姑姑的房门,亲自送上一千两的银票。梁姑姑火速派人送去了弟弟家,此后,对薛萤草绣佛经之事,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不知道的是,第二日,锦袖从外头回来,把一张元宝银号兑换现银的票据交到薛萤草的手中,那上边明晃晃签着胞弟的大名。
婚礼前三天,薛萤草总算绣好佛经,将梁姑姑恭恭敬敬送回宫。她也跟着住回侯府。
越临近婚期,她越是担心家人。重生三次,日月更迭,她第一次要离开威武侯府,总是放心不下。母亲,大哥大嫂,都是她心中的牵挂。
可惜没有更多时光,让她将所有事情安排周全妥帖。
她心中也明白,世上之事,瞬息万变,哪有真正周全妥帖之时?
周姨娘和薛萤珠蛰伏在侧,伺机而动。虽然母亲近年沉稳开朗不少,又有秀妍在旁相助,未必会落得下风,可周姨娘最是心狠手辣,需得防范她狗急跳墙。
莹草拉住白氏里里外外地嘱咐。杨嬷嬷直笑,历来姑娘出嫁,都是母亲叮嘱女儿,咱们家倒反着,是姑娘不放心夫人。
莹草置之一笑,正了颜色,道:“娘还是早些把管家的差事交与大嫂才是。”
白氏早有此想法,一直想等宋氏生育过后,才移交给媳妇。主要是怕宋氏有了身孕之后,精神不济,她少不了再次接手,一来一回,不但两头费心,且下人们无所适从。
所以一直犹豫不觉。
莹草劝道:“嫂嫂父亲是礼部侍郎,家学渊源,嫂嫂一向最懂礼节。咱家如今不像前些年偏安一角,与宫里,其他世家之间的联系显见要多起来。下人们懒怠惯了,如果母亲从头整顿,她们欺您性子和善,少不了阴奉阳违。还不如就交给嫂嫂,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到时谁也说不出不好。”
白氏细细想来,果然如此,这才点头应了。
趁着薛束在家,莹草又去了书房。
薛束见妹妹前来,当她新嫁娘多思多虑,到好一番开解。直言:“如果何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只管跟大哥说,大哥给你做主。”
不用大哥说,莹草也知道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想。虽然父亲偏疼薛萤珠,她却有个长兄如父,一直全心全力地维护爱护她!
不过她担心的却是庙堂之争连累了哥哥,“哥哥如今任着给事中,必然给认作皇上的亲信,再要韬光养晦,只怕不能。今后行事,只管放开手脚。只是遇事不能急躁,需三思而后行。”
薛束知道妹妹对朝堂政事多有见解,自然用心记下。
最后萤草又去了宋氏的院子,将家里情况,自己安排下的人手一一交代,最后抓住宋氏的手,郑重托付,“这一家子就劳嫂嫂费心了!”
宋氏自然一一应承下来,内宅之事,她必定责无旁贷!
莹草从宋氏那边出来,正是黄昏。整个威武侯府罩在半明半暗的暮色里,屋檐层叠,树枝光秃,黑沉沉的莫名压抑。
她一路行去,这个装满了儿时回忆的所在,竟在昏暗里看着有些陌生。
等她一脚踏入青萍院,就见屋子里散出的昏黄灯光,温暖明亮,透过窗纱照在青石地面上,好似铺了半院黄金。薛萤草突觉振奋,就要抬步,这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两只白腹黑背的喜鹊,落在屋檐上好一阵叽叽喳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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