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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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萤草打定主意,端着茶稳稳地走了后殿。等她行至太后塌前,茶香一路蔓延而出,萦绕在众人鼻端。
薛萤草的身世,太后皇后都有耳闻,最清楚的却是清阳郡主。她没少听干女儿薛莹珠抱怨,老天不公,次妹不学无术,琴棋书画,女红茶艺一窍不通,毫无大家闺秀的教养,却偏偏生成了侯府嫡女。
如今闻到这股清新浓郁的茶香,饶是她心底十分不情愿,也觉身心愉悦,精神为之一振。
没想到薛萤草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她之前在太后面前所说,不都成了胡说八道?清阳狠狠盯住了薛萤草,今日无论如何得做实她的错处,且必是大错,才能挽回些颜面!
薛萤草高高举起茶盘,在太后塌前矮身跪倒,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她衣饰华丽,姿态优美,态度不急不躁,手中的托盘稳如泰山。她面目娴静,低垂着眼睛,连腮边两只南珠小耳坠都不见晃动。
宁皇后放下一颗心,露出满意的微笑。
可就在这时,薛萤草却被脚边的长裙拌住,竟然卡在中途。她身子歪斜,托盘上的茶碗震动,几滴绿色的茶汁飞溅出来,滴在托盘的锦帕上。
宁皇后连忙对着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踏出两部,伸手要扶薛萤草。薛萤草却已经颤颤巍巍稳住身型,这才没有打翻那一杯清茶。
她连忙磕头,惊慌地告罪:“太后娘娘赎罪,萤草该死!”
清阳郡主就坐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她面容瞬间发亮,抢在太后前面发了声,“太后面前失仪,薛萤草,你的礼仪规矩是怎么学的?可见你不学无术,顽劣不驯的传言半点不假!”
薛萤草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一丝不苟地举着托盘,半点不敢吭声。
这时皇后娘娘不乐意了,开口驳道:“姑母您这话可谓空穴来风,皇上刚夸过县主秀外慧中,秉性端淑,您这里就给全盘推翻。您如果对皇上有何不满,就应该亲自上个折子,背后议论成什么样子!”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就是想用皇上来压死她。
清阳郡主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委屈地看向方太皇,可太后娘娘半耷拉这眼皮,显然精神不济,没闲心思管她和宁皇后的矛盾。
她能拿皇后娘娘怎么办?人家是君,她是臣,她只能把矛头对准薛萤草,只要今天抓住薛萤草的尾巴,她就不会没脸。
屋子的气氛紧绷着。清阳郡主深吸了口气,举起指头指向薛萤草,要不是有托盘当着,可能就要戳到对方脑门上。
“薛萤草,你以为你做的龌龊事无人知晓吗?你以为人人都会被你的把戏欺骗?昨日与何暹去莺红阁胡闹的并不是威武侯,而是你薛萤草!你一个大家闺秀不受规矩,于花街柳巷流连忘返,简直有辱斯文!”
方太后听到这话,嗖地睁开双眼。
宁皇后紧张地捏住了衣角。这事往大了说,就是欺君之罪,万一被证实,不单薛萤草有罪,威武侯府,何暹,一个都跑不了。连皇上说不定都要言官参上一本。
这事的始末,又怎么会被清阳郡主知道了?
薛萤草却心知肚明,当然是因为薛莹珠。她嗫嚅道:“我……我没有……”
宁皇后柳眉倒数,厉声喝道:“清阳郡主,你可不能在慈宁宫胡说!”
“那你说,“清阳郡主指着薛萤草冷笑,“怎么能证明,你昨日没去莺红阁!”
她一个姑娘家,人证不过就是家人和丫鬟仆妇。如今威武侯府担着欺君罔上的罪名,这些人话自然不足为信,清阳郡主这把刀磨得可真快!
不过薛萤草却早就有了万全之策。
她哆哆嗦嗦地开了口,避重就轻地答道:“昨日萤草与师傅在一处。因早年跟着师傅,礼仪规矩学得不多,在太后娘娘面前失仪,都是萤草蠢笨懒怠。不怪师傅总是骂我榆木脑袋不开窍,昨日还说,早知道就不收这个徒弟了。”

清阳郡主嗖地收回了手指,奇道:“玄安法师下山了?”
“玄安下山了?”方太后也皱紧了眉头。
萤草心道不好,她只记得清阳素来推崇玄安,却忘了玄安与太后娘娘也有些瓜葛。三年前,他奉召讲经慈宁宫,虽然全身而退,却再没出过安国寺。怕是与太后娘娘了约定。
今日她贸然说出玄安下山,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再改口更是不妥,便点了点头。
太后眉间稍霁,竟然难得地露出几分喜色,从萤草高举的托盘里,取了茶碗放在边几上。又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她居然就这样过关了!没想道玄安的名头这么好用!
萤草想不明白,玄安到底与太后到底有何交易?为何太后听了玄安下山,似乎心境瞬即大变,如此轻松就承认了她这个县主的封赏。
此时心境大不同的还有清阳郡主。
按从前薛莹珠的说法,玄安收薛萤草为徒,全是看在威武侯薛思怀的面子,实则同薛萤草并不亲近。那小蹄子又时常拿玄安开光加持的法器来,她便信以为真。哪里想道,竟然全是蒙骗与她。明明玄安与这个俗家弟子极为亲近,刚刚下山便已见过面。
她早就听说,玄安法师不但能知前后三百年之事,且能算人今世来生。
清阳虽然贵为皇族,可是却是孤星之命,父母夫婿皆先她而去,连个孩儿也没留下。她早知玄安之名,却因他奉旨在护国寺修行而不得相见,如今可等来了机会!
清阳郡主拿出她最为和颜悦色的表情,眼角眉梢的细纹全堆在一处,以封号相称,“嘉和,不知玄安法师何时会开坛讲法?”
“萤草不知,师傅只是关照我不能惹是生非,从来不与我说这些事!”
清阳更加殷勤地问道:”既然这样,法师如今居于何处?如有不便,我府中空房甚多……“
“咳咳……”太后娘娘咳了两声,才打断清阳不断深入的探问。
这时薛萤草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响起:“郡主,您前面正说太后千秋节的事情,结果说到一半,皇后娘娘就进来了。”
萤草抬眼一瞧,这位身材肥硕的女官,正是在朝堂后面小房间里遇到过的梁姑姑。
她应该是自己在茶房那段时间进来后殿的,可看她神色,似乎并不想揭发出自己假扮宫女的事。又或者这位梁姑姑的眼神不太好?
“哦,是了,”清阳郡主回过神,神色显着有几分尴尬,“正好皇后娘娘也在这儿,我就一并说了。正月二十就是太后娘娘的千秋节,娘娘如今喜静不喜闹,坚持不肯大办。但是咱们的孝心却不能少。要我说呢,勋贵世家里这么多女孩儿,个个都能舞文弄墨,书法又各有千秋。如果人人抄部佛经,为太后祈福,既能彰显各家的孝心,又是合太后心意,皇后娘娘说如何?”
宁皇后笑了,刚要说话,就听梁姑姑开了口。
”我的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先头跟太后说过的话,转眼就忘。您原来说的可是绣佛经,如果真让每个世家的姑娘抄本佛经,我们慈宁宫都未必放的下。“
”哎呀,看我,年纪大了不中用。话到嘴边,出来就变样!是,绣佛经。“
清阳笑得有几分尴尬无奈,都怪她多嘴,给太后娘娘出些馊主意!这到好,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不是因为薛莹珠说她妹妹不善绣,如今得罪了薛萤草,也不知玄安大师会不会怪罪……这个薛莹珠,真是个祸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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