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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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将过,威武侯府的外书房仍然灯火通明。
薛思怀听完女儿的叙述,面沉如水,先是一言不发,良久冷着声音问:“你是说,要我承认与何暹同去了烟花之地?”
薛萤草规规矩矩跪在青砖地面上,谨慎答道:“如此是最稳妥的法子,既然何暹已经决定要把事情闹大,自然是担去了大半责任。父亲只要顺势而为,托辞何暹相请,您碍于将来的翁婿情面,不好不去。何大将军如今位高权重,您就是被他胁迫一二,也是人之常情,皇上与朝臣也能理解……”
“啪”薛思怀拍案而起,指着女儿破口大骂:
“你说得轻巧,将来的翁婿情面!这满朝上下,有丈人与女婿一起逛窑子的吗?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薛萤草心里哀叹,她怎能料到,出了这样的事!自从皇上赐婚之后,她竟然觉得没一件事□□顺利的!
本来想借着莺红阁的地界,给何暹一个下马威,顺便让何暹明白她的态度。可没想到,中间偏生被个不知道那个旮旯里冒出的宋齐横插一脚。不但没拿捏住何暹,反而让自己落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她也知道,丈人与女婿一起逛窑子会让人笑话,可眼下还有什么办法?唯一庆幸的是,何暹与他爹不是真正的翁婿,将来等她和离了……
薛思怀继续数落,口气却渐渐缓和下来,眉眼间露出无奈的神色,”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约何暹议事,哪里去不得?酒馆茶楼,御苑楼台,再不济,咱们侯府,你永乐坊的宅子,哪里不行?你一个女孩家,偏偏要做些惊世骇俗的事!萤草,父亲老了,经不起你这样胡闹了!“
这几句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听到萤草耳中竟有几分震动。虽然薛思怀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侯爷,但对与她,终是有几分父女情谊的。
萤草心有所感,虽是分辨,却似呢喃低语,”他这样对待咱们薛家,我不过是想兴师问罪,赢回些颜面,自然要选个能钳制他的地方!“
”那你可钳制住他?“
”要不是宋齐突然闯进来……“
薛思怀却突然打断了她,“算了,你也不需解释,起来吧,地上凉!这事我就应下吧!丢人……哎,我们威武侯府丢得人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件!”
薛萤草长舒了一口气,今日总算圆满。可是还没等她站稳,就听到有人推门而入,扬声道:“父亲此言差矣,此事万万使不得!”
萤草心里一沉,没想到搅局的这么快就来了。薛莹珠称病不出,已有半月,看来她仍未死心。
薛思怀便问:“珠儿,夜深露重,你怎么来了?”
薛莹珠盈盈敛衽,“莹珠听说家里出了事,担心地爹爹被人蒙蔽,因此才赶了来。”
“此话怎讲,我何尝被人蒙蔽?”薛思怀不由疑惑。
薛莹珠瞥了妹妹一眼,才道:“二妹妹做下的丑事,不能由爹爹承担!”她义愤填膺侃侃而谈,仿佛全都为薛思怀着想,“爹爹身为威武侯,虽没建下什么丰功伟绩,可也是金玉其质,掷地有声!上不愧对列祖列宗,下不曾亏待妻子儿女。朝廷内外,提起爹爹来,哪个不称光明磊落,君子坦荡荡!”

“今日爹爹爱女心切,答应为二妹妹遮掩。可怕就怕今后被人识破,到时爹爹的一世清名怕要付之东流。”
薛思怀垂着眼睛沉思了片刻,“那珠儿的意思……”
“既然是二妹妹惹下的事,便由二妹妹一人独当。”薛莹珠眼里带着幸灾乐祸的光芒,毫不犹豫地扔出她的意见!
那眼神像一把尖刀,猛地刺入萤草的胸膛。
萤草逃似地错开眼神,心脏紧紧收缩,接着砰砰乱跳起来。虽然她重生三次,性情大变,可是薛莹珠一直都是第一世那个,嘴里说着姐妹情深,暗中痛下杀手的很辣角色。
那一年,她刚刚十一岁,与靖远侯府的庶子何暹定下亲事。
那时周景帝才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全无根基,大权旁落。朝政但凭方太后一家之言。何暹虽与新帝素有交情,却无用武之地,仍旧是靖远侯府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角色。
不过他长得高大俊秀,身上仿佛随时能折射出阳光的彩芒。而且每次见了面,都会冲她傻笑。
那时的她,年少无知,性子柔善。威武侯府虽然失势已久,可是日子悠闲和睦。薛莹珠颇有长姐之风,对她友好和善,万事都凭她的喜好。
那时的日子,就像五彩的泡泡,虽然绚烂靓丽,终究归于虚无。
她还记着除夕那天极冷,薛莹珠悄悄告诉她,有事要在后花园池塘边的凉亭里商量,事关重大,定要独身前来。她在凉亭里等到的是周姨娘有力的双手,还有冰冷的池水。
她使劲挣扎扑腾的时候,薛莹珠就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她,她努力朝着素来疼她爱她的长姐伸出手。薛莹珠眼睛里竟然浮上幸灾乐祸的表情,转身去了。
就像现在的表情,一分不差!
萤草微微地打颤,那时刺骨的寒冷已经留在她的灵魂里,再也抹不掉!
耳边又传来薛思怀犹豫不决的声音,“……这怎么可以?你妹妹虽然做法有些不妥,可与何暹是有事相商。这等闲话传到外面,口耳相传,定会变了模样。她的名声受损不算,与亲事也有大不妥之处。如果靖远侯府抓住这个把柄,到御前哭诉一番,你妹妹这桩亲事便毁了。再要另寻亲事,是比登天!”
薛思怀的思路渐渐清晰,最后摇头道:“不妥不妥,这事还是落在我身上为好。”
莹珠突然发出两声冷笑,“难道父亲就不怕欺君大罪吗?”
薛思怀听了大惊失色,狐疑地盯着薛莹珠,声音微微发颤,“珠儿,何出此言,这事咱们自己不说,又有那个能知道?”
莹珠上前一步,咄咄相逼,“难道父亲忘了?在场的除了二妹妹,还有何大将军和宋齐。难道您能保证,何大将军永远没有与薛家为难的一天?还是您能确定那个宋齐今后永远见不到您的真容?除此之外,隔墙有耳,我们今日所说……”
“哈哈,好一个隔墙有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屋内父女三人齐齐失色。只见房门骤开,何暹大踏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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