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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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萤草从莺红阁出来,就去了永乐坊。
她的这间宅子甚是小巧,前后共两进小院。从东南角的如意门进去,转过小小的影壁,便是外院。
院子正中青砖铺路,直通向三间坐北朝南的正房。两颗高大椿树植在园中,枝叶招展。秋风过时,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忽在空中,悠哉畅快。
三间正房中间打通作为会客的厅堂,廊下一溜房门全部向外敞开。堂正中搭了地台,矮矮的方几旁,散着几张蒲团。挨着东侧山墙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下,是一张宽大的书桌。
宅院虽然窄小,难得的是存住了疏阔明朗的格局风貌。
正在清扫落叶的家丁躬身施礼,“姑娘回来了?”
“嗯,”萤草点头,接着吩咐,“大成,你去顺风茶馆,把水姑娘请来。”
“是,姑娘。”那家丁应声退下,往外去了。
这宅子离顺风茶馆只隔着两三条巷子。
没到一顿饭的功夫,水宛若就到了,进了大门隔着半个院子扬声调笑萤草,“将军夫人,今日可讨回了公道?”
正堂里,薛萤草已经沏好热茶。她灿然一笑,“公道自在人心,何来讨回不讨回?”
她执起紫砂南瓜小壶,往对面的小杯里注满茶水。
水宛若席地而坐,态度悠闲慢慢品过茶,抬眼笑道:“那就是无功而返了,我早就说过,你不是何暹的对手。”
莹草用茶锥挑了挑茶叶,道:“公道先放一边,麻烦到是来得快。我们今日在莺红阁打了方家的人。”
“方家?护国公府?你这是要报夺夫之恨吗?”水宛若霎时兴致高昂,双眼放光,“太后娘娘不过就是提了一句,你便记恨在心。萤草呀,你也真算是睚眦必……咦,不对,你们?你和谁?”
“何暹。”萤草淡淡答道,抿了一小口茶。
“啧啧,还没成亲就妇唱夫随啦,恭喜恭喜!”
水宛若这幅轻挑戏谑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萤草早就习惯了。她咧嘴一笑,混不在意地答道:“好说好说!”
“好没意思,你就不知道脸红一下吗?”水宛若翻了眼皮,瞥一眼莹草,闷声喝茶。
莹草便说正事,“芍药那边进行的如何?”
“很是顺利。护国公世子喜好音律,芍药那丫头一去便撞到方秉丰的心口上,没几天便收了房。如今也算是可以在护国公府横着走了。”
“如此正好,如果要弹劾何暹,定是由方秉丰谋划布置,让芍药盯着他的动静。至于那位宋舅哥……”萤草用手指摩挲茶杯的杯壁,“……他的贵人妹妹,顶天就是方秉丰的某个宠妾。芍药只要找个借口接近她,就能探出对方家里的详细情况。”
水宛若斜着身子,单肘挂在桌沿上,媚眼如丝睨过去,“哟,要吩咐这么多事啊?萤草,我现在倒是十分感兴趣,今日你与何暹都谈了什么?去时你还与何某人势不两立,回来怎么就关心则乱了?你家何暹爬到这个位置,难道是吃素的?就算打了护国公世子本尊,他也会有办法应对,还用你来张罗?”
薛萤草苦笑,“何暹怎样,与我有何关系?我是担心我们那位威武侯爷被圣上问责!”
“你爹?难道你爹也去莺红阁了?”水宛若的声音高亢,尾音有些零落破碎。
萤草哭笑不得,“我与何暹去的,我说我是何暹,他便道他是威武侯。反正在方家眼里,打人的就是何暹和威武侯。”
“啧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水宛若直起身子,一副好戏就要开幕的神色,“你爹听到不是要气死了。”
萤草摊手,“他气有什么办法?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让何暹这么说的。”
“你不冒充何暹,他会说他是你亲爹?哈哈,有意思,未来翁婿一起逛窑子。”
莹草叹了口气,无奈道:“总之,你先递个信儿给芍药。我再想想对策,总得把我爹摘出来。”
水宛若敲敲红木方几,“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让护国公府别发作声张出来?这样一件小事私了便罢了。那位宋舅哥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叫何暹攀个交情,拉着方秉丰喝两顿酒,不就小事化了了?”

莹草放低了声音,“原本确实是小事,可如今形势变了。太后急着和皇上打擂台,护国公府就算不想维护那位宋公子,也会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参何暹一本。”
太后并不是皇上亲娘。当初宫变,她亲子被害,大周朝储位空虚。要想维持方家和自己的权势,只有支持一个合适的庶子继位。
先帝病入膏肓,吊着一口气随时可能咽下。方太后只有两个选择,代亲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生母已逝,位分不高,为人有些糊涂莽撞,是个没心眼的。还有一位誉亲王,生母贵为淑妃,一向颇得先帝宠爱。这位誉亲王为人傲慢,党羽颇多。
方太后几乎没有犹豫,就选了当今皇帝。
现在看来,却是悔不当初。
这位周景帝,做皇子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却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即位之后,朝臣恍然发觉,这位皇上非但一点不糊涂,还精明的很。即位没几年竟能重振帝威,可与太后的外戚力量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皇上虽然见了方太后还是一样的恭敬孝顺。可是到了朝事上,却几乎没有让方太后称心过。特别是这一两年,又起了改革的意思。变法起始,牵一发而动全身,方太后怎么会坐视不理?
要重揽大权,首先就是联姻。
虽然后为稳固,不过皇后却没有嫡子,膝下只得一个公主。于是方太后下旨,方家二姑娘入宫为皇贵妃。
接着就是瓦解周景帝身边的亲信力量。
何暹刚崭露头角的那几年,还入不了方太后的眼。此番回朝,方太后刚动了心思,何暹那边却已在回京当天请旨赐婚,要娶薛莹草,打得方太后措手不及。
如此决绝,竟是一点情面也没留。方太后怎能不恨?既然没有了合作的可能,便是永远的敌人。
薛萤草知道,太后和方家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何暹被参她倒是没什么担心的,不过她爹万一跟着挨罚,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莹草与水宛若商量对策的时候,靖远侯府,一辆陌生的黑蓬四轮马车停稳在门口。
两个守卫下了台阶,正要打算上前盘问,就见侯府才得胜回朝的二少爷,振国大将军何暹弯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二人不由诧异对望,这位二少爷,从小就不肯坐马车。
今天真是太阳从东边出来了!
何暹沉着脸进了大门,外院一条长街直通仪门,十分气派。他行至半途,往左一转,从角门进了自己的院子。
从十五岁后,何暹就搬到这里居住。
外院不像内院山水楼台,铺陈华丽。房屋虽然庄重大气,陈设却极为简单,硬朗。
他三年未回,屋里服侍的人都被指派去了别处。又因皇上赐下一座单独的将军府邸,如今只是在侯府暂住,索性也不叫府里拨人侍候,从军营带了几个亲卫过来。
进进出出的都是行伍之人,仿佛一头扎进了军中。
他刚跨进门,便有亲卫施礼,道:“将军,有客来访,等在书房。”
何暹颇为诧异,如果是相熟的,卫兵便会直接报出名号 。如果不熟,应该等在外头的礼宾处由管事负责接待,怎么会直接带到他的住处?
他沉着脸问:“是哪位?”
“安国寺的玄安法师!”
“玄安法师?”何暹顿住脚步,挑起眉头,目光中锋芒一闪而过。
“是,“卫兵连忙解释道:”据说是当初预言皇上贵不可言的那位!”
“他来干什么?”何暹迈开大步。
卫兵一溜小跑跟上,“法师为将军您的亲事而来,先去了夫人那儿。与夫人畅谈好久,您一直未回,夫人才请法师等在您的书房。“
何暹眼瞳猛得收缩。这位算出他命中至刚,应广纳美妾的法师,他倒是应该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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