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像一只受伤舔血的小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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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榆关迟疑的时间特别长,似乎那个办法让他难以说出口,王潇潇在一旁急的恨不得立刻插话追问,却被我用眼神示意拦下了。

“总裁,如果很勉强的话,那就这样,我现在已经是破罐子了,破摔就破摔吧。”

沈榆关立即接话:

“江离,做我的女朋友吧。”

此话一出,我和王潇潇面面相觑。

良久,我才轻巧的笑了笑:“这就是总裁大人转移媒体注意力的权宜之计?之后呢?媒体又会如何报道我?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沈榆关稍显失望,随后调整了语气:

“江离,你现在的处境本身就很艰难,还有比做我的女朋友更好的解决办法吗?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我可以帮你偿还你前夫欠下的所有债务,只是...”

沈榆关欲言又止,我只觉得可笑,沈家的继承人要帮助一个落魄的女人走出难关,只需要一颗泛滥的爱心就够了,而他却想要把自己都给搭上,简直是个笑话。

但我比较好奇沈榆关未说出口的后半句:“只是什么?总裁有话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沈榆关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脱口而出:

“江离,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婚姻,爱情,物质,甚至是前程。”

一个男人能给予一个女人这么多的东西,应该是相当优秀的了。

但我能准确的感知到,沈榆关接下来的话,绝对是重磅信息。

果真,沈榆关气势弱了些:“但我们不能有孩子。”

王潇潇第一时间凑到我耳边嘀咕:“难道你们公司的黄金单身汉竟然是个...”

我嘘了一声,回了四个字:

“愿闻其详。”

沈榆关倒也爽快,丝毫不欺瞒,将内心所想和盘托出:“公司里的人都在议论我单身多年,江离,你也很好奇吧?我之所以一直不找女人,是因为我在等一个人,她结婚了,按理说我应该放弃才对,但我怕她过的不好,如果我们没有孩子,哪天她离婚了,我会善待你的。”

言外之意是,他需要一个女人来堵住悠悠众口,但他不能有任何牵绊。

在我还没回话,王潇潇还没发飙之前,沈榆关又说: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不公平,所以我一直没敢说出口,但我相信你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不喜欢拖泥带水,也不会纠缠不清,如果真到分开的那天,你不会让我为难,况且你现在的情况,只有我才能帮助你,我会把你的生活妥善安排好,我...”

不等沈榆关说完,王潇潇拿起手机破口大骂:

“沈榆关,我去你大爷的,有钱了不起是吧?有钱就能买一个人的婚姻和爱情吗?有钱就能肆意践踏一个女人的尊严吗?你就活该爱而不得备受煎熬,滚犊子吧。”

王潇潇说完气直哆嗦,电话摁了两次都没挂断,不甘心的她又把手机拿了起来:

“沈榆关,你大爷的最好离我们家江离远一点,别让我见着你,以后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老娘今天真是开了眼了。这世上还有你这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王八蛋,你还以为自己救人于水火很了不起是吧,像你这种既想当女表子又想立牌坊的人,老娘我真不想拿汉字来骂你,免得脏了仓颉的心血。”

沈榆关没想到我这边的反应那么强烈,他试图解释,却被王潇潇怼了回来:

“别说话,王八就应该憋着气缩在龟壳里,祝您千年福禄万年长寿,拜拜了您咧。”

电话挂断,王潇潇是骂痛快了,我的心里却五味杂陈。

那天从沈榆关口中说出的红颜知己四个字,虽然我没放在心上,毕竟人家是沈家的继承人,地位高不可攀,但我自以为沈榆关是打心底里认可我的工作能力,所以才想着帮我,可沈榆关适才那番话让我恍然大悟,原来一个女人在经济上的挫败,会直接损害到人性和尊严。

这一刻的沈榆关,和前不久将我拦在路口的余味,又有何区别?

在他们的眼中,好像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一个女人全部的尊严。

对我而言,若是连这点骨气都没有了,那我这样苟活着,倒不如死去。

上午的记者招待会,我没有观看直播,我不知道殷悦会如何评说昨晚上的事情,但我知道,这一切都不重要,我人微言轻,就算有反抗之声,也难以被人采纳。

与其倔强辩解撕破脸让殷悦下不来台,不如就当做丑闻供人消遣。

这个年代不缺各种各样的丑闻,就算是万人知晓的明星闹出了不堪的事情,也不过是一阵子的闲言碎语,风过之后自然会归于平静,何况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我倒是想的坦然,但王潇潇没忍住看了直播,气的脸色乌青,憋了半天想在我面前发作一番,又怕伤到我,只好隐忍着去找邓珩倾诉了。

病房里安静的可怕,我想闭上眼睛小憩一会,但我满脑子都是这一接连的遭遇,那种被一堆行为龌龊的男人包围着的羞辱,和昨天晚上被人扔鸡蛋和烂菜叶的情景,我通通以为这样的情节只会出现在虚无的世界里,没想到自己亲身经历,才明白遭受这种侮辱的人有多绝望。

更绝望的是,这仅仅是开始。

未来呢,会怎样?

我不由得蜷缩着,未来太黯淡,我不敢去想象。

“江离。”

才一晃神的瞬间,我回神时就看见邓珩推着宋安戈来到我床前。

我急忙擦了擦眼角欲流的泪,挤出一个弧度不大的微笑来:“大叔,你怎么来了?我听潇潇说你昨晚来看过我,还撕裂了伤口,谢谢你,你怎么样,脸色好像有点苍白,伤口疼不疼?”

宋安戈嘴角一扬,打开手里的保温瓶,倒了一碗鸡汤来:

“三两天的死不了,我还等着你还我钱呢?你可别光记着我救了你,我可是花光了所有积蓄帮你还清了侯邺那笔债,都是血汗钱,都不容易,你要记着。”

比起那些刻意安慰人的话来,宋安戈说的这几句,让我心里好受了许多。

“所以你现在端着鸡汤来慰问我,是怕我一不小心比你先走了,来不及还你的钱?”

只是玩笑话罢了,宋安戈却点点头:

“不得了,你还会读心术了,你知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着你像什么吗?”

我没有拘泥于细节,宋安戈也是个重伤未愈的人,他艰难的拿着勺子喂了我一口汤,我尝了尝,味道棒极了:“像什么啊?宋大叔,这汤是在哪家饭店买的,我可能要在医院里住几天,你给我个外卖电话呗,我都好久没尝过这么美味的羹汤了。”

宋安戈两眼微眯盯着我:

“你像一只受伤舔血的小野猫,虽然悲怆,却不颓废,你身体里有一股力量,虽然你没有办法改变国家律法,也没办法阻止那群人的蛮横纠缠,但我相信你有能力应付扑面而来的难关。”

我舔了舔嘴唇:“原来宋大叔不是来给我送羹汤的,你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给我送心灵鸡汤的对吧?不过我现在需要这种心灵慰藉,所以我干了这碗鸡汤。”

忍着手臂火辣辣的疼痛,我接过宋安戈手里的汤碗,一口饮尽。

宋安戈很自然的递了张纸巾给我:“要不要再来一碗?”

我擦了擦嘴,坏笑道:“现在轮到我来给你一碗毒鸡汤了,宋大叔,你可要惜命啊,你要是一命呜呼了,下辈子可别来找我要钱,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程往事一并如烟,过时不究。”

不知为何,我面对宋安戈时,内心坦荡浑身舒畅,宋安戈看着有些苍老,但有长兄的稳重感,让我打心底里觉得有安全感。

宋安戈看了一眼邓珩,对他说:

“推我回病房躺着吧,我还以为江离经历了这么多会要死要活的,我差点丢了命才救回来的人,可不想一转身就呜呼了,现在看来,人家好着呢,不需要我这个一息尚存的人来宽慰。”

邓珩听了他的话,推着他转身离开之前,忍不住对我说:

“我认识老大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顾,只可惜我给他用了这么好的药,再不回去好好休养,只怕见不着明天的日头咯,江离,你也闭着眼睡会儿,潇潇等会就来。”

能遇到他们,真是我的幸运。

我嗯了一声:“我会好好的,你们放心吧,谢谢你们。”

宋安戈还回头看了我一眼:“谢这个字最苍白,再说了,你谢我们什么??”

我低了低头:“谢谢你们的鸡汤,也谢谢你们帮我,我的那些同事朋友知道我遭难了,不约而同的在朋友圈里晒生活困难,生怕我会找他们借钱,不过,我还是挺幸运的。”

从前风光万千的我,现在身边也就只剩下王潇潇和杨柳月这两个朋友了。

就算杨柳月有心,但李云新对杨柳月看管的很严。

宋安戈朝我打了个响指:

“美女,心灵鸡汤白喝了?”

我哼声笑笑:“这么一小碗不够垫底的,鸡汤还有吗?宋大叔,再来一碗呗。”

宋安戈拍了拍邓珩的手:

“好,就再陪你一碗鸡汤的时间,阿珩,你帮她倒一碗。”

我不由的打趣道:“那我可得慢点喝,这鸡汤弥足珍贵,不是时时都有。”

宋安戈和邓珩相视一笑,冷清的病房充满了暖意,王潇潇在门口偷听,此刻忍不住推门而入:“哎哟喂,你们这郎情妾意的,叫我这黄金剩女好生羡慕啊,学长,你这狗粮吃的咋样?”

话音刚落,邓珩还没回应,王潇潇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随后有一大波人闯进了病房,后面的护士想要拦着,也被人挡在病房外。

“你就是江离吧,你老公是陈沉。”

看着这一群人个个拿着擀面杖,王潇潇和邓珩挡在病床前:“这里是医院,我是这里的医生,请你们不要在医院里大声喧哗,病人需要安心静养。”

邓珩说完,猛然被人推了一把:

“走开,没你什么事,江离,你老公欠了我儿子十五万,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王潇潇退后两步挡在我面前,郑重其事的指出:“是前夫,不是老公,你们是谁家的?看你这面相很不友善,好像在哪儿见过。”

站在王潇潇面前的妇女双手叉腰冷哼一声:“我看你不太顺眼,你该不会是和我儿子处过吧?”

王潇潇张大嘴回头看了看我,指着妇女对我说:

“我就说看她有点眼熟,怎么着,现在朋友遭罪了,他也要来落井下石?”

妇女怪笑:“哎唷,什么叫做落井下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好不好?江离,我儿子借钱给你老公,是看在大家都是朋友的份上,现在陈沉死了,我儿子也没必要跟你讲什么朋友情分了,还钱吧,不收你利息。”

我倒是没看出这妇女是谁,眼熟归眼熟。可这妇人年纪应该五十多了,她的儿子...

莫非...

“您是胡磊的妈妈?”

那眉眼之间确实和胡磊很像,胡磊妈妈昂头:“对,我就是胡磊的妈妈,江离,我儿子看在你老公的份上不好意思找你,但你是知道的,我儿子今年三十多岁了,现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好不容易媒婆帮我儿子说了个媳妇,就等着这十五万拿来当彩礼钱了,今天你给我个准话,这钱你还是不还?”

我稍稍坐起,将汤碗放在柜子上,好言道:

“阿姨,钱我是会还的,只是现在...”

领证离婚后,陈沉带着孟以柔度蜜月,我签完余味那份合同回家倒头大睡了两天,醒来时铺天盖地都是陈沉去世的消息,那群债权人也凶猛无比的闯进了我的家。

当时胡磊也在,是他让我开的门,债权人闯进来后砸了我的家。在我最震惊的时候,胡磊也拿出了一张欠条来,我当场就晕倒了。

事后,胡磊倒是再也没来找我闹过。

看着胡家人这阵势,我的话哽在喉间,从胡磊妈妈身后站出一个穿着艳丽的女人,指着我说:“你别找借口,我们也不像昨晚上找你麻烦的人那样扔你鸡蛋和菜叶,你连二十二万都能闹一顿就拿出来,区区十五万根本不算什么,你要是爽快点,我们就少了这一顿拳脚,你也早点养好身体出院赚钱还其他人的债。”

果真是这样!

我就知道会有其他债权人效仿而来,但我却心存侥幸暗自祈祷这些人能给我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惜祈祷落空,病房里站着的这七八个人,个个眼神冷漠,她们不达目的,应该是不会罢休的。

王潇潇见对方人多,且病房门被关紧着,外面的保安根本进不来,只好撒谎:

“早就料到会有人来的,我们手头上确实没有那么多的钱,我外面有一辆车。昨天联系了卖家,你们在这儿坐着等我,我去去就来。”

虽然对方来势汹汹,且都拿着擀面杖,像一群没有心计的老实人。

但那衣着艳丽的女人伸手拦住王潇潇:

“先把车钥匙拿出来我看看,一般的二手车卖不出十五万的高价吧。”

我心里一紧,王潇潇的车全款买也就五万多,虽然保养的很好,但是紧急做二手处理的话最多能卖一万多,跟十五万相比简直相差甚远,更何况车子是王潇潇的代步工具,我不可能自私到把朋友也逼到无路可退。

正当我准备忍痛起身时,宋安戈看了邓珩一眼,邓珩心领神会的拿出一串车钥匙递给王潇潇:

“车钥匙都不拿怎么卖车,快去快回。”

我认识这个车标,路虎。

当时陈沉也想买路虎,只是因为我喜欢奥迪,最后就选了奥迪。

王潇潇傻眼了,邓珩伸手拉着王潇潇往外走: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这群人把你们擀成饺子皮?”

那群人见到路虎的车钥匙,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为了不让保安赶人,胡磊妈妈只留下胡磊的姨妈。也就是穿艳丽衣服的那个留在病房,其余人都在病房外的走廊呆着,但是胡磊的姨妈明确表示我和宋安戈都不能离开病房。

我不知道王潇潇能有什么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但我知道,不可能真的去卖别人的车,眼下得先让宋安戈出去,他这身子骨再不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于是我主动开口:

“阿姨,能不能先让他离开,他受了重伤,刚脱离危险期。”

胡磊的姨妈冷眼看着江离:“不行,车钥匙是从他示意你朋友拿出来的,万一他出去后你朋友带着他开着车走了,你上哪儿给我们凑钱去,江离,你少动歪心思,今天我们拿不到十五万,你们就别想脱身。”

我瞬间有些恼了:

“是我欠你们的钱,你们要守着我,可以,但我朋友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你们强行把他关在这儿,是违法的。”

胡磊的姨妈哈哈两声,手拿擀面杖上前两步:

“江离,你还真别拿法律来吓唬我,像你这种老赖我见得多了,你要觉得我犯法,你可以报警啊,你叫警察来抓我。”

宋安戈急忙摆手:

“都别动怒,欠的是钱又不是命,有话好好说。”

随后他看着我:“我不走,反正我烂命一条,他们想要,就让他们拿去好了,说不定还能得一大笔赔偿款。”

我本想回一句,这群人若真是逼急了,当真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而宋安戈只是我的救命恩人罢了,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已经让我无力偿还了。

但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说。

一个时辰后,王潇潇回来,胡磊的姨妈伸手就问:“钱呢?”

王潇潇不屑的笑了笑,丢给胡磊的姨妈一张检验报告:“自己看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会友善且礼貌的回答你们提出的任何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王潇潇自信满满的坐在床头,我不由得伸出手去拉了拉王潇潇。

王潇潇回头冲着我眨眨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胡磊的姨妈看到那张检验报告,脸上充满了疑惑:“怀孕七周半,王潇潇?”

王潇潇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牵强一笑:“没错,王潇潇就是我,我就是王潇潇,就是我怀孕了,七周半,我也是昨天晚上挨了打来医院检查之后才知道的。”

这事?

我心里犯嘀咕,胡磊的姨妈却把检验报告丢在王潇潇脸上:“这就是你想耍赖的方式吗?你以为你怀孕了就能逃得过我们的擀面杖?也行,我们不殃及无辜,你可以走了,我们都是女人,不为难你,你顺道把这个残废也带出去,我们可不想背负命案,我们只想要钱。”

可能胡磊姨妈的声音突然加大了吧,外面站着的那几个人突然涌了进来。

王潇潇笑的前俯后仰,然后起身走过去搂着胡磊的姨妈:


“哎呀,你们一家子怎么这么逗呢?姨妈,你好像没听懂我的话哟。”

胡磊的姨妈嫌弃的把王潇潇推了开来:“别套近乎,别跟个疯婆子一样,谁是你姨妈,我跟你不沾亲不带故的,你跟我来这一套不管用。”

倒是胡磊的妈妈弯腰捡起了那张检验报告,试探性的问:“你怀孕了?”

王潇潇指着检验报告上的那几个字对胡磊的妈妈说:“妈,您看清楚,这儿是姓名,王潇潇,年纪二十九,马上就三十岁了,老剩女一枚,您别嫌弃,这儿呢,是性别女,这是B超检查报告,写着七周半,一切正常,也就是说,您呢,就要当奶奶了,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这是上演的哪一出,我刚要开口问,就被早已明了的宋安戈拦下:

“潇潇,你不是说要等你生日那天才公布这个喜讯吗?你昨晚还说什么前三个月胎儿不稳不宜公开,现在说出来,这么多长辈都在,不合适吧?”

王潇潇撩了撩刘海,装作不高兴的说:

“我能有什么办法,胡磊都要带着彩礼去娶别人家的姑娘做老婆了,我要是再瞒着的话,我的孩子就没有爸爸了。”

话毕,胡磊的姨妈和一堆人都傻了眼,还是胡磊的妈妈反应快,立即变了脸色,和悦的拉着王潇潇的手问:

“潇潇啊,宝贝啊,你的意思是,你怀了我们家小磊的孩子?”

王潇潇甜甜一笑,搂着胡磊妈妈的手臂说:

“妈,千真万确,不信的话等下磊子来了你问问,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说马上就到,哎哟,不行了,这医院每天那么多的人,电梯都挤不进去,这十几层楼跑上跑下的。快把我累瘫咯。”

胡磊妈妈赶紧扶着王潇潇入座:

“快歇歇,宝贝闺女,你渴不渴?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妈给你去买。”

王潇潇偷瞄了我一眼,窃笑:“不渴,也不想吃东西,最近总觉得恶心想吐,妈,您说我怀的这孩子是不是不正常啊?”

胡磊妈妈对着一旁呸呸了两声,关怀备至的说:“不许说胡话,女人怀孕时胃口不好恶心想吐都是正常的,以前小磊跟我提起过很喜欢一个女孩,就是年纪有点大了,宝贝闺女,小磊说的就是你吧,你这年纪不大,正好,那些小女孩家家的不懂事,娶回家当公主养着,有啥用。”

听到这儿,我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我在心里长叹一声,这谎撒出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还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收尾。

倒是胡磊的姨妈脑子还清醒着,打断胡磊妈妈的嘘寒问暖:

“这好事先搁一旁,我们是来讨债的,江离,你这钱到底有没有打算还?”

我如鲠在喉,王潇潇急忙接话:

“要说这笔钱的话,妈,咱们不应该找江离要。”

王潇潇丢出了烟雾弹,胡磊妈妈早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哪里还顾得上这钱:“宝贝闺女,你现在还不到两个月,不要忧心那么多事情,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静养。”

胡磊的姨妈算是比较精明的人了,语气好转了些,但言语却还是逼人:

“陈沉都死了,这钱不找江离要,还能找谁要?”

王潇潇站起身来指着自己:“找我要啊,磊子还没跟你们说吧,我是个孤儿,从小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我确实有辆车,还买了一套七十平的小两居,早两年买房还算便宜。但我的存款只够首付,本来准备按揭的,是江离一次性借了十八万给我,说起来我还欠江离一大笔钱没还呢。”

胡磊的姨妈转动着眼珠子,明显是不相信王潇潇的一面之词。

“既然如此,你刚刚怎么不说,还装模作样的要出去卖车,你该不会是耍什么诡计吧,你那个医生朋友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面对胡磊的姨妈咄咄逼人的架势,王潇潇有些心虚的回答:

“一开始我脑袋里想的就是要赶紧出去,毕竟我刚怀孕,医生说了,我昨晚受了刺激本来就对胎儿有影响,你们个个手上拿着擀面杖,万一伤到我腹中的孩子那可怎么办,我都三十岁了,这个孩子若是保不住,再等两年我就是高龄产妇了,你也不想你们老胡家绝后吧。”

“你!”

胡磊的姨妈气的说不出话来,胡磊妈妈出面平息:

“别吵别吵,我给小磊打个电话问问。”

王潇潇明显是有恃无恐,不等胡磊妈妈的电话打通,病房门就被推开了,胡磊风尘仆仆的进了病房,直奔王潇潇身旁,搂着王潇潇的肩膀问:

“宝贝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吓着?”

王潇潇小鸟依人的往胡磊身上一靠:“亲爱的,你怎么才来啊,我倒是没吓着,要不是江离认出了这是你的家人,今天我们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胡磊妈妈听了,面露难色。

胡磊责备的看着众人:“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不是说了这笔钱我来处理吗?妈,你好歹是个小学老师,为人师表的,怎么能带着姨妈他们像群土匪一样的闯到医院里来呢?还好潇潇没事,她和孩子要是有事,我这辈子就不结婚生子了。”

对于胡磊的埋怨,胡磊妈妈满脸歉意。

胡磊的姨妈却极为不满:“你妈也是想帮你把血汗钱给要回来,十五万不是一笔小数目,你妈一个人把你拉扯长大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妈妈说话呢?”

虽然胡磊的姨妈说话并不友好,但我完全认可她说的话。

胡磊也语气柔和了许多:“妈,姨妈,姑姑。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但这件事情能不能交给我自己来处理,潇潇现在怀着孕,又遇上朋友落难,你们就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了,我们家又没到穷的揭不开锅的地步,得饶人处且饶人,江离也有难处,她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胡磊是陈沉最铁的哥们,当时拿出欠条,也是家里催的急逼得紧。

胡磊的姨妈叹口气:“既然这样的话,咱们一码归一码,你不是有房子和车子吗?”

话语直击王潇潇,王潇潇点头:

“对呀,我有。”

胡磊的姨妈笑着说:“那就好办,虽然你怀了小磊的孩子,以后迟早是一家人,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毕竟还没进我们胡家的门,现在这个年代,煮熟的鸭子还会飞呢,这样吧,你给我们写个欠条,哪天你和小磊结婚,这十五万就当做是我们胡家给你的彩礼,也不求你有什么陪嫁,你只要好好养胎把孩子生下来就行。”

这是要抵债的节奏,我着急的拔了手上的针管从病床上站起来,起的太急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是宋安戈伸手扶了我一把,我才不至于摔倒。

“不行,是我欠你们的钱,你们可以找我要,这事跟潇潇没关系。”

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当初王潇潇买房子的时候,我确实资助了一些,但是后来王潇潇都还清了,而且房子对于王潇潇而言,就意味着是一个家。

胡磊也挺身而出:“姨妈,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潇潇都怀孕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你现在说这话太见外了,我不同意啊,潇潇最渴望有个家,我总不能让她跟了我,却反而丢掉了安全感,妈,你也是女人,你经历过租房子的生活,房子对于你而言有多重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胡磊的妈妈也劝说着胡磊的姨妈:

“都是一家人了,就别说两家话,江离是潇潇的朋友,潇潇是小磊的女朋友,我看这事先放一边,小磊,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潇潇领证结婚?”

胡磊愣了,王潇潇打着马虎眼:

“快了快了,我刚找到新工作还没过试用期,要是老板知道我怀孕了要结婚,对我的工作肯定有影响的,等我的工作过了试用期,我们就商量结婚的事情,到时候可以名正言顺的休产假。”

很明显胡磊的姨妈不好忽悠,她堆起笑脸:

“那就退一步吧,你不是还有辆车吗?你现在怀孕了不能开车,正好你妈现在每天走路去学校也辛苦,不如把车子放家里,我天天接送你妈妈,小磊,你觉得行不行?”

我和胡磊同一时间说不行,但王潇潇却爽快的打了个响指:

“行,这是车钥匙,亲爱的,妈和各位长辈都在医院呆了小半天了,你看看这时间,都到了饭点,你开车带他们去吃个饭吧,我不是跟你说了想在医院安胎住上几日吗,正好和江离做个伴。”

见王潇潇同意把车子当抵押,胡磊的姨妈也开始献殷勤了:

“既然要住院,反正我没什么事,我留下来在医院里照顾你吧,我们家小磊是单传,你和孩子都金贵着呢,没人伺候是不行的。”

王潇潇尴尬的笑了笑:

“姨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伺候啥啊,我就想安静养胎,你不是还要开车每天送妈去学校上课吗?”

胡磊妈妈也附和道:

“就是,现在的孩子不比过去,他们不想跟长辈们在一起,只愿意过自己的小日子,宝贝闺女,妈都懂,妈是老师,也是个单亲妈妈,更应该学会和孩子分离才对,你好好养胎,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送来。”

王潇潇甜甜一笑:“谢谢妈,那妈,姨妈,姑姑,长辈们,你们慢走。”

终于送走了各路神仙,王潇潇累瘫在病床上:

“哎呀妈呀,这群老太太还真是不好对付,江离,你没事吧,吓坏了吧?宋大叔,你怎么样,是不是吓的只剩半条命?还有啊,你们谁的手机有电,我给学长打个电话。”

宋安戈戏谑道:“你说的好像我什么时候有一整条命似的。”

听着他们轻松的对话,我心里很感动,嘴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王潇潇又说了一遍要找邓珩,我和宋安戈同声问道:“找他做什么?”

王潇潇立即满血复活从床上爬起来站好,摁着我的脑瓜说:“你傻不傻呀,昨晚二少爷豪气云天的大手一挥就帮你还了一笔二十二万的债务,这才过了多久,一个胡磊家人找上门来了,说不定下一个方洁或是俞力啥的都已经在路上了,你不得收拾收拾细软赶紧跑路,难不成你想等着再一次被债主们的七大姑八大姨拿着臭鸡蛋和烂菜叶,还有擀面杖来对付你?”

我是完全失了方寸,只好木讷的问:

“跑路?能跑哪儿去?”

这个问题王潇潇还没想好,宋安戈接话:

“去度假村吧,知道自己癌症晚期后,我在度假村租了一间房,你可以去那儿住。”

我慨叹:“那我也不能躲在那儿不出门啊,我要是不积极还钱的话,我就会被拉入黑名单,成为一个没有信用的人。”

王潇潇再次摁了摁我的脑门:“说你傻吧,你以前不挺精明的吗?你这伤最起码也要休息一个星期才行,就暂且避一避吧,现在网络上都在说关于你的事,市民们的舆论风向维持不了多久,正好你也躲一躲那群债权人,今天是侥幸过了一关,再遇上七大姑八大姨的,哪有那么好哄骗?”

说到哄骗,我忧心的看着王潇潇:

“你给胡磊什么好处了,他竟然愿意帮你撒谎骗家人?”

王潇潇扮了个鬼脸:

“证明姐魅力大呗,胡磊以前追过我,我求他办点事他不会拒绝的,况且陈沉是他的好朋友,现在你落难,他要是落井下石的话,面子上也说不过去,好了,别啰嗦了,我们赶紧撤吧,学长应该给你办好了出院手续,我怀疑胡磊一家会折回来找我,我可不想再装好儿媳了。”

从医院出来坐在宋安戈的车上,邓珩找了个代驾,专程送我。

车里散发着淡淡的蔬果清香,王潇潇趴在车门上朝我挥手:

“我就不跟你们去度假村了,我晚上还要做报表,宝贝儿。你就安心在度假村养伤,幺妹会好好照顾你的。”

幺妹是宋安戈的陪护,农村来的一个妹子,人很朴实。

我着急的拉着王潇潇的手:

“你不去吗?”

王潇潇刚回答说不去,邓珩就迈着大步朝我们走来:“江离,你们先去度假村,我和老大随后就到。”

我和王潇潇面面相觑,王潇潇挠了挠耳朵问邓珩:“我没听错吧?你和宋大叔也要去度假村?”

邓珩耐心的回答:“准确的说,是老大要去度假村,有好多债权人都见过老大,怕他们万一找不到你,会打扰老大休养,不如他跟你一起去度假村,你们俩正好有个伴,医疗方面不用担心,我导师退休后就在度假村疗养院,他会帮我照看,我也会时不时去看你们。”

对于这样的安排,我始终心存不安,宋安戈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在医院好好休养,万一再磕着碰着,那还得了。

但我说服不了邓珩。邓珩说去度假村也是宋安戈的意思,他不想余生在医院等死。

要说医疗条件,度假村当然不及医院病房,但宋安戈的话让我无力反驳。

宋安戈上了救护车,王潇潇贼笑着调侃宋安戈:“宋大叔,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们现在要一同去度假村养病了,鉴于你那天的举动,我有必要多嘴问一句,你应该不会对我们家风华绝代的江离美女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宋安戈自嘲道:

“你觉得就我这喘口气都怕死翘翘的身子骨,能干坏事吗?”

王潇潇盯着宋安戈看了片刻,唉声叹气的摇头:“就你这病入膏肓半条命埋黄土中的身子骨,别说坏事了,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成问题,姐们,你就放心吧,宋大叔弱着呢,你要好好照顾宋大叔啊,争取让他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皱着眉念叨:“哪有你这样说别人的,好了,再不走的话胡磊的家人要折回来了,你还想装好儿媳?”

说起那一大帮人,王潇潇吐吐舌头,退后两步挥挥手:

“你们俩路上小心,到了度假村在群里吱一声啊,好让我和月姐安心。”

一路上,我们的车子在前面,宋安戈的救护车跟在后面。

到了转弯处,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救护车停了下来,我们的车减了速,没多久救护车又跟了上来。

晚上八点,我们到达度假村。

幺妹和另一个男陪护小四把宋安戈扶到轮椅上,因为只有一间房的缘故,幺妹和小四要么在这间只有一张床的房里打地铺,要么就只能去离度假村不远的农户家里住一晚,小四实诚,说打地铺也没关系,幺妹推了他一下,说先去农户家里休息,晚点再来看一趟。

小四秒懂,带着幺妹走了。

我看着气色极差的宋安戈问:“你这伤真不需要躺着休息吗?”

宋安戈指了指后背:“就我这样趴着睡还不如坐着舒服,再说了,你别担心,这伤口挺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就是觉得难得在医院呆着什么都不用想,所以给你们的感觉是我伤的不轻,其实过不了两天我就能干坏事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耍嘴皮子,我可不像王潇潇,不分时机的调侃,只是他腿和背受伤,我两手受伤,我们俩怕是不能相互照顾。

但宋安戈回到度假村后的状态,明显比在医院呆着好很多,劝说不了他好好休息,我只好作罢,没多久,度假村的服务员就将晚餐送了来,宋安戈笑着说:“江离,欢迎你的到来,你需不需要先收拾一下再出来吃饭?”

我尴尬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住院后王潇潇在医院旁边的超市里买的,今天事情太多太突然,我都没在乎自己的装扮,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有点大。

“我...我没带随身用品。”

虽然我不能洗澡,但要是能擦一擦也会舒服很多,宋安戈推着轮椅到沙发旁,拿了个袋子朝我晃了晃:“本来想让代驾先带你回去拿衣服的,不过潇潇的家门口应该不太平,所以我让送我来的美女护士在家润多给你买了套内衣和洗漱用品,我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家居服的话,你先穿我的衣服将就两天,后天潇潇会给你送衣服来的。”

没想到他竟然考虑的这么周到,我默默的接过宋安戈手中的袋子,然后朝着屋内走去。

走到卫生间,我关好门看着镜中憔悴不堪的自己,有些颓丧,我用左手洗了个冷水脸,宋安戈在外面敲门:

“江离,你开下门。”

门外,宋安戈手中拿着一套灰色的抽绳运动装递给我:

“你身上的衣服应该换了洗一下。”

我像个小媳妇似的嗯了一声,把衣服接了过来,宋安戈却没关门,指着袋子说:“你把新买的内衣给我,我帮你洗了,用吹风吹干晾晒一晚,明天应该能穿。”

洗...内衣?

我压根没思考他这个病人应该怎么帮我洗衣服,而是在霎时间红了脸,局促的看着宋安戈,握着运动装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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