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而同出发南下一样，来时匆匆，去时亦匆匆。
归心似箭的她，赶了三天二夜的路，快马加鞭地回到了白虎云地的逍遥府邸，却并未见到凰连玥出来迎接她的身影。
将冰魄牵回马厩的她，淡淡地吩咐马夫好好照料冰魄之后，转身便去了凰连玥的房间。
“师父，我回来了。”推开房门，回应她的是一阵清风。
房间里，空无一人。
窗口紧闭，桌台上的酒壶歪歪地横倒着，琉璃杯上还残留着一点酒，空气似被熏染上了气息，流动间浮动鼻息间是一股浓郁的芳香，而非往日淡淡好闻的自然清香。
师父喝过酒了？
以前从未见他饮酒，就算有，也是浅尝则止，不会将房间弄得乌烟瘴气，如此凌乱不堪的。
师父是不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燕山而挑了挑眉，唤上逍遥府邸的管家问道：“本姑娘出门的这几日，云地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回燕姑娘的话，没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管家思虑一番，摇了摇头。
“那么师父最近有什么异常吗？或者是不是有什么陌生人上门来探望过师父？”燕山而示意管家好好想一想。
管家想来想去，倒还真说了点事情出来。“燕姑娘，陌生人上门倒是没有。不过提到凰相爷最近异常吗？倒是有。大概三天前吧，相爷从宫中赏花宴回来之后，带了皇上御赐的一坛酒，就一个人在房间里喝了一晚上的酒。隔日奴才见相爷到了上朝时辰还没有出房间，便去相爷的房间敲了敲，谁知道相爷没有应声，奴才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当下推门进去一瞧，发现相爷躺在榻上，醉得是迷迷糊糊的，房间里酒气冲天，相爷嘴里还直嚷嚷着没良心，没良心，也不知道是在说谁，奴才不敢走得太近，所以听得不是很真切。”
莫非上次师父去宫里还没有处理妥善那件事情吗？还是另外出了一件事情，以致师父心烦意乱，用喝闷酒的方法来发泄内心的不满？
燕山而猜来猜去也觉得不是一个办法，还是派人去宫里调查一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知道了。现在没事了，你下去干活吧。”
“是，老奴告退。”管家转身放开脚步便走，速度快得有些惊人。面对凰连玥，管家觉得尚可以勉强应对，但是面对燕山而，很多时候管家恨自己跑得不如别人快，所以才会被她抓着询问一些事情。
不过对于这些，对于仆人对她的看法，燕山而是完全不在乎的。
她得到所要得到的讯息，这才是最重要的。
眼下恐怕她得去青衣楼总坛一趟，需要下属的情报组给她调查两件事情，提供上两份详细的消息内容。
这不刚回到逍遥府邸，燕山而又动身去了青衣楼总坛，而她这一出门，便刚好错过了凰连玥回来的时辰。
“相爷，你回来了。”吩咐着底下丫头正清扫着落叶的管家，一看到凰连玥踏进大门，便恭敬地上前行礼。
“嗯。本相不在府里的这几日，府中没发生什么事情吧？”凰连玥温笑道。
“相爷放心，府里一切安好，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管家语气一顿道：“不过燕姑娘今个儿回来了，还将奴才叫去打听了相爷的事情。”
“哦？”徒儿回来了吗？一回来就打听他的事情，是不是代表她算不上无情冷血呢?“说吧，她像你打听本相的什么事情了？”
“回相爷的话，老奴也不太明白。燕姑娘先是问云地这几天是否发生事情了？老奴说没有。燕姑娘又问相爷最近是不是有异常，或者是有陌生人来探望相爷？老奴就跟她说了相爷三天前喝醉酒的事情，燕姑娘就什么都没说，让老奴退下，她自个儿便出门了。这不，她前脚刚出了府，相爷后脚就回来了。”管家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给凰连玥听。
凰连玥听罢，桃花眼中的笑意便淡淡地退了下去。
“徒儿又出去办事了？出门前没说过什么吗？”
“没有，一个字都没留下，直接就出门了。”管家很肯定地说。
“本相知道了，你下去吧。”凰连玥挥挥手，朝着他自己的房间方向而去。
管家在后头看着凰连玥远去的背影，默然好久，而后长叹一声，下去打理府中事务了。
凰连玥推开房门，习惯性地在打开窗口，站在窗口边上，朝远处的风景盯了一会儿，随后取出案台上的一本书，翻开。
眼角的余光却瞥到桌台上的不同。
本该横躺在桌台上的酒壶，此时整齐地立在桌面上，而那只倾斜的琉璃杯，也被安置妥当了。
桌面似被清理过了，看不到半点残留的痕迹。
是徒儿，是徒儿来过房间里吧。
这些应该都是她整理的，原来，原来她之所以会问管家那些，是因为她回来之时便已到过他的房间，是因为察觉到不对，所以才会去挖掘消息吧。
他若所料不错，她定然是以为朝堂上出什么大事了吧，所以才会出门去调查情况。
她此去恐怕又是去跟青衣楼主会面，去求助青衣楼提供消息了吧。
对她而言，她宁可绕着圈子从青衣楼手中获知消息，也不愿亲口听他说出答案来吧。
因为，她不信任他。
凰连玥睫毛微垂，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琉璃杯的杯沿，桃花眼中最后的一点笑容也消失殆尽了。
其实凰连玥猜错了，她没有亲自来问，是顾虑他的感受。
换位思考，若是她的话，也不会愿意将有些事情告诉别人的，毕竟人都是需要隐藏一些秘密的。
所以燕山而没有等他回来问他，只是不想他为难罢了。
此时抵达青衣楼总坛的燕山而，正将凰连玥这件事情连同燕萍的调查当成是二件大事来办，慎之又慎。
她在青衣楼里等了十天，这十天的时间，她从来没有察觉过是如此地长久，如此地难熬。等到接到属下传递过来的两份报告之后，她才察觉到，她看师父的那份情报看得时间有些过长了。
那些内容，以她平日的速度，一目十行，早就应该掌控了，可是师父的情报上内容很少，比她平日里看的那些情报内容都要来得简短，来得震惊。
原来如此。
赏花宴上，南地朱雀的帝王带着他最宠爱的小女儿明珠公主来白虎国求亲来了，对方有意于师父，想要召师父为朱雀国的驸马爷。
看来，这应该就是师父烦心喝酒的缘由了。
若是师父会开开心心地接受这门婚事，燕山而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自当祝福师父得到幸福。只是眼下看来师父定然是不愿的，只是在烦恼不知道如何推拒这门婚事才好。
他有这层顾虑，她也相当明白。
眼前白虎国正处于内忧外患的特别时期，外有麒麟国虎视眈眈地盯着白虎国这边，大有连同周边其他三国一同对付白虎国的趋势，内有白虎国还有一半的国土没有收回、统一，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一旦有任何差错，五年的精心筹谋，五年来开创的良好局面到时便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那样的结果，自然不是燕山而想要看到的局面。
然而若是想要慢慢化解这场危机，此时师父跟朱雀国明珠公主的婚事无疑是最好的一种化解方式，它至少可以保证朱雀国不会站在麒麟国那边来对付白虎国。
只是——
事关师父的终身幸福，她能开口让他答应这场政治联姻的婚事吗？
燕山而犹豫了。
没错，事到临头，她犹豫了。本来照她五年前的个性，定然无视这场联姻是否给师父带来幸福，她只要考虑这场联姻是不是有利于朝更好的局面发展，是否已经达到了利益最大化，如此若是的话，她便觉得可以了。
至于幸福不幸福，从来都不是她会考虑的事情，也不会是她在意的事情。
但是如今这一纸情报内容呈现在她的眼中，她是真的为难了。
明明知道联姻对当下白虎国的局势有利，可是她竟是开始考虑师父能不能打从心底里接受这门婚事了。
她不理解为何会如此，心中认定是多年来二人相处时间太久的关系，觉得呆在师父的身边果然呆出毛病了。
觉得慢慢适应身边有师父的习惯是件相当可怕的事情，竟是开始影响她的判断了。
放下手中关于师父的这份情报，燕山而揉揉紧皱的眉间，拿起另外一份燕萍的情报，细细地看了起来。
根据情报上所言，燕萍跟燕晨舒，还有燕晨枫并非一母同胞所生，燕萍是燕家当家嫡母所生，本名燕长卿，而燕晨枫跟燕晨舒则是同胞兄妹，是二娘所生。
这事件的发生挺狗血的，老戏码罢了。
嫡母生怕小妾先行生下儿子，母凭子贵，踩到她的头顶上，于是燕萍出生的时候被动了手脚，本是女儿身的她从小被她母亲当成儿子来教养。当然，燕家嫡母还觉得她这一招险棋走得应当，因为比她晚生几天的二娘，头一胎果然生下一个儿子，这就是燕晨枫了。
过了五年，当家嫡母未有所出，小妾二娘却再次怀上了，十月怀胎之后生下了燕晨舒。这燕晨舒倒有些本事，身为家中唯一的千金小姐，倒比她二个哥哥还受燕将军的宠爱，她从小不爱闺阁女子绣花菜蝶之事，偏偏倒喜爱跟着燕将军一天到晚舞刀弄棒的，倒也学到了不少功夫，在麒麟国内也打出了一些名头来。
另外，燕将军之所以特别宠爱燕晨舒，那还有因为燕萍跟燕晨枫皆是喜文不喜武的缘由，燕萍还好说，从小比较孱弱，时常病痛缠身，只是这燕晨舒，明明有学武艺的天赋，却偏偏喜欢文人的舞风弄月，这让燕将军担心后继无人，衣钵无人能承担。好在儿子不行，女儿是可造之材，到让他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安慰。
本来以为燕家就如此平和下去，燕萍的身份就此隐瞒下去，谁知道麒麟国的皇后娘娘司马菱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非要捉拿天山门的长弟子无极公子。
燕将军得此消息后，不惜跟有着几十年交情的姜家断交，也要守护无极公子的安全。而本当应该由燕萍带着假扮无极公子的燕晨枫逃亡大漠来引开姜副将的关注，好确保另外一条路线上的无极公子安全，却没有想到燕家的嫡母为了燕萍能够脱险，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夜将燕萍偷偷地送出了将军府，并让她趁机换回了女儿身，改名燕萍，从此不再是燕家嫡长子燕长卿了。
而燕萍这一离开，去大漠的自然变成了燕晨舒跟燕晨枫这对兄妹，而所谓的燕家长公子下落不明，查不到任何行踪，那不过是燕家长公子已经变成一个姑娘家了，一个真正的姑娘家，所以那些人就算怎么查，都查不到燕家长公子了。
看来燕萍那个愧疚的眼神，应该是指这件事情了。她之所以看到她没有上前来相认，一来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离开造成了燕晨舒的危险，甚至是死亡，所以她无颜面对燕晨舒。二来则是因为她一直以来女扮男装的欺瞒，自个的心结无法打开，因为见她没有相认，那燕萍便顺其自然，干脆就认同了燕山而的不相认。
这么说来，关于燕萍，她倒是可以将计就计，既然她不想相认，那么她也乐得当成不相识的人。
这样一来就免了她与燕萍亲人相处的尴尬，也免了她被看出身份的危险来。
嗯，就这么办吧。
燕山而下了决定，对于燕萍，她可以给予照顾，那是看在她是燕晨舒姐姐的份上，毕竟燕晨舒给了她记忆提醒了，她便不得不这么做。但是至于相认当姐妹，那还是算了，以后燕萍还是燕萍，燕山而还是燕山而，各自行事，没有亲人之间的任何羁绊。
“来人，传令菱洲分坛堂主武三娘，让她尽快送燕萍母子到青衣楼总坛来。另外通知他们，五天之后青衣十三隐卫会亲自到菱洲接手废墟基地改建一事。”
“谨遵楼主命令，属下这就去办理。”云地堂主接到燕山而的命令，立即着手去处理此事。
燕山而手中的两件事情都得到妥善处理了，现在剩下的便是师父这件事情了。
这件事情还真是有些难办，她恐怕需要另寻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出来才行。
燕山而慎重地将有关师父的情报内容压了压，放在待处理的一边，并且用红色的朱砂笔特意圈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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