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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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不停歇地赶着去见主顾燕萍,没想到见面了,却是燕山而意想不到的结果。
燕山而走进那座废弃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女人笼罩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中,那人安祥地坐在榻沿边上,有些粗糙的手轻柔地拍打着尚未安睡的男孩。
女人的衣衫很简朴,青色布衣,半旧夹袄,洗得有些发白,但是倒也整齐、干净。梳着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全无首饰,只一条碎花头巾捆绑着发髻。
像是察觉到身后有人,她面带惊讶地转头望过来,撞进燕山而一双漆黑若墨玉般的平静眼眸中。
视线里,女人的肤色很白,五官线条温和,虽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倒也不失大大方方,别有一番雨后清新的美,给人一种娴雅温柔的舒适。
男人眼中看来,这样的女人是最适合贤妻良母的角色,宜家宜室,实在恰当不过。
可是按照她的评判来说,这样的女人却可能是最危险的,因为这样的女人一旦坚定某种信念之后,为了她所爱之人定会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所以她应该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趁着现在尚未对她造成威胁之前,直接将这对母子给解决了,免得日后有后悔的时候。
可是,当她衣袖中手指探出的瞬间,那个女人的眼睛,那眼里熟悉的温柔目光,竟让她的记忆开始错乱了。
梨花飞舞的时节,温润如玉的少年闲适地靠在树干上静静地安睡着,纷纷扬扬的梨花落满了他一身,那份美丽竟然渲染了整个蔚蓝的天空,天地为之一静。只是在这副画面里,有一个调皮顽劣的粉色女孩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偷偷地靠近,再靠近,她笑容狡黠,手中的狗尾巴草饶着少年阳光下微微发红的脸,不时地捂住唇角发出贼贼的笑声。
少年终是被打扰,醒来便要刮向女孩的鼻尖,女孩自然不肯,于是一个追着,一个跑着,梨花翩翩而落,朦胧了他们的面容,却传递了他们的笑声。
而那容颜,那笑声,仿若眼前。
燕山而脑海中此时拂过的那动人画面如此清晰,清晰得令她有些困惑,那女孩的面容很熟悉,就是燕晨舒的脸,而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那张脸赫然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的面容。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这分明不可能是她的记忆,可是如今却清晰地浮动在她的脑海中,难道,难道这是燕晨舒残留在她身体里的记忆吗?
她知道她要对她的亲人出手,所以这时刻突然涌现出本来不该属于她的记忆,示意阻止她吗?
“娘,这位姐姐是谁?她是来看我们的吗?”稚嫩的童音,黑亮水灵的大眼睛充满好奇的神采,年约五岁的可爱男孩从被窝中钻出头来,双手托着腮帮地望向燕山而。
“小豆子,乖,快点躺下来睡觉,要不娘要生气了。”燕萍低垂着脸,那目光分明是闪避着燕山而的。
只是瞒不过燕山而的眼睛,燕萍那一闪而逝的慌乱神色里,根本就是带着无法掩饰的愧疚跟悔恨的。
究竟是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这个女人出现这样的眼神,她觉得有必要去调查调查。
眼下事情变得复杂了。
本以为燕家就剩下她一个了,无亲无故的,不用担心被亲人看穿身份,也无须担心家人之间的束缚。
只是现在却不得不另做打算了。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跟燕晨舒有关系的话,那么她若出手,便是有违道义了。就若她当初会拼命护送无极公子一样,也是同样的道理。
毕竟真的燕晨舒已经不在了,而她借了她的身躯,自然对她的亲人便要有所照料,总不能让九泉之下的燕晨舒又跑出来纠缠她吧。
虽说她过去是无神论者,鬼怪之类的并不相信,但是经历了荒诞的穿越,还灵魂附身,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刚才燕晨舒突然给她传递的记忆不是一种警示呢?
手指间磨了磨,燕山而将手背负到身后,朝燕萍还有那个假寐的男孩淡漠地飘了一眼,随后同来时一般,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记得,在青衣楼主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之前,你们对那母子俩好些。只要不是什么难办的要求,你们都尽量满足他们。”出了院子口,燕山而对门外站着望风的武三娘没什么表情地吩咐着。
武三娘虽然对于燕山而前后极大差别的对待方式有些奇怪,但是没有任何异议,点头应下了燕山而的吩咐。
“属下明白。”
“还有,你们三人不用跟着我了,明天我就返回总坛向楼主汇报废墟基地的一切情况,你们只要做好你们应当做的事情便可以了。”

“属下遵命。”
“嗯。”燕山而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便飞身跨上武三娘他们几个早就替她准备好的一匹快马,直朝迎客来客栈飞奔而去。
很快,她的身影连同快马,消融在茫茫的一片黑暗中。
此趟南下按理说,事情如她所预料中的那般,发展得相当顺利,只是突然冒出一个莫名的熟人,让她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这件事情让她觉得很棘手,相认好呢,还是不相认好呢?
她揉揉眉间的皱痕,一时间竟然无法作出决定来。
罢了,罢了,一切等到回到白虎国云地,等到青衣楼调查到燕萍的详细报告之后,到时再做决定吧。
安歇在客栈的榻上,燕山而半闭双眸地养神着。
也许是身处在陌生的环境里,她比往常更不容易安睡,思绪有些纷飞。
不知道师父现在正在做什么?
平日里该是哇哇大叫着跟她嚷嚷着,或是不满委屈地瞪着她吧,想着,她唇角微微朝上,耳边仿若听到那熟悉的音色,看到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晚风轻拂,夜空星辰闪闪。
那亮晶晶散发出来的光点很小,亮度也有限,却不知道在夜晚温暖了多少行人的内心。
白虎国云地逍遥府邸,一身雪白衣袍的少年此时正临窗而站,衣袂随风飞扬着。
他微微仰首,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安静地盯着夜空上的星辰,手中握着的是一只色彩纷呈的琉璃杯。
琉璃杯中的是酒,红艳艳的酒,是从南地朱雀送过来的,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醉卧桃花间,不但名字好听,颜色也好看,红若桃花,芳香扑鼻,入口更是甘甜清爽,不愧是南地朱雀御用的好酒。
只是如此好酒在旁,却只是孤单一人,无人共醉在这个美好的夜晚下,无疑是人生一大憾事。
古人常言道,人生四大乐事,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而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他只需要一个在喝酒的时候能够陪着一起畅饮的,开怀大笑的时候能够在旁陪着一起笑的,痛苦伤心的时候能够在旁陪着一起痛的,只要一个,他不贪心,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就足矣了。
只是,他什么都没有。
那样的人儿,无论如何都不会归属于他的。
他的人生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是霉星,是克星,是孤星,父亲去世,母亲不疼爷爷不爱,甚至连费尽心思收来的徒儿都漠视着他,防备着他,远离着他。
她南下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却连只纸片语都未曾留下,也未曾传递消息过来,果真是冷血无情,符合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这五年来点点滴滴的相处,刀尖舔血相随的岁月,他以为是相依为命的依靠,可是照旧撼动不了她的冷情,改变不了她眉目间清冷的颜色,有时候他在想,难道过往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真的什么都不是吗?她的心莫非真是铁石铸就的不成?
每次见她惊醒地望着他,他心中便有难以言喻的悲凉,他就那么不值得她信任吗?
凰连玥心中无数次涌现的希望,又无数次地破灭了。
他知道,终其一生恐怕都改变不了她,无法得到她的全然信任,也无法靠近她半步。
这个曾经他认定会改变,会是以后人生相随的徒儿,搭档,朋友跟家人,远离他的时间不会太远了。
因为他清楚,太清楚徒儿的能力有多强。所以那一天他早有心理准备,在她超越他的时候,就该是离开他的时候了。
只是连日来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总觉得一口气赌在胸口上,吐又吐不出来,吞又吞不进去。
就这样卡在那里,进出不得,心中闷闷的。
愤然举起手中的琉璃杯,凰连玥一口气喝下了一杯酒。
美酒入喉,甘甜的滋味却莫名带了苦涩的味道。
仰头看看天,薄唇弯起的笑容同样也是涩涩的。
这样漂亮的星空,这样舒服的晚风,为何窗前临风的总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为何他只能对着自己的影子自饮自酌。
徒儿啊——
他此时桃花眼中透露出来的讯息是那么地落寞,光芒是那样地黯淡,心口空落落的,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不曾得到。
哪怕他苦心经营,哪怕他费心费力,到头来终究是空空如也,他依旧是孑然一身,什么都得不到。
也许这辈子就注定是一个人,一个人的人生。
酒,一杯接着一杯,继续往下灌着。
这个闪着无数星星的夜晚,凰连玥是真的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恰若圆了美酒好听的名字,醉卧桃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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