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后，白虎国云地峰峦之间，二道身影相视而立。
阳光直透峰顶，飞泻下来，洒落在雪亮冰寒的古剑上，折射出刺人的光芒。
晨风一起，身姿渺渺，剑光与人一闪而过，仿若明湖之水的冰蓝少女便直直逼向那阳春白雪般的少年。
叮——
剑尖抵触到横笛上的金色光圈，发出清脆的响声。
冰蓝少女又一次失手了。
“还是不够快。”少女眉目清冷，视线紧盯着手中的古剑，冷硬的唇线抿了抿。
“徒儿啊，你已经出剑够快了。”对面壁岩上的少年收了手中的碧玉寒笛，他白衣飘飘，眼波盈盈，含笑着朝少女的方向伶仃独步而来。
眼下已是入冬之季，他脸上的笑容却若一池春水般似地化解了冰冻，让人仿若感觉到春天的气息拂面而来。
“不够，还不够快。”少女望着少年明澈的乌瞳，唇角的线条不知不觉地放柔了三分。
“再快，再快的话，就连师父都抵挡不住你刺来的那一剑了。”少年语气颇有几分自豪，却同时也夹带着几分无奈。
“本该如此，我若一出剑无法克敌制胜的话，那么我用剑还有何意义？”少女手指擦过冰冷的剑身，目光专注而坚定。
“可是徒儿啊，江湖上已经鲜少有高手能够与你相抗衡了。偶尔你也该放松放松，歇一歇了，不要那么拼命，对你的身体有损。”少年轻叹一声。
五年了，他们来白虎国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他跟徒儿二人相依为命，应付着来自各方势力的明探暗杀，甚至有几次频临险境，差点去了阎罗殿报到。
但是最终还是老天开眼，他们死里逃生，化险为夷，平安地度过了这五年走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这五年，他将毕生武学跟医学造诣全部如数家珍地传授给她，没有私藏任何绝招，而徒弟燕山而也争气，她无论在武学上的成就，还是在医学上的成就，都有着无人能敌的天赋与悟性。再加上她吃得任何的苦楚，不为任何艰难所阻挡，有着人所不能忍的坚强毅力，就连他有时候都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学武也好，学医也罢，最重要的不是摆在台面上的招式或是渊博的学识，而是看它在实战的运用，这一点，燕山而比他当年做得还要好，贯彻得还要彻底。
她是一个以战养战的武者，不是闭关苦练，而是通过跟不同的高手交战，总结经验跟教训来达到武术境界的超越，这是非常危险的一种习武方式，但同样也是学得最快最有用的捷径。
通常血的教训，比任何师父传授的防备与警戒都要来得有效果，因为血的教训，是通过生命来冒险的，通过生命来验证的，那样的经历，无疑最是刻骨铭心，便是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的。
可是这样一来，也造就了她十分苛刻，过分追求完美的个性，对于旁人如此，对待她自己亦是如此。
世人都说，对待敌人残忍的对手不是最可怕的对手，对待自己残忍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对手，燕山而无疑就是后一种可怕的对手。
凰连玥心里很明白，现在的他已经教不了徒弟什么东西了。倒是燕山而若再实战二年的话，以她的进步神速，她的武学跟医学造诣到时足以超越他这个做师父的，达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境界。
只是这样一来——
“师父是担心徒儿超过师父吗？”燕山而唇角微微一动。
“是啊，教会徒儿，饿死师父，这样的道理徒儿应该很清楚的。”凰连玥眼睑垂下，浓密的睫毛随风而扇动着。
“不止这样吧，师父还在担心一件事情。”是担心有朝一日她对他出手吧？
“什么？”虽然明知道燕山而指的是什么，他却懒得反驳，就这样让她误会了也好。
“师父，其实——”燕山而手心一动，一粒拇指大小的黑色圆形物体向着凰连玥弹去。“小心了，师父。”
轰——
一声巨响，震了震燕山而的耳膜。
凰连玥虽然在燕山而的示意下施展轻功避开，但依旧形象很狼狈，整个人被炸开的飞烟土屑披挂了一身，有些灰头土脸地重新落在燕山而的面前。
“徒儿啊——你竟然，竟然使诈？”凰连玥不满地控诉着。
“师父，结果很明显了，这次决斗应该是我赢了。”燕山而唇角微挑。
“不算不算，决斗在刚才就已经结束了。徒儿，你耍赖，你现在是在耍赖吗？”
“师父，兵不厌诈啊，这还是你教我的。怎么样？若是我刚才没有提醒师父的话，师父现在恐怕已经被我得手了，而且保证是化成一缕飞烟，同天空大地融合。”燕山而唇瓣一扯，手指又捏了一颗黑色物体上来。
“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刚才若是晚跑一步，确实会如徒儿所言的那般，他会被炸得尸骨不存的。
“这个是徒儿最新研究出来的迷你霹雳雷，别看只是这么小小的一颗，这威力足够当场杀死十几个高手。”对于她五年里精心准备的东西，她研制出来自然就有十分的把握。
“这么厉害？”凰连玥惊诧不小地望着燕山而手中的黑色物件。
嗯。燕山而淡淡点头。
“若是不太相信，师父还可以尝试一下。”她将手上的迷你霹雳雷朝凰连玥凑了过去。
“别——这东西太危险了。”
“我觉得师父应该领教一下才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现在也是时候轮到她搬回局面了。
“徒儿啊——难道，难道你还想炸师父一回啊。”凰连玥摆出一副马上要逃离现场的姿态，一脸防备地望着燕山而。
燕山而却鄙夷地飘了他一眼。“师父，你老就这点胆量？”
“人老了，胆量自然也小了。所以徒儿啊，没事你就不要吓师父，师父这里经不起你三天两天的惊吓啊。”凰连玥捂住心口的位置，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似的。
“可是徒儿找不到其他人试验，还想劳烦师父你老人家给验证验证我这迷你霹雳雷的威力。”随着言语结束，燕山而手中的迷你霹雳雷已经毫不犹豫地朝着凰连玥投掷过去。
轰——
凰连玥跳脚着逃离轰炸的地方，这次有了经验，样子自然就没有上次那么狼狈了。
“有经验了啊，再来几颗，师父，接着！”燕山而恶劣地又连着扔出了三颗迷你霹雳雷。
轰轰轰——
“徒儿啊——你谋杀师父，你大逆不道啊——”凰连玥边四处飞着，避开霹雳雷的威力，边朝着燕山而叫嚷嚷着。
“放心，师父，我手中的这一批不过是试验品，火药放得不多，你肯定挂不了。”嗖地一声，燕山而手中的一颗迷你霹雳雷直直射向远处的一棵合围而抱的大树，树身一旦遭受霹雳雷的攻击，立即轰然倒塌。
凰连玥瞪了一眼燕山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徒儿，你这还能肯定师父挂不了？你这存心玩耍师父呢，你。”
“我无意玩耍师父当如何，故意玩耍师父的又当如何？师父不满的话，大可也自己去做几个霹雳雷出来，徒儿我奉陪接收便是了。”当初因为实力相差悬殊，被凰连玥压得抑郁的燕山而，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翻身做主人了，她岂会如此容易就放过凰连玥当年的戏耍？
“你——”
“师父不会做这个对不对？”气他。
“你——”
“没徒儿这么有本事，对不对？”再气他。
“你——”
“要不徒儿奉送师父几颗，给师父防身用用？”气死他不偿命。
“你，你，你，哼——”免得被徒儿玩得团团转之前，凰连玥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三十六计，溜——
“师父，等一下。”燕山而的古剑却拦阻了凰连玥的去向。
“还想继续玩师父？”
“那倒不是。毕竟徒儿被师父照顾了五年，自然回馈给师父的时数也不会短。何况徒儿向来是非常有诚意的，别人对徒儿的照顾，徒儿不过是双倍奉还给别人，至于师父嘛，那是自己人，当然奉还的不止是双倍而已了，少说也得三十年才够报答师父多年的栽培。所以对于师父，徒儿是有计划的，戏耍不急在一时，来日方长嘛。”未来的日子，只要师父他过得不好，那么她这个做徒弟的就可以安心了。
“这么说，徒儿对师父的诚意表示，还要来个长远的？”凰连玥此时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当初怎么就，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徒弟呢？而且他明明知道有朝一日她能跟他抗衡的时候，必是她反击他的时候，而他怎么就偏偏心甘如怡地传授她全部功夫，毫不保留呢？这还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这都是他自找的，谁叫他当年非要强迫她当他徒弟呢？
“师父也不用自怨自艾了，以后的三十年你只能卖给徒儿做苦力了。”燕山而不忘踩一脚地拍了拍凰连玥的肩膀。
“眼下就有一件事情需要劳烦师父去处理一下了。”
凰连玥桃花眼一眨，挑了挑唇角。“这么说来，青衣楼的楼主又卖给徒儿什么重要消息了。”也不知道徒儿是怎么跟青衣楼的楼主扯上关系的，要知道青衣楼是玄海大陆五年里突起的最大最全的情报组织，至今没有人见过青衣楼主是何模样，也没有人知道青衣楼主是男是女，只知道这个人武功很高，行事很低调，很神秘，也很诡异。而此人的下属同样如此，行事诡异莫辨，亦邪亦正，全凭性情二字行走江湖。
另外，他们素来不喜结交外人，也很少在人前露面，所以凰连玥一直挺疑惑他这个徒儿是怎么得到青衣楼主的青睐，从而成为那个人的座上宾呢？
这个问题他考虑了很久，最后归结一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徒儿那样的人，也只有如青衣楼主这般性情的人能够入眼入心了。
由此，每当事关徒儿的重要消息，那青衣楼的楼主便半卖半送地派人传递消息给徒儿了。
眼下徒儿既然提及，凰连玥心中自然有数，青衣楼恐怕此次传来的消息与他们二人有着莫大的干系。
果然——
“没错。消息传来皇上近来不太安分，召集了一批又一批的民间术士，想要为他炼制长生不老仙丹。”五年里那个人养尊处优惯了，生杀大权握在掌中，高高在上的滋味享受习惯了，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只是这长生不老仙丹不过是传闻罢了，皇上真正召集的意图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也许该让他清醒清醒了，他不过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师父猜得很准。消息说那批术士的真实身份是行走民间的大夫，而且那些大夫对于毒物方面都比较擅长。所以我料定皇上是听了朝中某位大臣的进言，这才铤而走险地步下这步棋。”若是工具开始有自己想法的话，那么他们不介意去警告一下。
“不过眼下时局不稳，麒麟国又开始蠢蠢欲动，白虎国还有一半的国土没有收回，若是我们闹得动静太大，反而不利后事进行。所以，徒儿只需要师父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便可，不要伤及他的性命。”这个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共同的利益。如今他胆敢如此行事，想必是身后有高人在指点吧。
而那个人——
她总有一天会让他后悔的。
“徒儿，你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只是在想，青衣楼主约我会面的事情。”她差点忘记办正事了，最近对着师父的脸蛋过久，就越发容易疏忽一些事情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燕山而皱了皱眉头。
“他又约你叙旧？”凰连玥不得不承认对此他心里有点小别扭。
“算是吧。”秘密会谈也算是叙旧的一种方式吧，燕山而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时辰不早了。师父，我得去见青衣楼主了。至于皇上的事情，徒儿相信师父一定能够处理得无懈可击的，我先走了。”
“等会，话还没说完呢，等会啊，徒儿——”凰连玥抑郁地站在原地，他不悦地唤道，燕山而却早已不见人影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