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终归是要用鲜血来洗刷的。
燕山而一贯奉行的行事作风是不容许任何人有先例打破的，无论那个人是谁，她都必须支付该有的代价。
手心里握紧着凰连玥临行前给她的皇宫地形图，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阙清柔所居住的瑶光殿。
三公主阙清柔许是得偿所愿，毁灭了令她不安的因素，这让她几天来的紧张在这一刻得到了舒缓。
而心情一放松，她自然入睡就很快，不易惊醒。
晚风吹起层层粉红色的罗纱帐，吹起层层波痕，飘扬而朦胧。
金贵的紫金红木八角榻上安眠的少女，早以没有火光中笑得扭曲的表情，她睡得很香，很甜美。
好像在做什么美梦，轻轻呼吸之间，嘴角自然而然地弯弯勾起。
这样的夜晚，明月清流，水色如天，本是良辰美景，是个赏月观光的好天气。
这样的夜晚，少女如梦，甜美如斯，若春风化雨一般，若清露翻滚草叶一般，透着青春靓丽的绚烂色彩。
只是——
就是在这样的夜晚，冷冰冰的燕山而就站在她的榻前，一双雪亮若刀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少女娇柔美好的脸庞。
死亡，对于这样的女子而言，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天天活在地狱烈火之中，夜夜被无尽的痛苦折磨得不能安眠，这样的方式，才是她想要回报给阙清柔的。
燕山而手指间的白色粉末轻轻一捏，随风飘散在空气里，令安睡中的少女越发地沉睡下去，安然地做着她的美梦。
燕山而的动作很快，像是经历过千百次的训练一样，下手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迟疑，也没有瞬间的缓慢。
她将她的计划实施得完美无瑕，而且事情的发展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到她离开瑶光殿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身穿宫装的女子。
那是一个很有江南风情的女子，温柔而多情。
看上去年约十六七岁，如柳般的秀眉，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荡漾在精致无暇的脸上的笑颜，妩媚动人，风情无限，随时随地都可以迷惑你的心。
不过这样一位美人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时辰，绝对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此时燕山而观察着她，她发现那女子的神情看上去虽然毫无破绽，但是她眼波流转的刹那，敏锐的燕山而还是发现她有在观察四方，查探周围有没有人出现或者有没有人特意跟踪她。
这种观察方式很特别，很小心，但是还是被燕山而捕捉到了。因为这种方式正是她所擅长的探查方式，是她非常熟稔的一种下意识的保护方式。
而眼下这名三更半夜出现在皇宫廊道上的宫装女子，用的查探方式竟然跟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可见她并非是寻常人物。
或者说，她跟她来皇宫的目的差不多，也是来夜探皇宫办事的，只是她们冤家路窄，双方都发现了各自的踪迹。
所以，注定其中有一个人要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剑下之魂。
这个世上，不是你杀人，便是你被人杀。
眼下燕山而就只有两个选择，不是她死，便是那个女人亡。
而摆在那个女人面前的同样是两个选择，是生，还是死。
像是双方很有默契一样，在杀意突然涌动的霎那间，二人同时出手了。她们的武功路数都不一样，但学得都是杀人的招数。
招招出手都是往对方致命的要害之处攻袭，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都想要在短时间内击毙对方。
可是她们过招了三十多招之后，心里同时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对手很难缠，恐怕没有办法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跟对方周旋。
不过就在对方想要脱身撤离的一念之间，燕山而指尖中的银针闪了闪，她觉得她杀人的最佳时机到了。
那是一枚淬了剧毒的绣花针，毒液还是凰连玥用百草园中的断魂草加之摄魂香凝练出来的，可惜因为被阙清柔烧毁了，留存不多，但是此时此刻，却也足够分量杀死一个人。
银针破风而出。
呲——
对方似没有防备到燕山而还有这么一手，当下神色微微有些慌乱，想着避开她的突袭。
但是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她根本没有机会躲过燕山而的这一针。
银针直直而去，射的方向是对方的咽喉要害之处，只是不知道为何，深信万无一失的燕山而，她的银针抵达对方咽喉不到丝毫距离的时候，银针忽而直直地坠落下来，没有出现她预想中的情景。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可能会失手的。
绣花针落地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飘到一枚小小的绿叶。针尖就刺在绿叶埂上，抵挡了她对那个女人的攻击。
是谁？周围还有谁？
燕山而高度戒备地扫视四周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那高高的房顶，那巍然的高角凌峰暗处，缓缓地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白衣如雪，笑容如斯，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晕开他一脸的迷离清光。
他青丝随风翻飞，手上是一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碧玉寒箫。
如同初见那般，他的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水光泛动，轻柔地唤了她一声。
“徒儿啊。”
他若脚踏浮云一般，悄然无声地落在她的面前。
燕山而听着熟悉的叫唤声，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不知道为何，清冷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那手指摩擦间，似有股暗流不断地涌动着。
好想杀掉眼前这个人。
很碍眼，笑容碍眼，声音碍耳，浑身上下总之没有一处让她觉得是顺眼的。
可是这个人脸皮很厚，看不到她的冰冷，无视她眼底的杀气，非常自然地抱住她，一如往常地嬉笑。
“徒儿啊，是不是很意外啊，见到师父很高兴吧。徒儿是不是压根没想到师父竟然会来帮徒儿，对吧？是不是就在刚才还在埋怨师父的无动于衷，对不对？”他语气中含着三分笑意，又似包涵了万分的舍不得。
“其实徒儿啊，师父只是跟徒儿开个玩笑罢了，师父怎么可能因为怕惹上雪歌那个家伙就不来帮徒儿呢，你可是师父我唯一的弟子，是唯一的亲人啊。徒儿啊，现在师父来了，是专门特意来给徒儿一个惊喜的，徒儿啊，你是不是现在感到很感动啊，很温暖啊。”
燕山而的手指又动了动，幅度加大，频率加快。
“师父，她是谁？”她的音色很冷，跟她的表情一样，一直是冷冷清清的，只是现在的口气，比往常更冷，如千年冰玉一般，冷得足够周围的温度下降到冰点。
那个女人，刚刚被凰连玥飞花摘叶的功夫出手救下了，而且就在凰连玥朝她拥抱过来的时候消失了。
这样明显的掩饰，将她随意地糊弄过去，岂非欺她太甚！
她可以感觉到她体内沸腾的杀气在冒溢，可以听得到心底的声音，一直在告诉她，要杀了这个人，杀了这个男人。
凰连玥却是毫不介意似的，他还有些迷茫地望着燕山而。“徒儿啊，这里除了你我，没有别人了啊。”燕山而见凰连玥竟然跟她玩心眼，打起糊涂账来，当下冷笑了一声。
“刚才跟我交手的女人是谁？师父总不至于出手帮一个外人吧？”她不跟他多废话，废话的结果通常是她会很头疼。
而凰连玥的答案却让她讽刺不已。
“师父临行前可是有嘱咐过徒儿的，让徒儿不要太血腥了。现在师父在想，徒儿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师父还特意跑去加了一把火，徒儿就算有满腹的委屈，也该消气了，总不能随便见到一个人就杀了吧。师父刚才出手，只不过是不愿意看到徒儿随意屠杀无辜之人罢了。”他煞有其事地解释着，一副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模样，令燕山而齿间一磨。
他会出手救那个女人只是因为这样的烂理由吗？会是因为这样的荒唐理由吗？换成别人或者她会选择相信。
但是凰连玥，要说他善良，那她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这个整天笑得很狐狸一样的男人，表面上看起来容易亲近，实际上只有她才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冷到骨子里的人。
他游戏人间，会插手的事情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好玩而已，行事作风亦正亦邪，随他个人兴趣所致，从来不会是因为秉持正义而出手救人的。
而他刚才竟然会出手救那个女人，那就表示那个女人不但不简单，而且那个女人跟他一定有某种程度上的关系。
那种关系应该不太普通吧。
淡漠地望着凰连玥，燕山而单眉高高一挑，却是不再过问此事。
凰连玥见燕山而没有再追问下去，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为了缓和他们之间冰冻的气氛，他笑着岔开话题道：“徒儿啊，难道你都不好奇师父刚才跑去做什么了吗？难道徒儿一点也不想知道师父加了一把什么样的火吗？”
燕山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甩下一句话来。
“还能是什么，比起做无耻的事情，师父总是会高出徒儿那么一丁点的。”他能做的，也是她想到过的，只是不屑做罢了。
燕山而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身影飘飘，很快，走出了凰连玥的视线里。
凰连玥望着燕山而远去的倔强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的徒儿感觉太敏锐，很多事情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包括他故意提示她来复仇的行动，她明明知晓，却是连只字片语都没有对他提起。
好像他利用了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她看得很淡，很冷。
像是习惯这种方式一般，习惯这样地跟人打交道，并不介意对方真心不真心，只注重事情的结果。
而实际上，经过他的情报站点收集上来的消息来看，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过去的燕晨舒。
她不但改了名字，而且连个性都改了，像是重生成为另外一个人似的。
而能够令她变得如此地彻底，除了满门的血案之外，他想应该还有那个男人背叛的关系，那个已经成为青龙国昌公主驸马的男人——姜尚。
想到这里，凰连玥竟然不知为何皱起了眉头，看着远处燕山而越来越模糊的背影，他竟然忽然飞身而起，直朝燕山而腾空掠去，将她架到了空中。
“你在做什么？”燕山而眼底有火苗跳动。
“如此良辰美景，可不能白白浪费掉。徒儿啊，师父带去你看日出吧，紫禁城是最高的地方，坐在上面看日出肯定很美的，怎么样？师父对徒儿很好吧。还有就是——”凰连玥话到这里，竟是贼贼一笑。
“明日清晨有一场好戏可以欣赏，师父跟徒儿怎么可以在这么好玩的时刻不到场呢？”他自顾地说这，根本没有等到燕山而的赞同，直接抱起她飞上了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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