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渭水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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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畿惊道:“莫非是佯攻槐里,半路上截杀……”
一脸微笑的韦诞脸色巨变。。c
钟繇道:“伯侯估计有理,所以我才来此请韦大人传书韦刺史,要他小心戒备。”
韦诞干笑道:“元常言重了,陈仓、长安向有飞鸽往来,元常又何必舍近求远?”
钟繇脸色一片阴沉,半晌才说道:“子卿走时曾带了一批可飞往司隶各处的信鸽。张越突然增援眉城,就是因为接了自称发自长安的飞鸽传书。”
张时道:“信鸽虽然落在小贼手里,只是小贼没有司隶通信印戳,张越怎会如此轻信?”
张既失声道:“一定是小贼俘虏了钟宁。”张峻尖声道:“如此一来,小贼岂不是可随时调动司隶兵马?”
钟繇阴沉着脸道:“我已加派人手分往司隶各地进行通报,只是陈仓路远,一时半会难以知会,小贼又对韦刺史虎视眈眈……”
韦诞干咳一声,道:“我这就写信,各位,失陪了……”向众人团团一揖,急步向内堂走去。
张峻、卫坚神色有些慌然的看着钟繇,钟繇神色凛然,长叹一声:“司隶多事之时,军务繁重,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告辞。”向众人一揖,转身向厅外走去,嘴角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
战船逆水航行,两岸危崖耸立,水流似乎也显得更为湍急,隆隆的流水声,加上危崖上迎风摇摆的茂密林木,一扫暑日的烦闷。吴晨站在船首,河风阵阵,拂得衣衫猎猎飘舞,脸上从容旷达的微笑,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
城关大战,安定不但歼灭万余司隶守军,还缴获大量战利品,其中犹以弓箭居多,达十数万之多。对战利品,各人有各人的偏好,庞德对缴获的刀枪赞不绝口,左手一把,右手一把,黧黑的脸色喜的直冒红光。姜叙对费清携带而来的大量诗词啧啧称奇,拿在手中不住朗诵。成宜身上的伤势一直没多大起色,自是对那些伤药挑了又挑。李文出身猎户,看着那些做工精美的良弓,呵呵笑着摸了这张摸那张。而对天水诸将如文援、张庭等人来说,最最惊喜的是从地方获取的前方战报中得知天水的情况。其中安定方面,徐庶据山城紧扼夏侯惇进军咽喉,而梁毓在吴晨大军被水淹后进兵到了陇坻,伐木塞道,扼守陇山,韦端屡攻不下,只能退回陈仓。最振奋人心的消息是姜囧据城力守,并不时派出兵丁骚扰围困天水的青州军,夏侯渊损兵折将强攻十几日,天水仍是安然无恙。这个消息不但使天水军众欣喜若狂,也使吴晨对和这位早已闻名的天水公曹的历史性会面多了份企盼。
彭羕则不声不响的将所有缴获来的信鸽、印信收了起来,第二天就假借钟繇的名义向驻郿邬的张越发出增援眉城的命令,张越一渡河,安定兵不血刃的占领了郿邬。
郿邬向是右扶风重镇,董卓驻扶风时曾大力经营郿邬,火烧洛阳后,更是将从洛阳富户处劫掠的财物堆放于此处,郿邬的繁华可想而知。
安定军进驻郿邬后,休整了数天,期间吴晨将一些兵员损伤严重的编制重新补充或者裁并。多日的休整,疲惫的安定兵丁焕然一新。但在安定下一步应该如何走,出现了分歧,以庞德为首的一派主张立即攻下眉城,切断夏侯渊补给,与天水夹击夏侯渊。而以姜叙为首的另一派主张继续沿渭河机动,大量歼灭司隶守军。
出人意料的,一向喜欢和姜叙唱反调的彭羕竟然没有对姜叙的提议提出异议,反而冒称槐里守将王承,分别向驻陈仓的韦端、长安的钟繇发出求救信。安定大军则分成两部,李文率两千兵马佯攻盩厔牵制长安增援大军,大队共万余人溯渭水而上,寻隙进攻韦端。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吴晨没有回头,微笑道:“令明不是怕晕船的吗,怎么到甲板上来了?”庞德铁青着脸,正要接话,一直盘坐在一旁看地图的彭羕头也不抬,阴阳怪气的接道:“船舱里太憋气,又没酒又没肉,嘴中自是淡出鸟了。甲板上虽然风高浪急,我自稳坐钓鱼台,吊几条鱼来祭五脏庙实是大大的好事,晕船又怎么了?吐了再吃,吃了再吐,不亦乐乎。”庞德怒目瞪向彭羕:“你说什么?”
吴晨哑然失笑,情知一定是陆上的几天庞德没少让彭羕吃苦头,如今到了船上彭羕开始报复了,摆手笑道:“没酒没肉吗?文珏……”文珏从船舱中探出小脑袋,嘻笑道:“酒是没有啦,打郿邬缴获的那些酒都让那些酒鬼喝光了。肉有些,不过要热了才能吃,船上却不能用火。”
吴晨微笑道:“呀,对啊,船上不能用火。这样好了,永年,这几日你不是一直在看地图吗,附近有哪个地方可以让大军靠岸?”
庞德黧黑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下巴点着彭羕,一副‘到岸上收拾你’的表情。彭羕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刚绕出船舷的姜叙哈一声笑了出来。
吴晨回头笑道:“怎么都上来了?”姜叙笑道:“船舱里太热了,所以到甲板上换换气。”走到船首迎风而立,张大双手似乎要拥抱整个天地一般,大声说道:“还是公子懂得享受,甲板上的确凉爽。”河风吹拂衣衫,宽大的儒衫羽翼般在身后飘荡,俊秀的脸上挂着惬意的微笑,闭上双眼任凭河风吹拂,说不出的潇洒。
庞德向四周望了望,大声道:“主公,此处河流湍急,山峰夹峙,若有人在此埋伏,大军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主公当提早防备。”彭羕嘿嘿一声冷笑,庞德狠狠地瞪了回去。
吴晨道:“永年已向我说过要防备埋伏的事,所以已经让张庭派了探子出去。我军一向在渭河下游机动,李文又率兵骚扰盩厔,不管是韦端还是钟繇绝不会想到我们溯水到渭河中游,遇到埋伏不可能。”
姜叙突然大声说道:“听,是什么声音?”众人侧耳倾听,顺着河风远远传来沉闷的鼓声,中间加杂了“嘭”“嘭”的巨响。
彭羕腾得站起身,大叫道:“是韦端的投石车。”
当日彭羕和吴晨逃难时吃够了投石车的苦头。这种能在船行驶当中投出巨石的玩意,彭羕思之仍然后怕。
姜叙道:“一定是韦端接到飞鸽传书后取水路驰援槐里……”文援脸色苍白得从船舱中探出头:“他从哪儿搜集来这么多船?”
成宜暗哑的嗓音从船舱内传出:“不管是从哪儿搜集来的船,他出现在上游已不假。永年,离此处最近的河道在那里?”
彭羕不假思索的道:“两个时辰前曾经经过一个河道,大约有半里来宽。”
成宜从船舱中走出,沉声道:“两军水战,上游占水势之利,若趁势放下火排,下游大军必然损失惨重。要扭转不利,应迅速将船队转入该处水道。”
吴晨点了点头,向庞德道:“令明,下令全军撑起风帆,调头去离此最近的水道。”
庞德大声应令,号角雷动,分成三列的安定大军,左、右护卫列各六十艘战船分别沿着不同半径在水上交错调头,前锋营散成半月形,扼守住水道。
“咚”一声沉闷的鼓声在山峡间回响,前方的水面疾速拐出一条小船,一块磨盘大的巨石随即从山壁后抛掷而出,狠狠砸在小船船头数尺远处,巨石掀起数丈高的水柱,虽然没有砸到船,但掀起的水柱仍使小船一阵乱晃,险险倾翻。猛听的小船上一声怒吼,小船斜斜窜出,在浑浊的河面上划出一道急浪,突又转向倾斜,**的浪花在水面画了个大大的曲线,“嘭”一声,一块巨石在小船右侧方重重砸在水面。小船若照原先线路行驶,肯定会被这块巨石砸的船毁人亡。操船之人本领之强,反应之敏捷,帅船上众人心仪不已,齐声叫好。
吴晨大笑道:“公良,这人是不是天水的,水上功夫好生了得,不知叫什么名字?”
成宜微笑道:“既然不是安定的,应该就是天水的了,只是那人我也不熟。”
鼓声急响,一艘双桅大船绕出山壁出现在众人眼前,船上两张帆已升了起来,帆面向下游鼓胀,显是鼓足了风力。船身两侧略高于水面三尺处,各探出一排木浆,整齐划一的击打着水面,晶莹的水花在船身四溅,犹如破水而出的怪兽。
吴晨惊道:“韦端从哪儿弄来的天水战船?”
彭羕惨叫一声:“一定是从夏侯渊那儿讨来的,这回惨了。”姜叙大声道:“船可以拿来用,但没有高明的水上功夫,船再好也没用……”
“哈哈……”顺风传来一阵高亢的笑声,对面战船上走出几人,为首一人脸容瘦削,脸色青灰,正是韦端,提气高喝道:“吴晨小儿,看见我的战船了吗?你的老巢天水已经被我攻下了。若此刻投降,我可以对你从轻发落,否则,让你死无全尸。”
吴晨大笑道:“韦青虫,偷了天水的战船不懂得躲得远远的还拿着贼赃到主人面前炫耀,小心我去告官,把你这坑蒙拐骗偷的老不羞打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两船虽相距数百尺,韦端和吴晨两人仍是交上了手。韦端指战船俘虏自天水,用的是攻心战术,意图瓦解天水诸将军心,吴晨反指韦端偷窃,自是要安军心。
韦端身边的韦康厉声喝道:“天水匪患三日前就被我们平了,正愁找不到你这漏网小贼,不想今天就送上门来了。”
吴晨哈哈大笑:“昨日在槐里接到贼匪夏侯渊的飞鸽传书,说是在天水连吃败仗,正要撤回西城负荆请罪,却原来已在三日前被你们平了。只是你们不是一伙的吗,自家人怎么打到一起去了?”
彭羕仰天怪笑:“韦康龟儿子一肚子坏水,当日还下令放火烧死手下兵丁,做出这种自家相残之事,原在意料之中。”
姜叙笑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韦大人大义灭亲,弃暗投明,安定欢迎之至。”
三人一说一和,就像韦康真要投靠安定一般,韦康厉声喝道:“牙尖嘴利,就不知道你们皮够不够厚,放箭!”
“嗤”的尖响,密密麻麻的羽箭扑天盖日的飞来。
安定战船的甲板两侧竖起挡箭板,羽箭夹着破空的鸣响狠狠扎在挡箭板上,“笃笃”声犹如爆豆般密集。
吴晨惊道:“韦端既顺风又顺水,不但战船不逊于我们,连强弩都有了,如果趁上风施放火箭,局势不妙。”
成宜大声喝道:“降帆……”
彭羕尖叫一声:“降不得……”尖锐的号角声已经响了起来,彭羕苦笑道:“龟儿子一直没用火箭,肯定是没想到,此刻降帆不是明摆着提醒他吗?”

风中果然传来韦端尖锐的笑声:“小儿,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最怕什么,我就偏用什么,准备火箭。”
文珏在舱内探出脑袋道:“他们有火箭,我们也有啊,为什么不射回去?”姜叙摇头道:“离得太远兼且又逆风,射不到他们。”
鼓声巨响,数百支火箭拖着长长的白烟,尖啸着越空扑来。庞德、成宜猛喝一声,分从左右扑出,身形在几艘战船上点得几点,扑到了战船阵列的最前端。“嗵嗵”两声,两人出掌击打在湍流的水面,河面上顿时竖起两堵滔天的水墙,晶莹剔透,白浪浊涌,火箭在水墙的封堵下,锋锐尽失,颓然坠下。但仍有部分火箭穿过两堵水墙之间的缝隙,狠扎在几艘战船的船帆上。火箭通常是十字型头,箭簇扎透船帆,十字型头上挂着的火焰立时在船帆上猛烈燃烧,浓烟滚滚而起,船上的兵丁大叫着用桶提着河水向帆上的火舌泼去。
韦端哈哈大笑,战鼓声更加密集,第二拨火箭飞蝗般扑至,庞德、成宜高喝一声,四掌齐出,水面上腾起四堵滔天的水墙。但经过刚才的一番惊扰,韦端的战船又拉近了数十尺,河面上扑来的火箭更多,几艘还没来得及降下船帆的前锋营战船的船帆立时被点着,那帆正在往下收,此时被火点燃,挟着漫天的火星狂卷而下,收帆的兵丁大叫着向旁闪避,高举防箭牌的兵丁仓皇躲向一边,战船上乱成一片。“嘭、嘭”几声巨响,几艘忙着救火的战船互撞在一起,木屑纷飞,一艘被火焚烧的战船在撞击中倾侧,着火的风帆在猎猎的河风中挟着万均之力狂砸而下,侧旁的另一艘战船躲避不及,被连带着掀翻,战船上的兵丁惨叫着跌入河中。
望着起火焚烧的战船,浓烟蔽日的河面,听着兵丁纷乱无助的嚣嚷,韦端得意洋洋的笑声,吴晨生出心力交瘁、无力回天的感觉。彭羕尖声叫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姜叙紧蹙着俊美的双眉,却是一言不发。
身后突然传来张庭粗豪的声音:“大帅,有个手下要见你,他说有办法不但可以躲过这一劫,而且还可以击溃韦端。”吴晨急转过身,高声道:“快请。”
一个面膛紫黑身高九尺的大汉急步走上前,向吴晨作揖道:“属下阚节,见过大帅。”吴晨微笑道:“不用多礼……诶,你不是刚才在河面上躲过韦端投石的勇士吗?”那人憨憨的笑了起来:“大帅眼力真好……”彭羕在旁尖声喊道:“啰唆什么,有法子就快说。”
阚节道:“不知大帅注意到没有,韦端的战船队形是帅船在最前面,其余的船落下好远?”彭羕高叫道:“废话,废话,帅船当然是最好的……”姜叙眼中神光一闪,大声道:“韦端一定是把操船的好手都招到帅船上了。”
吴晨神色一动:“你的意思是韦端除了帅船外,其余的战船都不行?”
阚节紫黑的脸膛露出一份自信的笑容:“水战,大船虽然强横但缺乏灵活,必要辅以小船、斗舰护卫,否则就会让小船充分发挥灵活机动,大船再强横也要被小船拖死。反观韦端的战船却都是大船,以我二十年水上功夫,我敢肯定,韦端那些人素来不习水战,而且除了帅船有些会操舟的人物外,其余战船不论转向、操舵、击水等没有丝毫章法,这样的船来十艘都是白给。只要给我一些斗舰和数十操船好手绕进韦端船队,就算不能活捉韦端,也能搅他个天翻地覆。”
阚节虽然没什么名气,但经过刚才水上一番恶斗,说出如此豪雄的话不但丝毫没有让人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负感,反而让人体会出说话者无比自信的豪气。
吴晨大笑道:“阚节,阚节,泽水困,水泽节,看来你生下来就是要将困难倒过来的人,今日起你就是安定的水军都督,以后战船调配,水军战法全归你统领。”阚节狂喜,扑在地上向吴晨连磕几个响头,不等吴晨过来搀扶,腾的跳起来,哈哈大笑着向船舷奔去。吴晨向身旁的文援打了个手势,尖锐的号角此起彼伏,号角声中数十艘小船从战船上放到水面,破开烟雾和激流向上游划去。
彭羕向着阚节的背影撇了撇嘴,大声道:“趁阚节骚扰韦端,河面烟尘未散,以帅船做诱饵将韦端引进来,让左右护卫列拉开逆水而上,此时上下夹攻,韦端可一鼓而歼。”姜叙微微一笑,文珏在船舱中喊道:“可是韦端有投石车,用我们的船会被它砸翻的。”一把暗哑的嗓音从烟雾中传出:“不用担心投石车。”成宜高瘦的身形破烟而出,血红的双眼露出一丝笑意:“韦端的帅船吃水很浅,船上不会有多少重物,刚才又砸了一些,此时剩下的应该没多少了。”
吴晨看着成宜青白的脸色,心知成宜的内伤经过这番折腾又恶化不少,心头一热,哽咽道:“成大哥辛苦了。”成宜笑了笑:“奸商于我有救命之恩,而你也是个不错的主公,所以都是我该做的。既然看出韦端的破绽,剩下的就是看怎么活捉韦端了。”
吴晨轻应一声,转向烟雾迷漫的河道,那里虽然水墙、火矢依旧,但心中已涌起必胜的豪情。成宜脸色一白,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身体侧向一边,一旁的文援一把扶住,姜叙急步赶上从左边搀住成宜,吴晨身旁的彭羕听到动静,急转回头,惊叫一声:“成……”
吴晨诧异的道:“怎么了?”彭羕嘿嘿笑道:“‘成功’,我看阚节‘成功’的机会很大,现在已经开始绕了。”吴晨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微笑道:“只要阚节成功绕进去,那时就该我们出场了。”
姜叙、文援心中大叫好险,急忙扶着成宜走入船舱。
烟雾时聚时散,数十条小船沿着河两侧逆水而上,韦端高声喝骂,战鼓咚咚,扑天的雨箭纷纷向小船射去,船上数人除一人摇橹外,其他人高举方盾护在船头。
“嗵”一声巨响,一块巨石沿着弯弯的曲线,狠狠砸在水面,掀起一股数丈高的水柱,附近几艘斗舰立时被掀的一阵颠簸,暴雨般的箭矢破空而至,站立不稳的兵丁挥刀挡格,失去保护的舵手却被箭穿透,惨叫着扑跌下水,斗舰立时在激流中打起了旋。
“嗵”又是一声巨响,巨石翻滚着狠狠砸在一艘斗舰上,木屑纷飞,兵士尖叫着跌入河中,断成两节的斗舰颓然下沉,在湍急的水面上形成两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嗤嗤”声响,箭雨再至,河中的士兵惨叫不迭,河水中腾起朵朵血污,随着混浊的河水转了几转,向下流飘来,河水霎时一片血红,烟雾、火光之中,更见凄厉。
吴晨望着河面上漂浮起的尸体,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彭羕破口大骂,骂声中几艘冲在最前面的斗舰突然倾斜,在河面上疾转,浪花在斗舰后翻滚,连避过数波箭雨,突然隐没在战船中。
彭羕转怒为喜,尖叫道:“冲进去了。”话音未落,数支火箭从韦端的船队里窜起,犹如流星四射,分投往几艘战船,鼓荡的船帆上火舌立时蹿了起来。蓦地,另一边又是数支火箭腾起,火舌在更多的风帆上窜动、飘摇,浓烟随之滚滚而起。
“撞沉那些船,撞沉它们……”风中传来韦康惊怒的叫声。“嗵”一声巨响,吴晨眺目望去,韦端船队中一艘战船的船桅缓缓倾斜,越来越快,最后“轰隆”一声,水面上登时掀起十丈多高的巨浪,巨浪周围的战船一阵颠簸,还算齐整的队形一片混乱。
彭羕怪声笑道:“哈哈,韦端又在害自家人了。”
吴晨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大声喝道:“迎上去,火箭准备。”姜叙急步走出船舱,高声道:“再派一些船下去,把落水的人救上来。”
号角尖鸣,战船破浪而行,弩箭、火箭在空中交错而过,烟尘蔽日,火光蚀天,安定的左右护卫列逆水而上,趁着小型斗舰骚扰韦端战船的当,在上游重新集结。此时双方攻守逆势,司隶船队再没有了风向、水流的优势,安定水军不但趁上游便利,更显出了水上雄厚的实力。一艘艘小型斗舰灵活如鱼的在船队中穿梭,不时拐到司隶战船后,从背后射杀对阵的兵丁,大船更是在水中横冲直撞,凭着妙至颠毫的水战功夫,向那些不知所措的司隶战船发起进攻。
“轰隆”一声,一艘安定斗舰减速倾斜,斜侧侧从一边绕过,两艘侧撞而来的司隶战船狠狠撞在一处,木屑纷飞,两艘船的左右舷分别撞毁,船身倾侧,船上兵士惨叫着从甲板滑下水去,一艘安定战船突然绕出,羽箭暴雨般洒向落入水中的司隶兵丁,数丈方圆的河面腾起无数团血污,在水中化开,随着浑浊的河水荡漾。
姜叙高声喊道:“投降的不杀,掉进河里的也不要杀。”
吴晨向文援一挥手,文援及身后的兵丁大声喊道:“投降的不杀,掉进河里的不杀……”
吴晨望着犹自激斗不休的战局,心中闪过一丝余悸。若非天水、安定一带水道纵横,操舟、弄水的人所在多有,再加上韦端心急回援槐里对遭遇战准备不足,这仗鹿死谁手真还不一定。
※※※
夕阳西下,余晖在碧蓝的天空铺下绚烂的晚霞,一直红透了大半个天空。
此处是一花园,院中花叶繁茂,四周隐隐传来夏虫轻轻的呢喃,皇甫郦独自坐在庭院中,静静的望着天空。这座大宅院是费清的府第,皇甫郦来长安后,费清专门辟出了一个院落给向爱独居的皇甫郦居住。
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皇甫郦没有转身。
费忠禀道:“战报传回来了。”皇甫郦仍是没有转身。费忠低声道:“小贼没有杀韦大人……”
皇甫郦霍然转身,满布皱纹的脸上依稀有泪痕。费忠跟着费清多年,自是熟知“皇甫三杰”的恩怨,皇甫郦和韦端斗了三十多年,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就是决黄河之水也洗不清,实是没想到皇甫郦竟然在听到韦端没死的消息后喜极而泣。
皇甫郦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呵呵笑道:“人老了,总会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仰头望了望天,缓缓的说道:“想想原来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人生短短数十载又能有多少个三十年?有人陪你斗了三十年,斗习惯了,真怕换个人不习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说呢?”
费忠道:“钟大人着我请大人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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