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一渡渭水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彭羕只觉脚下一晃,船身果然慢慢向水中倾去,两次入水的经历思之仍然后怕,急忙纵身跃上船蓬,脚下借力跃向身侧另一条船。.
烟雾中韦端怒声大吼:“放箭,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要……”韦康跟着吼道:“靠拢,把船聚到一起。”
吴晨哈哈大笑:“韦康,你好狠的心肠。船上着着火,你让船靠在一起是不是想烧死所有人。我看你老哥是菜虫,而你是满肚子坏水的毛毛虫……”
此处若是平地,几百人挤也能把吴晨、彭羕两人挤死。无奈此处却是在水上,几百兵丁分在几十条船上,每条船上不过十几人,还要分别把守船头、船尾等处,所以吴晨在各船上乱窜每次只需要对付几人。加上这些兵丁包括所有将领在内,素不习水战,船稳稳行驶还到罢了,但吴晨却在各条船上乱窜,弄得渔船剧烈晃动,别说站,就是坐都坐不稳,一些士兵当即开始晕船,整个儿趴在船上丝毫不敢动弹,剩下的那些兵丁脚下虚浮,手上的功夫十成剩下不到半成。所以韦康想将各船聚在一起,形成一整块水中漂浮的平地,几百人齐上,一起砍死眼前这个打又打不着,抓又抓不住,比抹了油的泥鳅还滑的吴晨。一时却忘了有些船正起着大火,此时将各船聚到一起会连带着将其它船烧着。计中的漏洞被吴晨抓个正着,而且吴晨还一幅振振有词、悲天悯人的样子,好像放火的事完全与他无关,韦康气得抓狂,狂喝一声,手中大刀向吴晨掷去。
吴晨觉劲风袭体,听破空之声就知这兵刃灌注的内里雄厚异常,当下不敢硬接,体内真气逆转,手臂一扬,从侧旁向三丈外一条船的船首滑去。韦端追在吴晨身后已有半烛香功夫,对吴晨的身法变换已略有些熟悉,见吴晨展开手臂,叱呵一声一掌向吴晨身侧劈去。吴晨哈哈大笑,空中翻转斜身向船尾扑去。尚未站定,一杆长枪直刺面门,旋转的红缨犹如一团烈火,枪尖破空之声刺的耳膜生疼,吴晨大骇,腰劲急转侧身滚向一旁。使枪之人冷哼一声前踏一步,手中枪化作重重枪影扎向船板上的侧滚的吴晨。吴晨右掌急撑船板,身子前窜而出,“哚”一声,长枪正插在吴晨刚才起身处,木屑飞散,船板上顿时破了水桶般大的一个洞。吴晨心急脱险,刚才的一撑用尽全力,险险撞在船舱上,心叫好险,哪里还敢停留,清啸一声伸手在船舱上一撑,空中翻转拧身扑向四丈外的一条船。使枪之人嘿嘿冷笑,横枪斜挑,枪下船板寸寸断裂,带着惊人的尖啸侧卷、直飞、漫天花雨般向吴晨拍卷而去。
吴晨听得身后急响,心叫不好,内息逆转空中再翻一个跟斗,身形急速下沉,向船舷扑去,一块巴掌大的木片急若流星,噗一声正中吴晨后背,吴晨如遭重锤,惨哼一声张口喷出一口血箭,再把握不住平衡,身形在空中歪斜狠狠撞在船舷上,随即软软向河中瘫去。
追在吴晨身后的雍州军众齐声欢呼,为首的韦端一声清啸,脚尖在船桅上轻点,纵身向吴晨抓去。
彭羕此时跳在一条船上,听得欢呼不由回头看去,眼见吴晨就要落在韦端手里,不禁惨呼出声。心下念头急转,自己不会游水,更别提划船,吴晨若落在雍州军手里,自己也得死,但韦端、韦康武功高强,自己实在不是对手,此刻赶过去更与送死无异。正踌躇不定间,一名雍州兵丁怒叱一声一刀向彭羕劈来,彭羕冷哼一声,右手袍袖飞卷,右掌隐在袖中向兵丁脸上抹去,左手袍袖斜拍将长刀斜斜荡开,那兵丁被彭漾斜拖两步,眼看就要一脚踏出船舷,颈项间一紧,已被彭漾的右手长袖匝住脖颈,兵丁尖叫一声,抛去手中大刀,双手向颈项中的袍袖扯去,彭羕不住冷笑,探手提起兵丁的脖领,甩手将他急掷向空中的韦端,同时厉声喝道:“韦端,拿命来……”
韦端袍袖箕张,竟对扑前而来的兵丁视若不见,左手急抓向空中的吴晨,指尖嗤嗤风响,若被他抓到,肩胛必碎。空中的吴晨突然睁开眼,嘴角诡秘一笑,韦端心下大骇,急将抓往吴晨的内力收回六成,右手袍袖飞舞挡向身前,耳听得机括声响,一蓬弩箭急射而出。
当年小谷之战时吴晨就曾以袖弩对付马超,却被马超轻易破去,此后吴晨对袖弩进行改造,使之发射的更急,韦端武功虽高,终究还在马超之下,惨叫一声,倒飞而回。
“嗵”一声巨响,吴晨掉入水中,水柱溅起丈余来高。
韦康惊喝一声,一把抱住韦端,只见韦端肩头插着根弩箭,鲜血染红了半边胸襟,右手袍袖间更是密布着十几根弩箭。韦康惊道:“大哥,你,你怎么样……”韦端嘶声咆哮:“用网捞,我要将小贼碎尸万段……”
彭羕见吴晨落水,心中大定,高声叱喝着双掌翻飞冲入人群。船上的雍州军纷纷向外跳去,船身一阵急晃顺河加速漂去。剩下的兵丁见事不妙,发一声喊,也纵身跃出船。彭羕激战许久,内力损耗极重,船上兵丁一空,脚下一虚瘫坐在船中。
韦康身边的那个持枪的将领大喝道:“还有一个贼子在那条船上……”
韦康瞪着十丈远外飘荡的小船,怒声吼道:“砸,砸沉那条船……”
“砰”“砰”两声,两块磨盘大的巨石从后抛至,正砸在韦康三人立足的战船上,韦康抱起韦端厉声喝骂着纵身向身旁的一条船跃去。
彭羕心中惊疑,身边“哗啦啦”一声响,一人从河中探出头来,双手扒住船舷不住喘息,回头瞧时正是吴晨。彭羕心中惊喜一把拉住吴晨的手将他从河中拽出,止不住一脸兴奋得说道:“刚才真被你吓死了,你怎么做到的?”
吴晨吐出几口河水,仰面躺到甲板上,从怀中慢慢掏出大还丹滴了一滴在口中,这才喘着粗气道:“呵呵,我命大福大,一块木片怎么会要了我的命。”
彭羕望望吴晨,又看看满天石头乱飞的雍州战船,惊奇的道:“不是说这个,那些石头不是你放的吗?”
吴晨侧脸看了看,突然坐了起来:“啊,怎么回事?”
彭羕惊愕道:“不是你搞得鬼?”
吴晨摇摇头:“当然不是,我人在这里,怎么扔那些石头……”
雍州船队中传来阵阵惨叫,烟雾之中韦康更是怒吼连连。
彭羕惊喜道:“救兵,一定是救兵……”
吴晨紧张的看着雍州军阵。那些战船越来越乱,一人突然从战船中间“滑”了出来。或许用“滑”并不恰当,但吴晨却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人是如何出来的。那人双足踏在水波上,竟然不见沉下水去,手上更提着根长约五、六丈,粗如儿臂的长篙。如此沉重的物事,普通人只怕能抬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但在那人手中却像是提着一根竹棒般轻巧,长篙抖动,舞起一片碧影,但听得“啊呦”、扑通之声不断,长篙所及范围的兵丁,一个个被戳入水中。
彭羕啧啧惊叹:“那人是谁,好高明的武功。”吴晨摇头道:“不知道,从来没见过这人。”
烟雾中突然一声清啸,持枪的雍州将领跃起半空,手中枪化做点点寒芒当头向那人刺去。
吴晨道:“这人又是谁,武艺不错啊,刚才差点要了我的命。”彭羕冷哼道:“费垣,‘皇埔三虫’排名老末的费清的二儿子。”
水上那人哈哈大笑,长篙改戳为扫,幻出重重碧影,铺天盖地卷向费垣。费垣摆枪急挑长篙,那人笑声不断,手中长篙疾沉半丈,点在一艘渔船船首,船被戳的颤了颤,竟在奔涌的激流中顿了一顿。那人借一戳之力,足下木筏跃起几尺破浪疾行数丈,立时拉开了与费垣之间的距离。
那筏子隐在水中,烟雾笼罩,浊流滚滚,一时之间竟然让人误以为那人是踏水而行。吴晨擦了擦脸上的泥水,低笑道:“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能在水上行走,原来是乘着木筏子。”
彭羕低喝道:“好一个天生神力,竟能将战船戳动,更难得智勇双全。嘿嘿,费垣只怕是有麻烦了。”语气之中竟是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费垣长枪刺空,空中再无借力之处,“嗵”一声载入河中,掀起半丈多高的水花。
彭羕哈哈大笑。韦康铁青着脸出现在最前面的渔船,厉声喝道:“放箭……”
雨箭飞蝗般扑至,四周顿时响起尖锐的破空声。彭羕大声啐骂着跳向船尾,吴晨就地滚向船舱,“哚哚”数声,两人适才落脚处已插上十几只羽箭。
“砰”一声巨响,船身一阵巨晃,吴晨脚下打滑一头撞在船舱内壁。
“砰、砰”几声,紧接着“咔啦”一声,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从船蓬上落下,狠狠砸在船板上,船板当即被击穿,浑浊的河水滚涌而上。
吴晨惨叫一声:“不好,船舱漏水了……”彭羕在船尾厉声喝骂:“你奶奶的韦康,我操你祖宗十八……唉呦,船尾也漏水了。”
吴晨箭步窜出船舱,烟雾中,彭羕脸色如土,吴晨哈哈笑道:“看来是要再夺一次船啦。”探手向怀中摸去,竟然没有摸到怀中的“大还丹”,脸色立变,大叫一声:“不好……”
“砰、砰”两声,船身剧烈晃动,彭羕惨叫着向水中跌去。吴晨探手抓向空中的彭羕,身前半丈处一块巨石砸落水中溅起高高的水柱,浊水没头没脑的泼洒在吴晨身上,眼前一片水色迷蒙,手上当即抓了个空。等水落下时,彭羕却已不知去向。吴晨心中焦急,高声叫道:“彭羕,在哪里?”
“砰砰”又是几声,十几块石头同时在吴晨身前身后落下,浊水漫天泼洒,渔船经过巨石的多次重击,终于从中间断开,斜侧着向水中倾去。吴晨一边挥舞着手中的船板拨打乱射而来的飞矢,一边大声喊道:“彭羕,到底在哪里?”
“这里……”烟雾中隐隐传来一声回应
吴晨循声望去,身左三丈远出,彭羕趴在木筏上随水波一荡一漾,伐上正站着提长篙之人。此时江上烟雾笼罩,竟然没有发现那筏子已经划近了。
吴晨长舒一口气,纵身向木筏跃去。提长篙那人挥舞长篙不住拨打疾射而来的箭矢,彭羕用力划水,向吴晨靠去。
“哈,我还以为你顺水流下去了。”吴晨扒住木筏,不住的喘着气,语气说不出的兴奋。
彭羕拉住吴晨的手,嘿声笑道:“嘿嘿,我命大福大,不会就这么死的。”
吴晨爬上竹筏,紧握着彭羕的手,两人相视大笑。
提长篙之人大约二十上下,脸色黧黑,两道浓眉黑得就像两条黑炭,眼睛又黑又亮,眼神犹如星空般深邃而宁静,见吴晨上了木筏,开口笑道:“两位抓紧了,我们这就走了……”彭羕瘫坐在伐上,吴晨长吐一口气,双手双脚摊开,软软的躺到筏上。那人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长篙抖动,木筏破浪而行,刚开始身边还有些羽箭的尖响,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雍州船队只剩下一团烟雾,韦康的怒吼再不可闻。
吴晨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划了这么久,想来韦康应该赶不上了,这位大哥不如坐下来歇歇好了。”
那人微微一笑,放下手中长篙,坐到吴晨身边,任那筏子在水上漂行。河风阵阵,吹得三人的衣物猎猎飞舞。
吴晨道:“这次要没有大哥帮忙,我们两个或许就被抓到了……”
彭羕嘿声道:“老弟,我彭羕恩怨分明,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住的地方,日后定当回报。”
那人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道:“我姓王名翦,家离此不远。”
吴晨拱手道:“原来是王兄,失敬失敬。”那人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线,一幅憨厚的模样,向吴晨道:“师尊唤我药师,吴公子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叫我药师。”大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吴晨,笑道:“吴公子,这是师尊让我转交给你的。”

吴晨一愣:“给我的?”双手接过信封。信封上写着“吴公子晨启”,比划苍劲,笔力雄浑,但竟然没有署名。
吴晨狐疑的看了看王翦,王翦又笑了笑。
吴晨打开信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彭羕探头看去,信封中竟然没有信纸,不由哈哈大笑:“你师尊是个妙人,竟着你送来本‘无字天书’。”
吴晨问道:“不知令师怎生称呼?他又怎么会请大哥送信给我?”
王翦似乎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呵呵笑道:“避师尊的讳,所以师尊的名号我是不能说的。昨日我去见师尊,他将信交给我,命我一定要将此信亲手交给安定军统帅吴晨吴公子。我也不知道师尊信封里装了些什么。”
吴晨看着信封上的几个大字,心中一动,比划道:“令师是不是身高接近九尺的样子,身形瘦削……喏,就这个样子……”彭羕嘿声道:“陈仓这一带人人身形都是这般高高瘦瘦的,这样比划有谁能分得开,有没有特别点的?”
吴晨脱口道:“‘天人合一诀’,你师傅会‘天人合一诀’。”
王翦盯了吴晨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吴晨叹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是那人了。”彭羕追问道:“谁?”吴晨笑道:“我在陈仓城中碰到的一个人,武功极高,一招就将我击倒泥水中,还在墙上留下了‘亢龙有悔’四个字。要不是看了信封上的字,我还真想不到是他给我的信。”
彭羕轻“哦”一声。
吴晨续道:“他对我没有恶意,不过看来引山洪灌陈仓令他非常不满,所以出手警戒,告诉我不要不择手段去达成目的,不然以后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王翦、彭羕同时“哦”了一声。
吴晨道:“王大哥,你师尊除了让你将这信交给我,还吩咐了些什么?”
王翦道:“师尊说等吴公子下次来陈仓时可以去见他,他会在蟠溪村等你。”吴晨点了点头,正要追问蟠溪村的位置,王翦双手抓起长篙,长身而起。彭羕在旁啐道:“龟儿子阴魂不散。”吴晨急转头望去,远处十几艘战船逆水驶来。心下暗叫惭愧,原来王翦、彭羕两人虽然在和自己说话,仍是不时留意周围的敌情,全不似自己这般忘了被人追袭的事。
王翦提着长篙凝神注视那些战船,船上逆风飞扬的红色战旗越来越近。吴晨站起身,喜道:“天水战船,是天水战船……”
围了陈仓半个月,安定军的粮草辎重都是由天水顺渭河提供,所以吴晨对天水战船极为熟悉。
天水战船比雍州征用的渔船船形大,整个船身高出水面半丈,每艘船能容纳数十人。
吴晨双手挥舞着向那些船大声招呼。
号角低呜,为首的战船上走出几人,为首一人一身青色儒衫,面目清雅,正是姜叙,远远看到吴晨,船上的几人都高兴的蹦了起来。
战船、木筏缓缓靠近,帅船上慢慢放下软梯,吴晨纵身跃上帅船,迎面的姜叙颤声道:“主……主公……”
吴晨抢前一步扶住就要下跪的姜叙,微笑道:“不要这么跪来跪去,还有,不是不让叫‘主公’的吗,怎么又改称呼了?”
姜叙眼圈一红,吴晨赶紧拍了拍姜叙的肩膀,正要安慰两句,姜叙身旁的庞德已经跪了下去,呜咽道:“主公,令明保护不力,请主公责罚。”吴晨扫了眼庞德,庞德脸色青白,眼圈红肿,想是呆在船中令他极不舒服,走过去扶起庞德,微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有什么保护不力。令明怎么和姜大哥碰上的?”
庞德强忍住晕船的剧烈反应,勉强应道:“漂在水上,到渭河时正碰上,碰上……”
姜叙接道:“昨晚王戬回报说大军被水淹了,我想韦康一定会趁水而袭,所以率船赶了过来。”
吴晨神色一暗:“这次被水淹,全都怪我。唔,军队损失如何?”
姜叙道:“巨盾兵器械损失殆尽,兵士损伤十有五、六,公良,公良重伤……”眼见吴晨神色越来越暗,急忙道:“马队撤离及时,只损失百多人……”
吴晨哈哈一笑:“胜败兵家常事,姜大哥不用安慰我。今日之失,我会长记心头,来日一定会让韦端血债血还。”寒芒在眼中一闪而过。姜叙心中一惊,暗道,一日不见,主公更厉害了。吴晨这时已拉出了身后的彭羕、王翦。
“我给大家介绍两个人,如非是他们,此刻我就不能和大家在这里说话了。这位是彭羕彭永年。”
彭羕抹了抹脸上的泥水,向众人道:“久仰。”
吴晨拍了拍王翦的肩头道:“这位是王翦王药师。”王翦向众人一抱拳,微笑道:“大家可以叫我药师。”
众人纷纷向彭羕、王翦行礼。姜叙道:“河上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进去说吧。”
吴晨点点头,拉住姜叙向船舱走去,悄声问道:“成宜伤势如何?是如何受的伤?现在在何处?”姜叙摇了摇头:“不是很重,但没有半个月的调养恐怕是不能出战了。受伤的事进去再谈。公良因为担心你,不顾劝阻还是上了船,现在就在船上。”
吴晨沉吟道:“我去看看他,姜大哥你先陪他们两个。”
身后的彭羕嘿声道:“不用休息,我现在好得很呢。”王翦微笑道:“吴公子,师尊在等我回话,我就不再这里耽搁了。”
吴晨一愣,转身道:“这么快就要走?”王翦道:“师尊之命不敢违,他日吴公子再来陈仓时,药师自当洒水相迎。”向吴晨抱了抱拳,又向众人拱了拱手,翻身跳上竹筏,竹篙撑动,缓缓向下游漂去。
姜叙轻叹道:“此人身手灵动,武功极高,若能为我所用……”吴晨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彭羕道:“有什么好叹气,他师尊不是和你约好了吗?他既然极为重师,只要说动他师尊,何愁他不来。”
吴晨摇头笑道:“不是叹这个,夏侯渊、李典都在渭河对岸,这两人威武雄壮,千军辟易,而成副将军又身受重伤,能和这两人交手的只有令明。哎,可惜义兄不在身边,看着王翦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远在冯翊的义兄。”彭羕瞥了瞥身旁的庞德,怪声道:“夏侯渊世之虎将,只怕有人浪得虚名,不是他的对手。”
庞德高声道:“无需主公挂怀,庞德一人就可将此二人击为齑粉。”
姜叙道:“夏侯渊雄烈威武,曹操依为左膀右臂,当年和温候吕布交手时,吕布都奈何他不得,令明不可小视此人。”
庞德厉声喝道:“主公,庞德愿领军令状,杀不了夏侯渊匹夫,庞德以头谢天下。”
吴晨暗忖,这回彭羕做法是太过分了,庞德是连棺材都敢抬出来打仗的人,如果处理不好,万一他再抬棺材,自己岂不是要失去一个得力助手?还是赶快找个台阶下好了。当下道:“夏侯渊的事一会儿再谈,现在先去看成大哥的伤势再说。”庞德仍想强求,但听吴晨说要去看成宜的伤势,勉强压下满肚怒火。
姜叙在前领路,吴晨向船舱走去,彭羕走到庞德身边时,嘿嘿干笑两声,没等庞德瞪过来,已快步走到吴晨身边。庞德狠狠瞪了彭羕背影几眼,这才跟上几人。
一行人快速走进船舱,成宜已在几人的搀扶下走出船舱,见了吴晨,惨白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俯身向地上跪去。
吴晨快步上前一把掺住成宜,道:“成大哥不须多礼。伤势这么重,为什么不在陈仓休息?”成宜道:“主公无碍归来,可喜可贺,就算身上的伤再重十倍,也是一定要来见礼的。”嗓音嘶哑低暗,却说的断断续续,早失去往日阴森的霸气,身上的伤确是极重。
吴晨心头一暖,微笑道:“成大哥坐。”掺着成宜坐在副手位上。成宜脸色惨白,额头青筋鼓胀,走一步似乎也要用尽全身力气,因此不再勉强。吴晨问道:“成大哥的伤势这般重,究竟是何人所为?”
成宜身后的将士齐刷刷跪了下来,向吴晨大声哭道:“大帅,我等为全军请命,血洗陈仓,誓报此仇。”
一直在左边搀扶成宜的张庭放声大哭:“大帅,陈仓杨家率部曲在我军前路拦截,成帅不慎才中了暗算,都是陈仓那些杂种,大帅,你就下令屠城吧,为死去的上邽百姓,也为死去的弟兄!”
成宜左边的王戬跪地号啕大哭,咳咳几声,吐出几口血水。
吴晨知道王戬是上邽人,那里有他年迈的父母,也有他未过门的媳妇,当时马腾攻天水,成宜抓壮丁时将王戬抓到天水军,随后一直在天水军中供职,随成宜到秦川再到安定。听闻夏侯渊屠城时,王戬的反应最为激烈,以至于吴晨最怕见的就是王戬,如今却是避无可避。一时间手足无措,冷汗涔涔而下。
姜叙道:“为我军计,屠城不是上策……”众兵丁登时怒目相向,看得姜叙背后一阵发冷,但望着吴晨额头豆大的汗珠,咬牙说道:“一令逆则百令逆,一恶施则百恶结,我军屠城会失尽天下民心,日后攻掠天下,处处百姓皆会效死力守城……”
跪在地上的兵丁齐声怒喝:“住嘴,你到底是不是天水人?”
彭羕嘿嘿冷笑数声:“谁说屠城就会失民心,狗屁不通。远的不说,就说说光武帝云台二十八将的耿弇,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尝挫折,光武帝反倒失了民心不成?说屠城会失民心,全他妈的大放狗屁!”
舱中军兵听得有人为他们说话,心情大是激动,群情汹汹,吵闹的更凶。吴晨心下大悔让彭羕跟了来,此刻军心混乱,难道真要屠杀陈仓百姓才能安抚军心?心中慌乱,额头的汗珠不停的涌出。
彭羕得意的看了看姜叙,摆摆手道:“不过……”那些人听彭羕替自己说话,虽是初次见彭羕,但已打心眼里喜欢彭羕,如今见彭羕又要说话,登时安静了下来。彭羕厉声道:“夏侯渊围攻天水,天水中住的是谁?父母、兄弟、姊妹,至亲骨肉!天水城破,他们都逃不出夏侯渊龟儿子的毒手。男儿汉大丈夫生不能救助骨肉,还能算人吗?人死不能复生,屠尽天下百姓又有何益?”
舱中兵丁厉声悲泣,怒喝道:“打回天水去,打回天水去……”更有人大喊:“宰了夏侯渊,宰了李典……”
吴晨暗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心道,好险。斜眼看了看彭羕,彭羕正得意万分的看着姜叙。姜叙笑了笑,在袖中举起大拇指。彭羕大乐,斜眼扫了扫吴晨。吴晨也是举了举大拇指。
帐内人声汹涌,吴晨却知道众人的戾气已被彭羕这个怪才转化为军心、士气。心道,打铁趁热,大声说道:“要宰了夏侯渊,一要渡过渭水,二要歼灭青州军。大家有没有这个信心?”
舱中兵丁齐声大喝:“有!”
※※※
水波澜澜,苍穹寂寂,夜风轻拂,袍袖猎猎飘动,四周寂寂,只有战船破开浪花的哗哗声。
抬头望着漆黑的夜色,吴晨双眼神光熠熠。
彭羕走过来道:“怎么一直不提‘大还丹’的事?用它,成宜的内伤很容易就好了?”
吴晨淡淡的道:“我是很想用,只是……不小心丢了。”
彭羕大叫一声:“什么?怎么会……”吴晨道:“就在那艘抢来的战船上丢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身面对彭羕,摊开手道:“我也不想的,只是丢了就是丢了啊。”
彭羕上下打量了吴晨几眼,诧异的道:“丢了这么重要的宝贝,你竟然没事人一样,你到底是不是人?”
吴晨道:“丢了就丢了,有些事不是追悔就能有用的。昨天到今天我学了很多,这就是一件。与其追悔过去,不如珍惜眼前此刻。”淡淡一笑,目光投向前方。
远方正是夜色迷漫、奔腾不息的渭水。
彭羕轻哦一声,目光也向前方投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