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淫雨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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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趴在巨木上的那人终于动了动,咳出几口河水。.
吴晨用右手拍着那人的后背,帮他顺着气,自己则抬头四下张望。
那人干呕了几下,喘着粗气,低声诅咒道:“龟……龟儿子……”一口气没接上,又剧烈咳嗽起来。
吴晨心头一松,还能骂人,这家伙还有救。低笑道:“你还好吧……”
那人又呕了几下,边喘气边骂道:“好?好你龟儿子个头……”声线忽然提高三个八度,高声喝骂道:“魏讽,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个个男盗女娼,操你十八代灰孙子个个生下来没**,操你祖宗十八代……”那人越说越是离谱,越说越快,叽里咕噜一大串,刚开始吴晨还能听懂一些,到最后那人满嘴的川地方言,吴晨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了。但听他骂人气不喘、心不跳、脸不红,中气充足,口舌便给,气韵悠长,滔滔不绝,宛如唱山歌一般,浑不似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人心头恼怒,立时转过脸来,对着吴晨破口大骂:“还有你这龟儿子,‘临河防水’懂不懂?你会不会行军打仗……你,你还笑,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脸皮……”
吴晨哈哈笑道:“不笑干什么?哭吗?如果哭能顶用,哭可以让我们不用泡在水里,我肯定会哭,而且大哭特哭。”
那人看了吴晨好半天,终于噗哧一声也笑了出来:“嘿嘿,你的话还有那么点道理。你这人挺有趣,怪不得庞黑脸那么高的武功也肯当你的亲卫。”
吴晨笑道:“你的武功也不赖啊……”
那人脸色一沉,晒道:“你敢消遣我……”
吴晨心道,这人气量狭小,翻脸比翻书还快,要小心应付才是。当下微笑道:“不是。令明武功之高,军中仅次于我义兄马超马孟起。能在他手下走十招的人绝不超过五个。你和他交手百余招,已可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说实话,我就连令明一招都接不下。”
那人脸色这才稍霁。吴晨瞧在眼中,心道,怪不得奸商的人缘那么好了,这“马屁神功”确是天下第一神功,见神杀神,见佛杀佛,见……一句话,统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向奸商多讨教讨教才是。
那人道:“哼,我是顾及李文的生死,缚手缚脚,这才被他抢了先机,不然我绝不会败的那么快。”
吴晨心道,呵呵,幸亏你还有些自知之明,承认不是令明的对手,我还以为你会说“一定把他打的满地找牙”。本来你是想拿李文当挡箭牌的,却被令明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反倒成了你顾及李文生死了,不过看在你有点老实态度的份上,我也就不揭穿你了。开口笑道:“是啦,是啦。嗯,吴晨还没请教先生大名。”
那人眼神一亮,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泥水,清了清嗓子,正容道:“我姓彭名羕,字……字永年,广汉人氏。”
吴晨惊道:“你是彭永年,你不是益州书佐吗?怎么到了雍州?”
彭羕大吃一惊:“你认得我?”吴晨心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官职,还知道你的头发、胡子是谁下令让人拔的,你脸上官印是为什么印的。脸上却不动声色,惊道:“我在荆州之时,永年兄的大名就早已如雷贯耳,只恨万水千山,路途遥远。原以为今生就此缘铿一面,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兄台怎会沦落到此处?”
彭羕听得心中大恸,恨声道:“都是刘璋那个龟儿子……”嘴里叽里咕噜又冒出一大堆有伤风化的词语。吴晨见他骂得起劲,情知一时半会他还骂不完,自己一直用左手抱着浮木,左臂早酸麻的要死,趁此机会赶紧换到右手。
彭羕在水中泡了许久,气力不如先前,骂了几句渐渐停了下来。见吴晨呆呆得看着自己,尴尬的笑了笑,道:“刘璋此人昏聩无能,手下又尽多嫉贤妒能的小人。我这人直肠直肚,有什么就说什么,可惜却是‘忠言逆耳’,不知不觉就得罪了那些小人,终于被人谄陷,胡乱按了个罪名贬出了成都。”
吴晨笑道:“自古贤能的君主都善于采纳诤言。‘以史为镜,可以鉴兴衰;以人为镜,可以鉴得失’,永年兄忠义果决,刘璋不能用是他的损失。”
彭羕哈哈大笑:“好,好一句‘以人为镜,可以鉴得失’,吴公子这句话,说的真是太好了。”吴晨一番话说得彭羕心头暖融融的,虽然还泡在泥水中,心情却是大大的舒畅。
吴晨微微一笑:“永年兄过奖了。永年兄今后有什么打算?”
彭羕长叹一口气:“能有什么打算,我一个刑徒谁见谁不躲开……”神情落寞,耷拉下头去,眼角余光却偷偷望着吴晨。
吴晨心道,你又是着小二传话,又是抢李卓的令箭,都最后干脆自己闪亮登场,你那点心思我早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还要拿话挤兑我。哈哈笑道:“永年兄此言差矣。伊擘、傅说都是战败被俘的奴隶,伊擘遇商汤,傅说遇盘庚,风云际会终幻化成龙。管子、伍子刑徒出身,管子遇齐桓,伍子遇阖闾,终成就万世之名。这些人一时蹇涩,只因未得其主。永年兄的才识不在此四人之下,今日困顿可与他们当日蹇涩相比,都是未得明主。有朝一日风云际会,永年兄的成就绝不会小于此四人。”
彭羕长叹一声:“话是这样说,可是汉失其鹿,群雄并起,天下悠悠,鱼龙混杂,找明君谈何容易?”
吴晨暗忖,你总挤兑我求你,然后就可以漫天要价。这一套我在奸商处领教过很多次了,今天我偏偏不如你愿。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永年兄坚韧至诚,绝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脸色突然巨变,啊的惊叫一声。
彭羕惊道:“什么事?”
吴晨苦笑道:“原来这水不是魏讽放的。”彭羕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水不是魏讽放的?”
吴晨抬手向西北指了指,苦笑道:“因为抓鱼的来了。”
彭羕大惊回头,只见水天一线之间,隐隐有灯光闪烁,映着一条长长的黑线慢慢向前涌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吴晨一头扎入水中,脚下急蹬,潜过巨木,在巨木另一边冒出头来,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大声喝道:“彭羕,你一只手扶着木头,空出一只手划水。”
彭羕一只手刚放开木头,身子一歪,整个人斜入水中,不由惨叫一声,双手紧紧抱住木头,再不松开。
吴晨喝道:“你不松开一只手,怎么划水?只我一个划,没可能摆脱韦康的追兵的。”
彭羕脸色惨白,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扯着嗓子道:“不成的,不成的,我不会水。松一只手,不等韦康来要我的命,这里的鱼虾先要吃大餐。”
吴晨看着彭羕脸白唇青的样子,心知再勉强他也是没用,深吸一口气,左手急速划动。
左边吴晨在划,右边却是没人,巨木受力不匀,在水中开始慢慢滚动。彭羕惊叫道:“别划了,别划了,我……”巨木在彭羕的趴伏下突然急速翻滚,“嗵”的一声,彭羕跌入水中。
吴晨大惊,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河水浑浊,视野不明,看不清彭羕掉到了哪儿;水势湍涌,水流在身侧盘旋洄流,也感受不到彭羕在哪儿扑腾。吴晨心中慌乱,暗忖,彭羕,你的命不会真这么差吧,就这么被淹死了?心中一动,用力上划,窜出水面。
抹了抹贴在脸上的泥沙,吴晨极目远眺,曙色微白,水面浊浪翻腾,却是不见人影。心中正焦急,身前五六丈远处“哗啦”一声,一人从水中探出半个身子,高声尖叫道:“救,救命……”双手向着天空急抓,却什么也没抓到,“扑通”一声跌入水中。
吴晨大喜,双臂用力划水,几个呼吸间已赶到彭羕身边。彭羕在水中折腾了这半回,早已筋疲力尽,吴晨托着他腋下将他扶出水面时,已是出气多入气少。
吴晨用力踩着水,左手拍了拍彭羕的脸,大声道:“喂,醒醒,这里可不是睡的地方……”
彭羕的脑袋无力的靠在吴晨肩上,口鼻之中不住的向外渗着泥水。
“咚……”一声战鼓顺着河风远远传来,吴晨大惊之下向后望去。韦康的战船又将距离拉进了不少。淡淡的曙色中,几十条木船在水面一字排开。帅船上大大的青色旗帜清晰可见。
战国末年,邹衍创立“五行终始”说,或称“五德终始”说。“五德终始”说认为,朝代的更替是和五德相生相克对应的。如黄帝时土气旺盛,所以黄帝应土德。至夏禹时,木气旺盛,木克土,所以夏能代三皇五帝而统驭海内。商则尚白,白为金,金克木,所以商代夏。文王时,赤鸟衔朱书,火凤鸣岐山,周应火德而生,火克金,所以周代商。克火者水,代周者必应水德。
秦赢政对邹衍的学说极为笃信,因此秦尚黑色,兵士的战甲为黑色的铁片镶缀而成,称“玄甲”,秦军旗帜是黑色底面镶上黄字,官员的朝服也统统以紫黑色为主。秦统一六国后,“五德终始”学说开始深深影响历朝历代的统治者。
但汉朝到底应运五德中的哪一德,却是乱糟糟一团浆糊。
汉高祖刘邦时,阴阳家张苍认为汉应水德。而文帝刘恒时,贾谊、公孙臣等人上书,力争汉应该是应土德。“水”“土”之争,一争就是六十年。至汉武帝时,汉朝大儒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篇》中提出,商为白统,周为赤统,代周者黑统。由此汉武帝颁布法典,将汉应“土德”一事确定下来。
西汉末年刘向、刘歆父子根据《周易•说卦》中的“帝出乎震”一语,按照一套复杂而繁琐的规则而不是五行相克的原理重新排列古史次序,推算出汉应火德,上推秦为金德,因此就有了汉高祖刘邦斩白蛇是“赤帝子斩白帝子”的传说。
邹衍的五德相克说,刘歆的五德相生、相刑说在东汉时一直争论不休。汉光武帝刘秀倾向于汉应“火德”一说,所以东汉的兵甲、戎服的颜色以红为主。
至汉灵帝末年,南华子根据五行相生的“火生土”,汉既为火德,则代汉者应该是土,土色为黄,从而创立“黄天道”。南华子早死,他的徒弟张角继承南华子的衣钵,高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掀起了轰轰烈烈的“黄巾起义”。只是“黄巾起义”声势虽然浩大,没撑几年就被镇压下去。这给那些想代汉而立的人一个警示。联想到王莽篡汉时也曾大喊“新应土德”,大新朝却在短短几年烟消云散,所以“汉应土德”的提法一时之间又甚嚣其上。根据“五德终始”说,木克土,代汉者必应木德,木色尚青,曹操在收编青州的黄巾军后,统称部下为“青州军”,并将所有军旗的颜色改成青色。钟繇入主关中后,采用曹操的编制,将汉的红色军旗变为青色军旗。
吴晨望着在晨风中飘扬招展的军旗,心中叫苦不迭。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人倒起霉来喝凉水也塞牙。现下泡在水中,手上抱着半死不活的彭羕,两人一直抱着的浮木,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此刻也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情况本已算是糟糕透顶,韦康却又在这时候赶来。这次真要丧命于此?
“喂,前面的,投降免你一死,不然就将你碎尸万段……”一把尖利的嗓音顺着河风传入耳中。
吴晨心中一惊。战船与自己相隔还极远,但这人的声音却如近在咫尺。内力深厚,单凭这一人自己就不是对手,更别说还有几百兵丁跟在他身后。要是投降,那才真是要将我碎尸万段了。碰到你们,我还是有多远跑多远的好。手上加力,奋力向前划去。
“咚,咚咚……”战鼓声越来越近,刚才传话那人怒道:“再不停下,就将你千刀万剐,剖腹开膛……”

“嗖”的一声,吴晨心中警兆闪现,左臂急划,转身向右边游去。
“嗵”,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落入吴晨刚才所在的水域,溅起满天的浊浪,泥水骤雨般泼洒在吴晨身上,惊得吴晨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的笑声随风入耳:“刚才是警告,如再不停下,就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堆的石头、成千上万的石头,到时候你想投降也没机会了……”
身旁的彭羕喘着气道:“你带着我,一定逃不了的。放开我,自己逃命吧!”
吴晨哈哈大笑:“我现在放开你,你肯定会被淹死。就算淹不死你,以韦康不择手段的个性,你肯定也活不了。还有,我也游不过那些船,现在放开你,等我被追上还要背个临死不救的恶名,又是何苦来哉。独自逃生这种话,你还是不要说了。我们是串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想分也分不开的。”
彭羕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声说道:“若非气力不济,刚才我已将你擒下献给韦端了……”
吴晨心头狂跳,彭羕对以前的主公刘璋骂不绝口,可见他个性偏激,只顾自己好恶,不顾他人死活,擒下自己去见韦康这种事他确是能做出来。神色不动,默默运气,淡淡地说道:“哦,是吗……”
彭羕嘿嘿一笑:“你也不用防我,我若害你,你没提防时就做了,也不用现在说给你听。天下能让我佩服的人没几个,秦子敕算一个,如今又多了你一个。”
耳边“嗖、嗖”几响,几块巨石在两人身前、身后落入水中,溅起几股三、四丈高的水柱。吴晨甩臂划水躲避弹射而来的巨石,喘气笑道:“荣幸之至……”
彭羕没好气地道:“笑什么?”吴晨喘着气道:“高兴啊。你这样的人物能佩服我,我能不高兴吗?哈哈,如果韦康没追在身后,那今天真是值得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彭羕冷哼一声:“韦康算什么,这次是韦端来了。刚才发话那个……”突然惊叫一声:“船,前面有船,这次有救了……”语气中充满惊喜。
吴晨抬眼望去,水天一色之间,正有几个黑点,看那轮廓确是几艘战船。心头巨颤,欢呼一声,舒展手臂拼命向前划去。
彭羕虽然不会水,但如今希望在前,也学着吴晨的样子挥动手臂用力拨打水流,两人的速度竟然增加不少。
韦端在身后怒喝道:“吴晨,你已经无路可逃了,你若投降,可免你一死……”
吴晨向彭羕伸了伸舌头,眨了眨眼睛,低笑道:“不好,被发现了……”
彭羕嘿嘿冷笑:“去他娘的大头鬼,骗小孩子的玩意也拿出来骗人,龟儿子‘皇埔三杰’全他娘的欺世盗名之辈。”
吴晨吐了口涌进嘴里的河水,喘着气笑道:“‘皇埔三杰’?都是些谁啊?有韦端吗?”
彭羕翻了翻眼睛,道:“韦端、陶谦、皇埔郦,当时并称他娘的‘皇埔三杰’。后来龟儿子陶谦拿钱买通‘十常仕’,一个人跑到徐州当他的刺史,皇埔嵩就将女婿费清替补上来,占了陶谦的位子……呀,惨啦……”只见前面战船的旗杆上高挂着青色的旗帜,在河风中轻轻拂动。一时之间两人的情绪降至冰点。
吴晨苦笑道:“前面竟还是韦端的人……”
“哈哈,小贼,这回看你还能往哪儿逃……”韦端志得意满,语气极是欢畅。
吴晨拽着彭羕突然调转方向,向左游去。
“咚咚……”战鼓声中,从韦端的船队中一左一右分出两组船队,扇形散开,向吴晨所在包抄而去。
“小贼,看你能游多快……”韦康此时也站到了船头,看着渐渐陷进包围圈中的吴、彭二人,咬牙切齿的喝道。
彭羕惨叫道:“没用的,没用的,我们游不过这些龟儿子……”
吴晨低声道:“不如慢慢靠过去好了。”
彭羕失声惊叫:“那怎么行,让他们逮住必死无疑。”吴晨低笑道:“说什么我都算是个贼头,逮住我绝对是大功一件,所以他们一定非常想活捉我,而这样在水里泡下去,可真是必死无疑了。”
彭羕看着一脸贼笑得吴晨,诧异的道:“看你一脸坏笑,一定是有什么鬼主意,快说出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可行。”
吴晨笑道:“我这里有我师兄炼制的‘大还丹’,不但可治疗内伤,更可以恢复体力。我们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而且又游了这么长时间,那些龟儿子肯定以为我们早已筋疲力尽,对我们的防备必然松懈,此时猝起发难,夺下一条船……”
彭羕半信半疑的看着吴晨:“世上真有这样的药?”吴晨用力点点头。
彭羕撇了撇嘴:“就算有又如何?龟儿子人那么多,我们根本没机会,得手的机会绝不超过一成……嗯,我看半成都没有。”
吴晨笑道:“那些战船都是渔船改装而来,渔网都还没从船蓬上取下来,我可以肯定他们从来没打过水仗,而我可是从小在水里泡大的。到时我在水中将你掷上去,你攻上,我攻下,你牵制他们的注意力,我在水中凿沉他们的船,至不济也是大家都泡在水里,绝不像如今这般被动,怎么样?”
彭羕眼波流转,显是大为心动。吴晨心道,打铁趁热,我就再加上一句。嘿嘿低笑道:“试了可就有半成的机会,不试连一分机会都没有哦!”
彭羕咬咬牙,使劲点了点头。吴晨大喜,从怀中掏出“大还丹”,滴了一滴在口中,又滴了一滴在彭羕口中。彭羕只觉那药入口甘甜华美,入喉咙后突然如火龙般直穿下去,所过之处犹如火炙,全身血脉登时如沸水般翻腾起来,心中大惊,急运功与那股药力相抗,但药力完全不受内力约束,在四肢百骸间奔突游窜,心下不由大恨,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上了吴晨这小鬼的当。心中怨恨,恶念顿生,运起平生内力向吴晨击去。顶门心突然一凉,一股清凉之气沿着任脉急涌而下,四肢百骸间奔突乱窜的药力瞬时如百川归海,汇入到经脉之中,全身一片温润,宛如浸在温水之中,说不出的舒适,心神一颤,手掌一斜,一掌击在空出。“嘭”的一声,一排水浪冲天而起,化作璀璨晶莹的水花漫天泼洒下来。
吴晨大吃一惊,低喝道:“你搞什么鬼?”
彭羕嘿嘿低笑道:“试试药力是不是真有效。”吴晨疑惑的看了看他,转头向后方不断驶近的渔船看去。彭羕心叫惭愧,自己终究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想到世间竟真有吴晨这种对人完全交心的人。看着吴晨全神贯注的神情,心中又是一阵羞愧。
吴晨眼中神光流转,韦康的喝骂声越来越近,耳中“嗖”“嗖”之声不绝于耳,雍州军一边笑骂着一边向二人身侧射箭。
韦康咬牙喝道:“活捉小贼,逮住小贼的赏金百斤。”左右的兵丁齐声欢叫。一个偏将大声笑道:“快拿网来,快拿网来……”
身后哗的一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吴晨脚下急蹬,大网在身后半丈远出沉入水中,船上的雍州军哈哈大笑。
吴晨嘿嘿冷笑,突然大喝一声:“走……”用尽全身力气将彭羕向离身左最近的船掷去。
“泼啦啦”一声,彭羕腾空而起,带着漫天的水花,出水蛟龙般向五丈外的渔船扑去。船上的兵丁齐声喝骂,纷纷抽出兵刃向彭羕砍去,彭羕厉喝一声,两条袍袖闪电般卷向前刺而来的两柄长戟。两名兵丁只觉手上一沉,袍袖已卷上戟叉,一股大力沿戟柄传来,手中大戟似欲脱手而出,吃惊之下,运力回夺。彭羕借力跃高,身形如大鸟般越过前来阻挡的兵丁,手上用力,袍袖脱开戟柄。两个长戟兵用力回拽,却被彭羕将力借走,手上登时空荡荡毫不着力,重心登时后仰,脚下一浮,向后摔去,却撞在身后的几个兵丁身上,“扑通”“扑通”几声,皆跌入河中韦端厉喝一声,扑向空中的彭羕,袍袖飞扬,掌力纵横交错,方圆三丈瞬间溢满激荡的掌力,气势惊人至极。彭羕哪敢怠慢,脚尖在船蓬上一点,跃向另一条船。韦康高声喝骂着,抽出腰中配刀,纵身追来。彭羕叫苦不迭,运气下沉,空中一个翻滚,向另一侧的渔船滚去,两手袍袖乱挥,劲风、水珠四溅。守在船头的雍州兵丁气势被夺,急忙向后退开,彭羕一个翻滚落在船头,顺势一个侧滚,一拳击在一名持刀冲上前来的兵丁身上。兵丁惨叫一声,打着旋跌撞在兵丁堆里,“扑通”“扑通”又是几人落入水中。
叱呵声中,韦端、韦康一左一右夹击而至,彭羕不敢停留,箭步窜入船舱中,侧滚躲开舱中兵丁直刺的长枪,长袖甩出,搭住一支长枪,用力回扯。持枪兵丁双手虎口破裂,手中枪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彭羕改拉为掷,长枪向身后电射而出。韦康追到舱口,突然一股巨力迎面扑至,心中大骇,侧身闪向一边,身后一声惨叫,一名紧追在韦康身后的兵丁立被长枪贯穿。彭羕双掌相错,向刚才丢了长枪的兵丁追去。兵丁惨叫一声,抱头向一旁窜去,闪出一条通向舱尾的路。彭羕脚下用力,连滚几滚,向舱尾扑去。眼前一亮,彭羕心头一喜,终于脱出韦氏兄弟的夹击,耳中却传来一声冷哼,一股巨力当头袭下,彭羕惊的魂飞魄散,右手急拍船身,腰劲扭转,斜窜两尺。耳旁“砰”的巨响,狂澜飚起,木屑乱飞,彭羕把持不住身形,斜斜向船身外飞去。彭羕叫苦不迭,心道,刚才就不该听吴小子瞎掰,否则决不会像只过街的老鼠般处处挨打。
忽听“砰”的一声巨响,帅旗旗杆被**击中,“咔啦啦”巨响着向船队中砸去。
“砰”又是一声巨响,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从天而降,正砸在彭羕所在的船蓬上,小船一阵巨晃,韦康、韦端脚下不稳,一齐趴向船板。彭羕本已飞出船外,借混乱之际,长袖搭上一条船的船舷,摆荡间,横飞上渔船。
“轰”一声,冲天的黑烟忽然冒起,惊叫声,惨呼声乱成一团,嘈杂的人声中传来吴晨爽朗的笑声:“韦端,你也不过如此啊,‘皇埔三虫,韦端菜虫’……”笑声中,吴晨左手高举火把,跳上了一艘船的船蓬,背后插着七八根火把,右手上还拿着一根未燃的火把。吴晨大笑着将右手火把点着,甩手远远扔出,正中一条船的船帆。火把上的松油四溅,星火点点迸射而出。战船的船帆通常会涂上防火油之类的,而这船原本却是渔船,渔家又有谁会去涂防火油呢?大火瞬间在船帆上蔓延开,船上的兵丁大声叫着扑火、提水之类的话,场面乱糟糟一片。
彭羕大喜,心中暗叹吴晨确是厉害。韦端坐船趁黑偷袭,船上本就有照明用的火把、油脂等物,却不知被吴晨怎么找到了存放的地方,拿出来到处放火。
韦康怒吼道:“直娘贼,有胆给我下来……”烟雾中传来吴晨的笑声:“弯娘贼,有胆给我上来……”
彭羕放眼望去,烟雾之中有几个人影在各个船篷之间跳来跳去,最前面那人看身形依稀是吴晨。那人在船蓬之上飘忽来去,忽左忽右,看他要往左去,不知怎么一拐飘到了右侧,明明看他要落到船尾,身形却落到了船首,如此怪异的轻功还是平生首见。韦端、韦康等人武功虽高,只能在那人身后声嘶力竭的干吼,却是奈何他不得。彭羕情知一时半会吴晨不会出什么漏子,如今还是赶紧找条船的好,只不知道哪条船是吴小子没做过手脚的。
“船漏水了,漏水了……”一阵阵凄厉的呼喊加入到噪杂的人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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