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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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星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云仪悄声问道:“主薄,您看奸商公子能不能劝服程游啊?”沈思自吴晨于小安定初起兵便任主薄一职,虽然近来早已升迁为安定太守并领金城、安定民事,但云仪唐强等一些从小安定便跟随吴晨的老兵,却仍以“主薄”相称。。
沈思听云仪问话,捻了捻颔下的长须,还未接口,一旁的唐强已抢着道:“我看难。我听尹尚说,程游人倔,脾气又坏,被张横打入水牢前还以箕子、比干自比。这十几天来,几次晕倒牢中,被救起之后却又走下水牢,自缚镣铐,我看是死志已坚,想说服他,难,太难了。”说着连连摇头。
沈思捻须笑道:“世上若还有一人可劝服程游,这人必定就是奸商。”徐庶道:“哦,看来主薄倒是对奸商信心满满啊。”云仪道:“难道军师也不看好奸商公子么?”徐庶笑了笑道:“不是不看好,而是关心则乱。实话说,安定、金城初平,治乱、抚民、调配、生产等等,都要人接手,你们公子一走了之,将乱摊子都丢给了我和主薄、奸商几人,每人都管数摊,连歇息的时辰都少之又少。程子路这个人前次盟会时曾和他见过一面,为了虽然耿直了些,但真有其才,何况他还是金城本地人,由他出面,招抚流民,安抚豪门大户,事半功倍,就这么死在牢里,当真是可惜了。”
徐庶说话时,沈思连连点头。云仪叹道:“军师这么一说,我也真觉得是可惜了。主薄,你看咱们奸商公子能说服他么?”
沈思道:“勾吊之术不外两类。其一,挫其锐,灭其威,拂其意,逆其心,即通常所说的激将法。只是程游心情刚直暴烈,张横自刎于城河后,更是心如死灰,倘若再受刺激,没人能逆料他会作出什么事情来。因此奸商只有采用另一种,即捧其心,美其志,顺其心,投其所好。只是这方法知易行难,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云仪笑道:“啊,程游爱马如痴,既然要投其所好,由马入手一定能成。我这就去马厩挑几匹好马去。”说着便要起身向庭外走,沈思、徐庶相视大笑。徐庶道:“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如何还会在意身外之物?程游一心求死,现下和他谈马论驹,一定被他轰出来。”
云仪搔了搔脑袋,尴尬地道:“怪道他凶神恶煞的,实话说,当囚徒还当得如此蛮横,我还是头一次遇上,原来是早就不想活了,激怒我们就是让我们砍他脑袋的。”
沈思和徐庶又是一阵大笑。云仪道:“啊,难道又错了?”
沈思抚着长须笑道:“公子出使金城大营后,就曾说程游性格刚烈,为人直言不讳,张横虽然能用,却必不能人尽其才。程游出使安定,宴席中我察其言观其色,发觉他对元直颇多欣羡之色,可知那时已经心向安定了。只是这人也傲气的紧,呆在水牢不出来,一是心中对张横的怨愤之气未平,二是於于‘忠’字,为张横尽死节,三来则是怕出来后却无处施展才能。所以去劝服他的人就要从这三处着手,既要疏泄程游对张横的怨愤,又要不损程游‘忠义’之名,更要明了他的志向,欣赏他的才干,令他深信,即便出来后,也能才尽其用,三者缺一不可,否则就算是死程游也决不会俯身屈就。”
开始说了几句,此后一直沉默的唐强此时突然一拍大腿,说道:“是了,主薄观人之能果然厉害,经主薄这么一说,我算是终于明白了。”
这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兵士在庭外大声禀道:“禀徐军师,沈主薄,汉阳的飞鸽传书到了。”云仪站起身,高声道:“传进来。”一名兵士匆匆步入,将手中布绢呈给云仪,再向厅内众人团团一揖,退了下去。云仪紧走几步,将手中布绢递给徐庶。徐庶展开一看,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沈思道:“出了什么事?”
徐庶沉声道:“前几日,我曾提醒成公良,吴帅率军围攻陈仓之际,一定要提防钟繇用围魏救赵之计,偷袭汉阳,没料到成宜却调段正及五千军马急援陇坻,他自己则带了六千兵马顺渭水而下支援公子。如此一来,天水危矣。”
沈思一愣:“怎会这样?”
徐庶道:“如今我军据有安定、金城、汉阳郡大部,韩遂有武威,张掖和敦煌,马腾逃到陇西。韩遂新败,重整士气训练士卒还需一段时日。陇西本有李堪为太守,我军若继续追击马腾,大军压到陇西,李堪马腾必同仇敌忾,相辅相助。钟繇再从陈仓出兵骚扰我军侧翼,我军难免就陷入两面作战之境。我军转向陈仓,梁兴、马腾各怀心事,必然内斗不止,安定西线就稳定下来。因此我军在攻破陇坻后舍弃马腾,顺势而下急攻陈仓,本是想挟我军大胜之势,军队气势如虹之机,闪击陈仓,拔下这座坚城,切断凉州、三辅之间的联系,稳定东线,进而压制三辅,那时才可以全力进剿西凉残部。”用手指指地图,众人纷纷起身围了过来。徐庶接着道:“我军主力现在陈仓渭水一线,我军的辎重、粮草从两个地方来,一条取陆路,从临晋出发,经陇坻至陈仓,需时六日。另一条取水路,从汉阳翼城出发,顺渭水而下只需一日一夜就可将大批粮草运至陈仓。两条线运送补给之难易,相差有如天壤。且汉阳位在渭水南岸,鱼米之乡,而安定、金城战乱方熄,民间扰攘未安,别说调粮,便是一直补粮也难以为继,遑论向陈仓输粮了,因此我军的物资多半要靠汉阳输送,钟繇偷袭汉阳不但可和我军隔渭河对峙,断去我军水运的便利,还可趁势捣毁我军粮仓,更可和陇西的马腾连成一线,东、西、南三线夹击我军。”
沈思皱眉道:“一石三鸟,好毒的计。只是成宜已经得元直提示,为何还要分兵陇坻?”
徐庶摇头道:“钟繇兵多将广,从槐里派兵出新平攻陇坻,急兵出散关偷袭汉阳,遣人支援陈仓,三路军马我军做不来,但以三辅的实力却是绰绰有余。一路实兵,两路虚实相兼,令我主力难以兼顾。从成公良德应对方略来看,一定是钟繇将槐里出新平军马的消息,通过我军斥侯先一步传给成宜,而散关的军马按兵不动,以至令成宜研判失误,以为钟繇此次志在陇坻,想从汧城过萧关,偷袭我军主力后翼。”
沈思听到这里,眉头也皱了起来,低声道:“汉阳一失,我军完全失去水利之便。若回师攻打汉阳,钟繇可依半渡之法迎击我军,陈仓军再从后追袭,我军怎能讨得好去?若放弃汉阳,依目前安定的存粮,怕是撑不到年底。”
唐强恨声道:“钟繇这厮一直没什么动静,没料到一出手就是这么狠的招数,一定要把我军赶尽杀绝才罢休。”
徐庶叹道:“我军从安定起兵,扫陇坻,围陈仓,连续作战一个月,中间还和马腾恶战四次,战线太长,兵卒疲弊,其势已是强弩之末。依照钟繇以前的性子,隐忍这许久,正是等待这一时机。我军战线过长,他一定会从这方面下手的。也怪我当时没有交代清楚,留下隐患。唐强,传书给驻街亭的梁毓,令他火速支援汉阳,并派兵丁通知陈仓的公子。云仪,传书驻翼城的王乐,要他紧守城门,在我支援大军来前绝不应战。”二人应令,大步奔了出厅。
沈思皱眉道:“王乐是汉阳人,对汉阳地理、人脉知之甚捻,应该可先一步发现敌情吧?”
徐庶摇摇头,低声叹道:“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门外兵丁大声禀道:“军师,槐里的飞鸽传书到了……”
※※※
“采莲秋水畔,水悠兮清涟漪。照影摘花花似面,心幽兮丝争乱。
凌波风浪晚,只身兮影相对。但闻远处歌声传,情切兮向归岸。”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远远从河面飘来。河岸边青青的莲叶接天相连,一叶小舟时隐时现,隐隐穿行,划破清清河水。
歌声发自小舟,舟上几个少女和歌嬉笑,似乎在荡舟采莲。歌词写采莲女心切远出的心上人,听闻远处歌声,即放眼向望,柔情蜜意、浓浓思念,尽皆融入歌声。
黄睿立在船头,晚风肆意撩起鬓角的黑发,在眼前不住拂动,远望水天一线,青山起伏如涛,心中千头万绪,当真亦是“心幽兮丝争乱”。
身后的颜渊道:“长安果然是帝王之乡,小小的采莲女都有如斯佳句。只是现下仲夏间,似乎不是采莲之季。”
黄睿没有接声,望向半边悬在天际的落日,满天的余晖为青山、绿水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辉。那小舟越行越远,歌声时断时续,更见悠扬。
船家操着秦味浓郁的官话,略显得意的应道:“客官有所不知,此时荷花盛开,长安城中达官贵人皆喜荷花的淡淡清香,因此霸河一带船女仲夏之时采的是荷花,而非莲子。”
船家头戴蓑笠,身披斗篷,满头白发,满面皱纹,肤色古铜,摇橹的一双大手满布老茧。颜渊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船家续道:“论到诗词,此处离长安还有三、四十里,等到了长安城,三尺孩童也会吟唱几首诗三百,才真当得上帝王之乡。”微顿了顿,道:“听客官的口音,似乎不是秦地人氏,两位到长安是投亲还是入伍啊?”
颜渊道:“很早就听闻长安乃帝王之乡,此行专为游历。”
船家吃了一惊,道:“客官想来还不晓得,凉州战事吃紧,长安一带到处征兵。外乡口音的,遇上好点的差官,还可无事,遇上急着交差的官爷,保不住便被强拉了壮丁。两位无事千万不要去长安。”
黄琪英转身问道:“一路行来也见了很多逃难的百姓,经老丈一说才知是雍凉战事吃紧。我们也有志报效朝廷,只是不知战局到底如何?”
船家摇摇头:“原来你们还是想去投军的,害小老儿担心半晌。陈仓一带的战事,小老儿也是听逃难的右扶风百姓说的。既然你们曾遇到过逃难的百姓,小老儿所知只怕也不会比两位知道的多多少。”
黄琪英道:“听说凉州作乱的是个叫无什么儿的异族人,身高三丈,青面獠牙,每天要吃一颗人心。既是如此,为何逃难的百姓中没有凉州人,反而只有三辅之一的右扶风郡人?”
船家笑道:“什么无什么儿,那人叫吴晨,地地道道的汉人……”
颜渊、黄琪英齐声惊呼:“什么,他叫什么?”
船家被惊得一个哆嗦,橹浆一歪,小船簌地打横过来,黄琪英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跌入河中,颜渊大惊,探了出手,叫道:“黄大哥,拉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侧身将手伸出,船家也急忙赶了过来,向水中的黄琪英伸了出手。黄琪英拉住船家的手,急声问道:“老丈刚才说那人叫什么?”
船家急道:“管他叫什么,客官先上来再说也不迟。”一面说说一面用力拉住黄睿的手,想将他提出水来。黄琪英哀声道:“老丈不告诉我,我就一直泡在这水里。”
船家无奈,大声道:“他叫吴晨……”话音未落,就听颜渊突然欢呼一声,踊身从船上跳出,通的一声落入河中。

船家心中一哆嗦,暗忖,莫不是遇到了两个疯子?只不知这船钱要得还是要不得了。
黄琪英、颜渊二人在水中把臂欢呼。
其时夕阳西下,河中满眼粼光。
※※※
钟毓听得脑后风响,急迈一步,也不回头,左手拇指与无名指相对,三指翘立,向身后挥点而去,小指正迎向急攻而来的手掌的脉门。
费瑶一声娇笑:“好一招‘芙蓉映波’。”纤手轻扬,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斜斜切向钟毓右侧脖颈,脚下裙舞飞摆,右足前踢钟毓膝侧。
钟毓再跨一步,右手急翻而下,向费瑶的足尖按去。
费瑶娇喝一声:“男女授受不亲。”钟毓闻声一惊,向下按的手就慢了一线,费瑶一声娇笑,右足已踢在钟毓膝侧。钟毓一个趔趄,向前跌去,转过身瞪着费瑶,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怒喝道:“你又耍诈。”
费瑶笑道:“兵不厌诈,你爹爹是用兵高手,难道没教过你么?”左手一挥,向钟毓胸前点去。钟毓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对费瑶的招数只作没看见。
费瑶一指点到钟毓胸口,见钟毓一动不动,娇喝道:“木头,你怎么不闪啊?”
钟毓气道:“反正也闪不开,干脆不闪。”
费瑶眼珠转了转,笑道:“钟家‘芙蓉指’好大的威风,到今日才知不过而而。”
钟毓猛地睁开眼,怒声喝道:“你说什么?”
费瑶道:“我说钟家‘芙蓉指’不过而而。”虽然一脸的不屑,却掩饰不住眼中跃跃欲试的神情。
钟毓冷哼道:“那只是我学艺不精,可不是钟家‘芙蓉指’不行。”
费瑶眼珠再转,拉着钟毓的袖子,轻轻道:“钟哥哥,是我不好,三个哥哥都在外面,爹爹又一直不让我出来,人家心里好闷,你再陪我打过啊。求你了,钟哥哥,钟哥哥……”
钟毓闻着费瑶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听着费瑶的轻言软语,心中不由一荡,被她戏弄的火气转眼消了一大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顺势走开一步,闷声道:“陪你打过可以,你还使不使诈?”
费瑶连连摇头。钟毓再退一步,拉开架势,道:“那我便试试你费家的‘无忧掌’吧。”
费瑶笑道:“还是钟哥哥最好。不过天气这么热,打来打去又有什么意思?听说霸上荷花都开了,钟家的‘芙蓉指’不就是取自芙蓉各种形态的么?钟哥哥,不如你带我到霸上去看看好啦。”
钟毓收了式子,诧异的问道:“这事应该问费叔叔才是。”
费瑶吐了吐舌头:“爹爹好凶的,方才你也见他吼我了。他啊,最呆板了,说女孩家就该呆在家中,我要说出去,他肯定会吼我。钟哥哥,你最好了,你说带我去,爹爹一定同意。”一面说一面牵着钟毓的衣袖轻轻摇晃。
钟毓心中一荡。他和费瑶两人年岁相近,钟瑶、费清两人感情又极好,早有结成儿女亲家之意。费瑶心无城府对这些事似懂非懂,钟毓却是长了两岁,对大人的心意心知肚明,因此对贪玩的费瑶百般迁就。见她软语相求,心中早就软了,放缓语气道:“好是好,只是出去后可千万不要惹事,否则就没下回了。”
费瑶一声欢呼,原地转了几个圈,飞也似的跑了开去,隐隐丢下一句话:“钟哥哥,你和爹爹去说,我去换男装。”
※※※
黄睿、颜渊同时开口道:“你识得吴晨?”两人一愣,呆了呆,又同时道:“你去凉州是找吴晨的?”
两人你眼望我眼,道:“你先说。”这次却仍是异口同声,两人哈哈大笑,向对方道:“那我先说”。
这次竟然还是异口同声,颜渊笑着摆手:“好了,别推来推去,我先说吧。早先我就曾对琪英大哥说过,我是襄阳人。在襄阳时,吴晨曾在我家中住了半个多月,却惹来一堆麻烦。他一走了之,别人却都来找我的晦气,我实在是熬不住了,就弃家出走,听说他到了凉州,就一路走到关中来找他讨债。琪英大哥,你呢?”
黄琪英点头笑道:“他确是个大麻烦……”想起从襄阳到南阳的那一个月,虽然只是远远望望小倩,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偶尔和她说上句话,似乎就成了全天下最快乐的人。心道:“如今知道吴晨的下落,应该能很快见到小倩了吧。”想起小倩开心的笑颜,心头一暖,一丝微笑不禁意间挂上了嘴角。
颜渊看着黄琪英一脸憧憬、一脸幸福的神情,心头一突,暗忖,不会吧。心中正在惊异,却听黄睿提声喝道:“是谁在门外,出来。”颜渊一惊,转身向门外瞧去。
但听得门口一声低咳,接着传来一把尖锐、阴沉的嗓音:“半年不见,小子没半点长进,对长辈仍是这般大呼小喝。”
“吱呀”一声,一人推门而进,鸠衣百结,面目阴骘,正是左方。
“是你。”黄琪英低喝一声。
左方大剌剌的走了进来,嘿声道:“小子记性不差,那也不用我再多说废话,将《天人合一诀》交出来吧。”
黄睿心中暗惊。自襄江边和左方交手后,黄睿对左方的武功深自忌惮,专门就此向父亲请教,知道此人名叫左方,是左慈的远方堂弟,为人忌刻易怒,睚眦必报,当日为了逃难,曾用言语诈过他,不想他竟一直追到了长安。深吸一口气,道:“好,《天人合一诀》就在这里,你来拿吧。”探手入怀,像是要从怀中取物事,猛地飞起一脚,踢在屋中方桌的桌沿,那小案呼的一声,向左方直飞而去。桌上的油灯受此震动,灯芯立灭,灯中火油兜头向左方泼去。
左方一竖右掌,掌力透掌而出,“啪啦”一声桌面被掌风劈的四碎,火油虽被掌力劈的四散,但仍有星星点点的火油溅到了他身上,疼的左方大吼一声,便在这时,就听“哗啦”一声,窗棱碎裂,一条黑影破窗而出,左方急怒攻心,箭步跟上,纵身跃了出窗。
其时正值仲夏,天气炎热,颇有些人在客栈庭院中的一颗大树下纳凉,猛然间就听得二楼客房中一声大叫,跟着窗透碎裂,一条长凳临空飞落,蓬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惊的众人惊叫一声,纷纷站了起身,脾气暴烈的几人立时抽出兵刃,大声喝骂。左方跃出窗户,众人当即挺兵刃就围了上来。
“直娘贼的,没事吓唬你老子。”“他奶奶的,活的不耐烦了,敢来消遣老子。”“混帐,没事乱吵吵什么?”喝骂声中,一名使刀的大汉抽刀劈向左方脖颈,一名使剑的精瘦汉子剑光闪烁,直刺左方双眼,一名使鞭的大汉就地一滚,软鞭顺势卷向左方双腿。
左方嘿嘿冷笑一声,身子突然如陀螺般旋转,只听“叮”“叮”两声,使刀大汉庞大的身躯呼的一声,向围观的人群抛出,使剑的汉子连退数步,面色惨白,一丝鲜血从嘴角慢慢溢出,使鞭的汉子软鞭回卷,紧咂着脖子,一张脸挣得通红。
左方喝道:“方才从房中跃出来的人往哪儿跑了?”左方瘦瘦干干,似乎风一吹便会被卷走,若在平时,客栈中这些刀头舔血的人又怎放在眼里,只是方才以一敌三,赢的轻轻松松,院中没有一人看出左方是如何出得手,身手当真强悍之极,一时间,众人都知不是他的对手,却也不愿在他淫威之下示弱,当下皆是沉默不语。
左方怒喝道:“说是不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左方似乎动了动,那使鞭汉子的头颅从脖颈上跳了起来,被颈中的鲜血喷的老高。众人骇的惊呼出声,齐齐向后倒退一大步。
那使刀的汉子这时爬了起身,叫道:“直娘贼的,方才哪有什么人出来了,就见一只畜生跳了出来,向那边去了。”伸手指了指北方。
左方急着追黄睿,也没听出那使刀大汉言辞中的嘲讽之意,厉啸一声,跃墙而过。啸声尖厉,震的众人耳膜生疼,转眼间已在数十丈外。众人听他去的如此迅疾,心中皆是骇然,但听得他不住远去,也不禁长舒一口气。
屋中的颜渊、黄琪英也是长舒一口气。颜渊轻声道:“这人是谁,武功好生了得。”
黄琪英道:“他叫左方,是左慈的堂弟。”见颜渊望向自己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苦笑一声,道:“这也是吴晨留给我的大麻烦。”脸色突然一变,急声道:“不好,他又回来了,我们走。”颜渊心下一凛,细听之下,尖啸声果然越来越近,急忙奔向门口。
※※※
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费瑶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脱出牢笼的感觉当真是极好。好歹自己也是一代名帅皇甫嵩的外孙女,没上过战场,又怎说得过去?只是偏生费清顽固的紧,说什么自古没有女孩子上战场的事,因此费瑶的三个哥哥在三辅为将为校,却只让费瑶学什么绣花女工之类的,当真是郁卒的要死。最近听说凉州土匪头子吴晨出兵陈仓,大哥费曜亲率大军出新平,二哥费垣为偏将辅佐凉州牧韦端守槐里,三哥费明在散关当兵。想到这里,费瑶就心中有气,凭什么他们都有仗打,而自己就要留在家里学刺绣?幸好有个木头钟毓,骗他带自己出来,否则一定被闷死。想想钟毓发觉自己不见时欲哭无泪的表情,费瑶心下又有些歉意。
“钟哥哥人很好的,一定不会生气。”费瑶暗暗嘀咕,“若是家里的三个哥哥对我都像钟哥哥那么好,我又怎会跑出来?都是他们平时趾高气扬,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才要逃出来找机会压压他们的气焰。否则,若真让他们立了军功,鼻子还不顶到天上去?哼,我一定要先立军功,还要立大大的军功,让你们再不起人,那时啊,一定给你们好眼色看。”遥想自己身披得胜袍,胸插大红花,在三个哥哥面前耀武扬威的走来走去,而三个哥哥的眼中尽是欣羡与羞愧之色,心头就不由得一阵阵欢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便在这时,街上突然一阵扰攘,费瑶吃了一惊,忖道:“莫不是钟木头追来了?”探身向楼外张望,远远就见一个身影现身在远处的一座屋顶上。那人衣裳破烂不堪,补丁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早将原先布料的质地和颜色遮住。满头乱发,像是一蓬蒿草,人却长的又瘦又干,在屋顶上纵跃如飞,倒像是一支竹竿顶着一个鸟窝在屋上快速飞奔。那人一面跑一面厉声大呼:“黄睿,黄睿,识相的快将书交出来,否则,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费瑶只觉有趣,暗暗笑道:“这黄睿是谁,怎会无此无良,连叫花儿的书也抢?”低头向街上瞧去,但见街上人潮涌动,两个公子哥一样的人在人群中左穿右插,向茶楼这处奔了过来。费瑶含笑望着两人,正暗暗寻思该不该帮叫花儿拦住两人,无意间就将目光扫向一人身上,猛然间就觉的似有一道闪电在脑中轰然炸裂,轰轰的雷鸣声里,天地、人群骤然间化作一片流光溢彩,街上的扰攘声嘶喊声顷刻间湮灭在隆隆的雷声中,再不可闻。流光溢彩里,眼中见到的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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