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火烧曹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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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兴道:“即使咱们想不管曹仁,曹仁也不会放过在后路偷袭我们的机会。此时想走,恐怕也走不了。”吴晨道:“方才我看了看地形。黾池这里南北高,东西低,县城正处于中央洼地上。”从怀中取出地图摊开,指着渑池两侧道:“元灏今早曾说为何这个县称为黾池,是因冕池就在附近的肴山山谷中。开始我还未注意,方才察看,这才恍然大悟。”用手点了点黾池县城两侧的两条水道:“这里是西渡水,从熊耳山千山山谷而出,经洛宁汇入洛河。这里是谷水,从肴山谷阳谷的黾池流出,向西经曹阳汇入黄河。”梁兴、张晟等人这时已凑了过来,听吴晨说起地理,张晟叫道:“明公是想掘开这两处水道淹县城?”吴晨道:“黾池虽低,位置可也高过营寨,放水淹他们不到。这次掘开河道,是想用来阻止曹军追击的。但曹阳、弘农一带的地势都低,水道掘开,淹不了黾池,必然淹到这几处……”张晟道:“因此明公才下令迁移他们入关?明公放心,迁徙他们的事包在我身上了。”吴晨点了点头,向梁兴道:“子都,你率五百兵丁到西渡水、谷水上游筑坝蓄水。”两人纷纷应令而去。
吴晨望向东面,夜幕下黾池城头灯火阑珊,城头上看不到一名曹兵,唯有绣着“曹”字的大旗在山风中徐徐飘动。吴晨倒不怕曹仁率军杀出来,怕的就是曹仁在这里和自己耗上。想起马超、庞德等人此时被曹军重重围困,恨不得立时击溃曹仁,飞到泫氏城下,但此时却只能等。
这时心中忽地一动,侧身向后望去,就见左慈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后数丈远外。左慈见他回头,笑了笑,说道:“并州大人军事说完了?贫道一直在等大人来深谢,却是左等也不见,右等也不见,只好自己出来见大人啦。”吴晨笑道:“因为马铁带来的战报太过紧急,一时想着军情的事,疏慢了客人。”向帐内一让,道:“道长帐内坐。”左慈摇了摇头,道:“帐中坐着气闷,还是在外面好些。”用袖子在草地上煽了煽,坐了下来。吴晨对这个历史上有神仙之称的人充满了好奇,心想如何击溃曹仁的事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倒不如和左慈谈笑一番也好。见他不拘礼仪坐在地上,当下也在地上坐了下来。身侧照明的火盆烧得正旺,盆中炭火哔剥有声。
左慈仰头看着群星璀璨的星空,吟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这是屈原《天问》中起始的六个问句。《天问》由一百五十四个问句组成,其涵盖之广,所涉之泛,几乎春秋、战国以来诸子百家的所有问题,“天地万象之理,存亡兴废之端,贤凶善恶之报,神奇鬼怪之说”,都蕴含其中。而起始的这六个问句,问的正是天地鸿蒙初始的问题。
吴晨随他仰观星空,苦笑道:“道长是来点化我的么?天地初始究竟是什么样子,古人不知,今人不知,恐怕以后几千年的人也说不清。”左慈笑道:“听并州大人的语气,对目下境况似乎颇有些悲观。大人昨晚大胜曹军,似乎不该如此意兴索然吧。”吴晨叹了一声,道:“马铁校尉带回来的消息,我军出河东的大军此刻被围在并州泫氏,而我军主力如今又被曹仁拖在弘农,此刻我是进退维谷。”左慈道:“原来如此。”仰头望着星空沉吟半晌,说道:“不知贫道能不能帮上并州大人的忙?”吴晨笑道:“这怎么使得?道长救助马铁校尉的大恩,我还不知道该如何酬谢……”左慈道:“哈哈,使君口是心非,心中巴不得我早走,嘴上却还说使不得。其实我为大人办事,也并非无所求。”顿了顿,凝目望着吴晨的眼睛,道:“听闻《天人合一诀》在大人手中,不知可有此事?”
吴晨心想:“书在我手中的事天下皆知,也没必要瞒他。”当下点了点头。左慈长舒一口气,道:“果然是在使君手里。”吴晨道:“如果道长愿意帮我一个忙,我愿将这部书送给道长。”左慈面色古怪地望着吴晨,沉吟半晌,突然嘿的一声,哈哈笑道:“原以为我练气四十余载,早已到了不挂于物的境界,不想使君的一句话,几乎将我数十年清修毁于一旦。”见吴晨一脸的愕然,笑道:“我所修的《奇门遁甲》源出于《天人合一》。其中的养气功夫,虽不似佛陀力戒‘贪’‘嗔’‘痴’,但也讲求‘随心而动’‘清静无为’,一生贪慕之心,难免前功尽弃。”顿了顿,嘿声道:“何况《奇门遁甲》也并非就弱于《天人合一》。”挥了挥双手袍袖,道:“使君要我帮什么忙?”
吴晨道:“我想请左道长到泫氏一趟,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天将军,请他务必再多撑十天半个月。”左慈点了点头,飘然起身,道:“好。看在你我师门同出一源的份上,这个忙老道帮了。”向吴晨拱手一礼,就着拱手的式子反身弹出,转眼间笑声已在里许之外。
吴晨站起身,用手拍了拍后襟上的灰尘,说道:“是黄老将军么?左慈已经走了,可以出来了。”黄忠低咳一声,从帐后转了出来,说道:“我听亲兵来报,左慈出营,所以赶了过来。并州大人,左慈这个人不可信。”吴晨哈哈笑道:“如果方才不是老将军在营帐后,他已经动手了。他可信不可信,我很清楚。”黄忠心中一宽,舒了一口气,道:“……我看他是见使君能感觉他欺近,不清楚使君的深浅,这才没有动手。”吴晨笑道:“阎令刺杀了我三次,如果没有这点警觉,我已经死过很多次啦。话说回来,他如果不是有意刺杀,也不用无声无息的走到我身后。”顿了顿,道:“前寨现在谁在看守?”黄忠道:“赢天。倘若左慈去泫氏向天将军报信,使君真的将《天人合一诀》给他?”吴晨仰天望了望,低声道:“如果奸商在,我或许会求他走一趟,可是如今我实在是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了……”叹了一声,道:“陪我走一走吧。”黄忠点了点头。
营寨建在一处土坡上,土坡上原有的杂木已经被从根斩断,只是坡上的青草还没有来得及除去。两人沿着缓坡走下,来到寨墙上,星光辉映下,渑池城墙上的灯火就在数里外。吴晨抚着绑扎营寨的彖木,低声问道:“左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为什么肯替曹操卖命?”黄忠皱眉道:“他是庐江人氏,早年事迹不详,只是听说此人提倡阴阳合修之术,江左豪富颇有些人相信他,尊其为‘左师’,与于吉并称于江东。至于他和曹操有何交情,这就非我所能测度。”吴晨道:“那《奇门遁甲》呢?”黄忠道:“这个老夫也不知。只是当年老夫和翟公子交手时,翟公子的武功路子和左慈极为神似。这般看来,左慈所说的与使君师门同出一源,似乎也不是随口乱说。”吴晨心道:“或许这件事只有问翟星才能问清楚了。只是不知道他又窜到何处去骗钱。”此时数千大军的安危系于一身,想起初起兵时,和翟星互相讥讽、斗智斗嘴的趣事,颇有些谈笑用兵的架势,只是那样的日子以后却再也不会有了。
就听黄忠道:“我方才听使君言道,准备决水断绝后路。使君是准备渡河么?”吴晨笑了笑,道:“我说决水断绝后路是假的。无论是谁,将曹仁这样的敌军将领和万余敌军精锐留在身后而匆忙渡过黄河,都是不智之举。”黄忠恍然道:“仍然是诱敌之计?”吴晨点头道:“如果不能击溃曹仁,我渡河也渡得不安心。而且我走后,弘农要交给张晟打理,总不能交个烂摊子给他。”
黄忠道:“诱敌的重任就交给老夫吧。”吴晨微笑道:“这个重任除了老将军,只怕是没什么人能承担得起的啦。”用手指着黾池四周的高山,说道:“我令梁兴去上游截水,再令张晟迁移曹阳百姓,当着马铁的面说必须要快快渡河,其后又送左慈出营,这些都是要令曹仁误以为我军会在这几日渡河北上。”黄忠点头道:“若我是曹仁,一定会尾追突袭。使君是准备他突袭的时候围剿么?”吴晨摇头道:“不是。我希望能激他出战,然后再慢慢引他。老将军听没听说过猎人猎狐?”黄忠鄂道:“猎人猎狐?”吴晨笑道:“从明日起,老将军和赢天轮流在城外叫阵。事出意外,曹仁一定会留心谨慎,这样反能争取些时日撤离曹阳的百姓。有这几天也足够曹军混在曹阳的斥候将消息传回去,曹仁若知道这几日只是我们的虚张声势之计,依他的个性一定会出击,但用兵还是会留有余地,仓促反击反倒不能一次将他清光,这就需老将军边守边撤。只要将他引到曹阳,他就死定了。”
黄忠奋然道:“好,只要他肯出来,这次就叫他来的去不的。”两人把臂而立,相视而笑。
接下来的数日,赢天和黄忠轮流在黾池城下叫骂讨阵。曹仁的反应果然如吴晨所说,只在城头斟酒自若,不时令手下据城回骂,却一直没有率兵出城。但吴晨心知,曹仁用兵刚柔相济,用人必然也刚柔相济,他手下一定不缺猛将,被连日臭骂,即便曹仁可以泰然自若,他手下的猛将一定有人会率先沉不住气。棋局既已设下,曹军将领何时会来自投罗网?这几日,吴晨一直隐在寨墙后,远远望着城头曹军众将的反应,看着城头的曹军将领不住向城下吐口水的次数越来越多,就知大局已定。
到城下叫骂的第七日,张晟突然来报,说在曹阳的发现曹军斥候。吴晨道:“曹仁沉不住气了。元灏,曹阳百姓撤得怎样了?”张晟尴尬地道:“那夜大战之后,百姓都逃到山里去了。属下沿山四处寻找,也只找了百多户……”吴晨道:“嗯,很好。百姓少,咱们撤起来也容易。”张晟当即愣在当场,吴晨笑道:“怎么了?”张晟赧颜道:“属下……属下原以为办事不力,要被大人臭骂……”吴晨正容道:“如果真的办事不力,臭骂是轻的。不过此事你做的很好。”张晟精神一振,道:“莫非明公不是真的想迁移百姓?”吴晨摇了摇头,道:“自然是真的,只是说起来有些复杂,暂时还是不说。走,趁临走时,再去吓吓曹仁。”拉着他的手走出大帐,此时午时的号角正响了起来,黾池城下叫阵的西凉兵大叫着拥了进城。吴晨策马躲到一边,张晟急忙跟在他身旁。吴晨扬起马鞭指着扬起半空、向西涌去的尘灰,笑道:“这几天天气也顺,一直刮西风,赢天他们驰马在空地上踢踏,扬起的灰都望城上飘。你看,曹仁这阅兵的酒也喝不下去啦。”

张晟哈哈笑道:“看这小子嚣张,这几日不用下酒菜,吃灰可就吃饱了。”吴晨亦是哈哈大笑,尘灰中,隐隐间城头的曹仁不住和身旁的几名军士交头接耳。那几人彪悍者有之,深沉者有之,吴晨心下暗暗赞叹,寻思道:“曹军果然是人才济济。钟繇、夏侯渊、夏侯惇手下都是猛将谋臣如云,看曹仁帐下这几个显然也逊色不到哪里去。”心想,如果自己也如曹操般兵多将广,一定会留偏军在黾池和曹仁对峙,自己则率主力从洛水上游,浮流而下,直捣雒阳,迫使曹仁回撤,可惜手下四路大军,成宜、沈思需要镇守三辅,防备张鲁,徐庶、杨秋一路则需要防备北疆的匈奴,唯一可以作为机动的兵力,只有马超的西凉铁骑,如今却被围困在并州。
这时替赢天压阵的黄忠大步走了过来,说道:“元灏回来了,可是曹仁有动静了?”张晟道:“昨晚曹阳来了不少曹军的哨探,我担心曹仁是要出城偷袭,就赶快过来报知明公。”黄忠转向吴晨,双眼中满是豪情,吴晨点了点头,说道:“我这里写好了一封信,晚间时分,老将军派人将信射进城中,曹仁接到信后,极可能会出城突袭。”黄忠接过信,就见上面写着“曹阳弘农撤军,吴想过河,欲放水断后路,将军极早图谋”,将信折了折,放入怀中,问道:“使君呢?”吴晨道:“今晚天黑就走。”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后面的事就有劳将军了。”两人都是善于用兵之人,至此时也无需再多说什么,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吴晨率三千兵士借夜色掩盖,向三十余里外的曹阳悄悄撤去。其时正是四月上旬,夏风徐徐从南面的山地吹来,一轮明月高挂在东面的韶山山巅,吴晨率军走出数里,纵骑驰上一处山坡,向东眺望,后方的营寨中灯火不住闪烁,再向东望,就是黾池县城。
马铁策马来到吴晨身边,道:“明公一定要击败曹仁才渡河么?在这里已耽搁了不少日子,我怕大哥迟迟不见援兵,会有疑心……”吴晨道:“这个我已经想过,所以先拜托左慈道长去泫氏,向义兄述说这里的情况。”马铁道:“但万一……万一曹仁坚守不出……”吴晨苦笑道:“说实话,论渡河之心,我比谁都更迫切,只是倘若不击溃曹仁就渡河,不但救不了人,只怕连我们也有危险。”马铁沉吟半晌,低叹一声,再不言语。
吴晨再深深望了一眼远处灯火闪烁的营寨,长吸一口气,掉转马头正欲向曹阳方向驰去,号角声忽在后方响起。吴晨吃了一惊,再调转马头向黾池方向望去,就见银白色的月光下,两队千余人马形成的铁流从黾池东侧分绕而出,潮水般迅速向营寨方向直扑而去,号角声正是斥候报警的讯号。吴晨又惊又喜,道:“曹仁出城了,撤。”
撤到曹阳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时分,吴晨在曹阳城守府中接到任晓传来的战报,曹仁昨晚果然出城,曹军分三路,一路击破堵截河道的梁兴部,一路从韶山小路,前出到营寨后路,一路由曹仁亲自率领直扑营寨。黄忠放火焚烧营寨,阻挡曹仁正面攻击,集中全部兵力破袭绕向后路的曹军,至天亮时,大战结束。黄忠突袭成功,但大寨却也已焚烧一空。吴晨问斥候:“黄老将军人呢?”斥候道:“已就地重扎营寨。”张晟啊哟一声,叫道:“黄忠老糊涂了么,明知道咱们都已退到曹阳,怎么不跟着退回来。”吴晨心中却是一宽,向赢天道:“黄老将军在前面一直阻截曹仁,咱们这边也不能懈怠。赢天,你率军突袭陕津,务必为大军渡河扫清前路。”赢天欢呼一声,快步疾奔而出。马铁张了张嘴,但忍了又忍,终于低叹一声,没有开口。吴晨向斥候道:“知会任晓,要他和子都联系上,告诉他,我们已撤到曹阳,随时准备渡河。”斥候躬身应令而退。
此后的数日,黄忠接连败仗,每次却是只退数里。等到赢天那处传来陕津被攻下,夏侯惇连夜渡河到对岸的茅津的战报后,吴晨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令任晓亲自传令黄忠,将曹仁引到曹阳。
当晚皓月当空,吴晨站在曹阳城头向东眺望。曹阳位于曹水南岸,弘农平原靠近熊耳山区的前沿。肴山从县城东南十余里外起伏向东,曹水就发源于其北麓山区,一路蜿蜒向北,原先从曹阳城西三里外绕向西北,至陕津附近汇入黄河,数年前由于地震,坍塌山石督绝了原先的河道,由此曹水改向,如今却是从曹阳东五里外绕过。曹阳与河东郡的安邑县并称东汉两大产漆地,因此这一带虽是平原,但周围却多植漆树,从城廓向东,漆树与栎树密密层层直延伸到曹水西岸。
曹阳县城不高,只两三丈的样子,由黄土、胶漆、石灰贲实而成,但顺着林木夹峙的官道,仍能看到东面平原上景象。更鼓声中,远方曹水奔湍之声遥遥传来,混在风吹林木的飒飒声里,就像是有无数战骑在前方的平野驰骋喧嚣而过。圆月明如冰轮,高挂在深邃的夜空,照的东面的旷野一片银白。
就在明月亮越过中天时,东面的地平线上现出一丝光亮。身旁的马铁似乎低低出了一口气,将铁矛交到左手,右手在城墙的雉碟上抹了抹手心上的汗,低声呼道:“来了。”
吴晨亦是低低出了一口气,向身后招了招手,曹阳县城的吊桥悄然放下。明月照耀下,天际的亮光不住前迫,像是黑沉沉的海面上卷起的潮汐,滚滚向前。不多时,已逼近数里到达曹水东岸。吴晨居高临下,就见火潮分为两部,前面一队,约千余人,后面那一队离前队相距不过一箭远,两翼突前,中央凹陷,散成扇形,向前队狂压而来。前队阵形一变,数百前军停下,列成方阵,严阵以待,后军从方阵间隙,水银泻地一般穿梭向前,分作四队涌向曹阳。吴晨心知黄忠率军已到了曹水东岸,此时正指挥大军渡河。荆楚之地的将领多习惯在水网交错地带指挥步兵作战,观黄忠拦敌、渡河一气呵成,当真是尽得水网作战的精髓。这也是吴晨第一次正面直观黄忠指挥大军对抗,不由暗自感慨,幸亏自己不必和他在荆楚对抗。
对面战鼓声一缓,钳形出击的两翼速度当即缓了下来,黑沉沉的平野上,点点火把迅速前移,就像整个星空都覆盖在了旷野上,壮观异常。看到此时,吴晨已知胜券在握,说道:“走吧。”大步走下城墙,向曹阳西城快步走去。
就在吴晨和马铁到达西城时,就听得身后战骑嘶鸣,喊杀声潮水般从东面涌了过来,黑沉沉的曹阳东城头,火光闪动,跟着杂乱的脚步踢踏青石板长街的隆响,在整个曹阳城中响了起来。人喊马嘶中,数百兵士从敞开的城门涌了进来,就听一把苍老雄劲的声音高声喝道:“关上城门,不许放曹军一人进城。”听声音正是黄忠,紧接着便有数十人齐声大叫。猛然间无数火箭从东面飞上高空,掠过宽约三丈的城墙,再投射而下,数点火舌立时便在城楼上升腾而起。蹄声轰鸣中,数十战骑狂奔而出,黄忠大喝一声,返身杀回。只数步间已迎上曹军前锋,长刀挥出,锵的一声锐响,马上曹兵稻草一般向后抛飞,黄忠不待那人落地,已纵身欺前,飞起一脚,正踢在那人胸口,那曹兵惨呼一声,倒撞向跟进的同僚身上,两人齐向后抛,又撞倒数人,便在这间隙,又有百余人从城门涌了进来,再城门两旁汇聚起来,漫天的火箭雨点般纷纷从墙外的高空飞扑而下,曹阳的东城门陷入熊熊烈火之中。黄忠再劈倒两名曹兵,大叫道:“撤。”
蓬的一声,曹阳西城门轰然倒塌,数百兵士从城门狂涌而出,向东面的弘农平原溃乱而去。曹军齐声欢呼,士气大振,高叫道:“打到陕津去,打到陕津去。”兵士汇成滚滚火流,从城门齐涌而出。吴晨此时就在曹阳西城城头,望着脚下汹涌的曹军,心中却是无惧无忧。马铁急声叫道:“曹军出城了,使君,使君……”
吴晨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仍是望着对面东城的城墙,就见曹军似无穷无尽般从城门涌进,蓦地数骑从洞开的城门奔了进来,为首的那人身材高大魁梧,标枪一般高踞在战马上,看身形正是曹仁。曹仁甫一进城,立时喝道:“占住西城。西城为什么没人占?”
此时曹军士气极是高昂,纷纷追击出城溃逃的黄忠所率大军,再无人顾及曹阳的南、北、西三门,听到曹仁厉声喝令,才有数十人沿城门两侧的城梯向城墙上奔了过来。吴晨心中暗叹曹仁谨慎,看来今夜虽能杀伤曹军,仍难以将曹军一鼓而歼。长身而起,厉声喝道:“放箭。”
号角声中,隐伏在城南、城北、城西雉堞下的兵卒尽数而起,火箭在天空交错,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从空中倾覆而下。这几日城中的民宅、营帐中本已积下无数的柴草,火箭射在其上,火苗跳了几跳,迅速燃烧而起,下方的曹军当即乱成一团,战马的狂嘶声,兵卒号哭声,夹在在猎猎的火舌摇曳声中,直是震天动地。数百名曹军兵士在军侯与司马的督战下冲击城墙,都被占据望楼的兵卒的齐射射退回去。上下相拒片刻,整个曹阳已化成一片火海,梁瓦坍塌,火舌迎风乱窜,飞灰乱杨,热浪扑面,即使远在城墙上也抵受不住。吴晨率人沿着早先缚好的绳索离开曹阳。行出半里,回身再望,就见东面的天空红光不住闪烁,就像是大火将天空也烧着了一般。
天明,任晓传来消息,曹阳城外的漆林被曹仁先点火焚烧,以至众人点火时,从曹阳逃往黾池的通路上再无物可烧,被曹仁率领千余兵士逃脱,径自逃回新函谷关。吴晨遥望东面旭日初升的天际,心中微微有些遗憾。但心中又知经过此役,曹仁所率汝南军遭受重创,一年半载难以恢复元气,自己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应对河东的复杂战势。回首再望一眼仍有轻烟不住升起的曹阳城,喝道:“走吧。”纵马向陕津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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