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苍然满关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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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纯惊喜道:“他……他逃出来了。。c他……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吴晨道:“哈哈,问的好,我也正想知道他是怎么逃出来的。任晓,传令庞德,令他火速进军和文师汇合,我们回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槐里离围困夏侯渊的斩渊谷有二百多里。夏侯渊逃窜之后,马超沿汧河而下,全力搜索,直追到积石原才探知他的行踪,却已是过了渭河,到了对面的五丈原。
五丈原位于汉中与关中之间交通要道之一的褒斜道的北端,方圆十余里,地形高平,极适宜大军屯驻,若非有渭河阻挡,直有居高临下俯视北原的气势。陈仓失守后,满宠、杨雄退到此。而陈仓失守,大散关通往关中的道路也就被截断,因此驻守该地的李典、费清亦退守到这里,加上刚逃来的夏侯渊、杜畿等人,屯驻五丈原的大将几乎占整个司隶将领的三分之一。马超虽然惊怒交集,却也没有敢轻易渡河,只命令大军砍伐树木,绑扎木筏,筹备渡河之物。
吴晨赶到积石原时,两军已隔河对峙了四天。马超接到消息,将他接到帅帐中。马超面容依旧深刻,但憔悴了许多,见到吴晨时神情也有些不自然,略略说了一下来积石原的经过,就再不说什么。吴晨只得向尹默道:“夏侯渊是如何逃出来的?”尹默叹了一声,说道:“主公走后三天,就下了场暴雨,山谷四周的火烛都被浇灭。第二日天明,谷中的青州军尽数投降,却唯独少了夏候渊。”
吴晨暗暗推算了一下,夏侯渊逃走的时间正是自己冒雨破袭夏侯忳的那天。心道,就算大雨浇灭火烛,山路要道总应当有人巡守。夏侯渊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必须对山路要道的各个驻点非常了解才行。他一直困在山谷中,应当不会清楚我军部署,唯一的可能就是军内有敌人眼线。乱世中混迹敌营,刺探机密,乃是常事。想到这里,淡淡地扫了一眼魏讽,只见他垂手侍立在马超身后,面色淡然,便如此刻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吴晨微哼一声,说道:“子京,当日夏侯渊逃走时,你在什么地方?”魏讽走到他身前,直直的跪了下来,沉声道:“是属下疏忽,并州大人要责罚,属下不敢有怨言。”吴晨低斥一声,喝道:“我早就知道……”
“砰”的一声,马超一拍桌案突然站了起来,高声道:“是我职守山谷,并州大人有什么责罚,冲我来好了,和子京无关。”马岱道:“大哥……”马超将手一摆,厉声道:“什么都不用说了,都是我的错。是军棍还是皮鞭,并州大人尽管责罚吧。”
此时帐帘突然一挑,梁毓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叫道:“当日职守山谷的是属下。那日下雨,属下胫骨疼痛,没有亲自巡山,以至让敌军逃脱。与孟起将军和魏校尉无关。”
梁毓早年摔断了腿,却又逢羌氐暴乱,脚骨没有完全长合就被迫逃往河阳,伤愈之后左足就短了寸许,每逢阴雨天,断骨处痛如刀割,这些吴晨原本是知道的,只是一心记得氐王符彤临走时嘱咐自己小心魏讽的话,突然发生夏侯渊逃脱而魏讽又恰在其中,心下里就已将他当作是奸细。而问魏讽,魏讽又直承是自己的过失,心中便已打算重重惩戒,待到梁毓出现,才突然醒悟到竟然中了计:这次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一力承担下来,而自己竟没有察觉,想也不想就将罪名安在他头上。这一切马超都看在眼里,以后无论自己再说什么不利于他的话,马超都会将它们视作自己对魏讽的偏见而不予理睬。
心中暗骂自己粗心大意。淡淡扫了一眼魏讽,只见他低垂着头,完全看不到脸上神色。但凭想的也知道,此刻他一定在肚中笑翻了天。
就听马超怒喝道:“不错,这次是梁大人的错,但也是我的错,我用人不当,并州大人要不要一起罚?”
吴晨哈哈笑道:“罚?为什么?我不但不会罚,还会赏。”众人齐齐鄂然,吴晨淡然一笑,说道:“敌军自夏候惇逃亡长安后,士气低落,以满宠、李典等人的谨慎,原本应率军退往眉城,或者撤往长安,以坚城固守,慢慢蓄养兵卒士气。但敌军却屯驻五丈原,以我对夏侯渊的了解,敌军的主帅必定是他。他不但没有丝毫撤退的意思,还有欲寻我军主力决一死战的意图。如果敌军退往坚城,我军攻坚能力本就不足,但敌军不退,我军就胜券在握了。”
众人都是呆呆望向他。吴晨大步走到营帐北端的地图前,指着渭河道:“敌军从北岸撤军之后,全线兵力都压在从五丈原到长安这二百多里的河岸上。五丈原到眉城这一段在秦岭和渭河夹峙之下,平地狭小,不利大军展开。而且,如果从这里渡河,极可能会遇到夏侯渊与驻守眉城的郝昭两方面的夹击。因此我军只可能走眉城到长安这一段。我军的策略是命庞德向东进军,做出绕开南岸防线后再渡河进攻的姿态,将胡车儿和韦端的军队向长安方向扯动,撕开他们的防线,我军主力再由此渡河,像楔子一样将眉城和长安分隔开,让他们首尾难继。”
众人愕然相对。吴晨微微一笑,说道:“正是夏侯渊的意气之争,让敌军散布到了漫长的河岸线上,我军攻击一点就可以突破他们的防线。若是换一个和我没有深仇大恨的人,敌军就会缩在坚城之中,那就不好办了。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奖赏梁毓呢?”
马超朗声笑道:“哈哈,的确应该赏。”梁毓长出一口气。吴晨笑了笑,淡淡地道:“但梁毓却是无心办了好事,如果只赏不罚,以后谁还会全力围攻敌军?所以梁毓必须先罚后赏。来人,将他拖出去打三十军棍。”营帐中的兵士大喝一声,将梁毓拖了出去。吴晨扫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子京为人忠义,愿替同僚担当罪责。但有过就是有过,同僚之间互相包庇,军队如何能做到赏罚严明?拖下去,打二十军棍。”
马超仰天大笑,说道:“赏罚分明,军纪整肃,这才是我的好义弟。”
吴晨淡淡的笑了笑,算是对马超赞赏的回复,接着说道:“这一路行来,我看了数处地形,郿邬算是最好的。而且明日就是月初,天空将没有月色,适宜我军偷渡过河。我准备下令令明明日佯攻霸桥,扯动韦端和胡车儿向东,咱们明晚从郿邬渡过河去。”

众人轰然应命。
建安八年八月初一,吴晨率军从郿邬强渡渭河。
当晚,星月无光,夜色深黑,流水在身旁汤汤流动,浪花翻转,不住拍击木筏,发出哗哗的水声。
吴晨、马岱、云仪等人立在木筏的最前端,察看对岸的动静。黑沉沉的对岸,山峰影影绰绰,河风徐来,吹得林木晃动,一派阴森之意。
云仪说道:“夏侯渊会来吗?”
吴晨道:“我军日间从积石原赶过来,他一定看在眼里,他一定会出现。”尹默在身后道:“他一出现必定以雷霆万钧的攻势袭击我们。明公,你应当和孟起将军走另一条路的。”
吴晨笑道:“他在算计我,我也在算计他。他的探子亲眼看到我在筏上,如果报过去,你说他会不会相信这次渡河攻击的是我军主力?他吃了几次亏,见我这次明显暴漏行踪,一定会有所怀疑。他有了怀疑,就会犹豫是否将兵力全部用来攻击我军。战机稍纵即逝,等他明白是我军主力,我们在滩头也应当有了立足点。到他纵兵全力来袭时,义兄就有机会了。”
尹默道:“万一他起始时就猛烈攻击呢?”这时河面上恰好吹来一阵风,吹得吴晨黑发乱舞。纷乱的发丝下,吴晨的一双眼眸闪动着熠熠的神采,顿了顿,缓缓说道:“那就继续向下游走,将他扯得离义兄的渡河点越远越好。”
尹默苦笑道:“希望他能中计。”云仪低喝一声:“有动静了。”
只见远处山头上火光一闪,一道火舌猛然蹿起,在黑沉沉的夜空中分外的醒目。跟着火苗一簇一簇,一一亮起,沿着山势向两侧迅速延伸。
咚!
战鼓声在山峦间响起,低徊而沉闷,轰轰之声不绝于耳,足音蹄声顺风传来,纷繁杂乱,夹杂在哗哗的河水声和隆隆的战鼓声中,更添一股紧迫的意味。
咚咚!
战鼓声突然转急,轰得一声,南面的河岸上亮起漫天红光,以千计的火把,迅速从黑沉沉的山林边缘处向河岸处逼近,喊杀声由远而近,潮水般向前涌来。
吴晨喝道:“不是夏侯渊。如果是他,决不会如此沉不住气,没等我军渡过中线就抢占河岸滩地。”提高声音喝道:“跟我冲!”
兵士齐声大喝,木筏箭一般向前冲去。敌军号令一变,箭矢暴雨般洒了过来,吴晨大声传令,令中央的盾牌兵向前突进,两翼弓弩兵退后,军阵以盾牌兵为锋锐,向河岸推进。震天的呐喊声中,火箭拖拽着明艳的火光在天空交错来去,羽箭不时从天空坠下,落在木盾上,发出哆哆的声响。
猛听得轰隆的机括声响,数块巨石从对岸抛了出来,蓬蓬的砸在水面上,溅起数道丈余来高的水浪。吴晨大喝一声:“退后,向下游走。”
筏上兵士原本必须撑住木浆将木筏固定在水上,听到号令,立时拨浆向东划去。敌军战鼓的鼓点跟着一变,数百兵士举着火把从河岸向东跟了下来。
此时天空黑沉,唯有河上、河岸上火光冲天,明灭闪烁,照得天空似若烧着了一般。木筏在火光满河的河面上划过,激得波浪层层翻滚,宛如万千金蛇在河中乱舞。
向下奔出近数里,吴晨心知以投石车的笨重,决不可能迅速赶到,当即下令再次向河岸上发起攻击。军号声中,原本在河上排成一线的木筏迅速向南岸靠去。以盾牌手居多的木筏结阵于前,弓弩手居后,趁敌方军队仍散布在河岸、未来得及结阵时,攻了上去。这些兵卒奔上岸后,将大盾插在岸上的浮土中,迅速构建河滩工事。便在此时,就听得马蹄声响,数百战马从河岸上迅速逼近,疾风般掠了过来,对河滩上的工事展开突袭。吴晨大喝着传令长矛兵向前突进。兵士手绰长矛,踏水而前,将长矛从巨盾的间隙伸了出去。
敌军突袭的兵士冲进巨盾阵中不久,就有数十人被长矛刺透,余下的人大喊一声,反身而走,弓弩兵当即一阵狂射,将敌骑射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河岸滩头就在反复交锋中慢慢扩大,一拨又一拨兵士从筏上奔了上岸,将工事不住向外推展。战马跟着送了上岸,在盾兵的掩护下,两翼骑兵迅速集结。吴晨厉声传令,令骑兵向敌军两翼冲锋。震天的蹄声轰然而起,战在河岸的浮土上似乎都能感受到千余战骑整齐踏进的震撼。
马岱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眼见敌军在骑兵冲锋中溃不成军,向西不住退却,大声笑道:“敌军完了,咱们胜了。”
吴晨摇了摇头,说道:“夏侯渊还没出来。他在等我军懈怠的一刻,不能大意了。”云仪大叫一声:“你们看那边。”吴晨迅速向北面看去,只见黑沉沉的对岸,一簇火焰翻腾而起,那正是他和马超订的信号,火焰一起,正表明马超已悄然渡过渭河,绕到敌军之后。胸中一热,突然有种想高声狂啸,渲泄心中畅快的冲动。
奔上一处山坡,向西望去,只见火潮如平地升起的无数流星,以惊人的高速杀入敌军军阵中。
吴晨鼓足中气,向着东面的林木大声喝道:“夏侯渊,这次你又输了!”语声清越,悠悠不绝,在山林层峦中不住回响。林海河涛不住轰鸣,将他的声音衬得更加清朗。
黑沉沉的林中突然传来一把激越的声音:“小贼,还只不过是过了渭河,何足言勇?说输赢还早呢。”话声中,数千兵士从黑沉沉的林木中迅速奔出,向东面逸去。此时两军相隔的距离只有数百丈,如果马超未能及时从另一渡口渡河对西面敌军进行夹击,此战的结局可能就倒过来了。
有时胜负之别,的确只在一线间。
马岱骇然道:“他离我们这么近,竟然能忍着不出兵,这人真是太可怕了。”吴晨望着不住远去的司隶兵士,缓缓说道:“如果是他原先那支青州兵,他早杀出来了。只是现下他兵力少于我军,战力又在我军之下,所以忍下来了。古来良将先胜而后战,夏侯渊与他们相比已相差无几了。他没有一举歼灭我军的把握,所以宁愿再等下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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